跟周雨霏一样,重庆人姜涵宇也是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的。不过,周雨霏所在的科研所能解决户口问题。做网管的姜涵宇就没那么幸运了,仍属北漂。外地人在北京这种地方谈恋爱连约会都不方便,好在跟姜涵宇合住的室友经常出差,所以两人习惯在他这里约会。周末的时候,总是下了班先约好一起逛超市,想吃什么选好食材买回去自己做。姜涵宇的人生座右铭是:过日子要精打细算,能省则省,不该花的钱打死也不花。交女朋友也不例外。周雨霏也不介意,觉得两人一起在厨房忙活也挺有情趣的,毕竟跟他交往的终极目标是组成一个家庭。r
姜涵宇厨艺不错,煎炒烹炸样样都行。小时候父母工作忙,通常很晚才下班。他和姐姐要么饿肚子,要么就得自己想办法弄吃的。做饭的本事就是那会儿练出来的。周雨霏几乎什么都不会,只能站在旁边给他打下手。每当这时候,她总是睁大眼睛,满眼钦佩地望着他,时不时大着嗓门拍着小手用外语赞叹几句。因为急于表示友好,她的赞扬显得热情中带着明显的夸张。r
饭后,周雨霏和姜涵宇坐在沙发上,一边闲聊一边缠绵,聊的内容五花八门,都是些左耳听右耳冒的废话。恋人们在一起时,关注的核心问题往往不是说,而是做。亲热尺度由周雨霏掌控,姜涵宇的表现总是不温不火,很有耐心。但今晚的气氛有些特别,两人聊着聊着竟吵了起来。r
“闹了半天,你跟这转弯抹角含沙射影的,是想给我施加压力呀?”涵宇话里带刺儿,“坦白说,我这辈子要是能对自己负起责任,就算对得起父母、对得起社会了。”r
“哎你什么意思?”雨霏像泥鳅一样从姜涵宇怀里挣脱出来,用手拢了拢头发,不高兴地看了涵宇一眼,“别那么自做多情好不好?”r
“说你自己呢吧,”涵宇往边上挪了挪,故意在两人之间腾出一段距离,“我这人,别的没有,就剩下自尊了。”r
一听这话雨霏脸儿都白了,受到侮辱一般,心里阵阵厌恶,想都没想随口吐出一个词来,“蠢货!”r
“骂得好。没错,我确实不够精明,不然能跟你这种女孩扯到一起吗?”涵宇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某种不屑。雨霏立刻被激怒了,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站在涵宇跟前,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质问道,“什么,我这种女孩?我哪种女孩?我这种女孩怎么了?”涵宇不说话,只给她一个老练、富有魅力而又微妙的笑,这副面孔相当英俊,很像浪漫爱情片里的男主人公。“你非说清楚不可。”雨霏不依不饶,涵宇却把头靠在沙发上,紧锁双眉,嘴唇闭得越来越紧,仿佛在暗自发誓,永不开口了。r
“姜涵宇!”雨霏就快抓狂了,声嘶力竭地喊道,“知道我为啥骂你‘蠢货’吗?因为你就是蠢货。少跟这装死,我是哪种女孩,快说,听见没?”涵宇睁开眼睛,迅速看了雨霏一眼,用鼻子哼了一声,“你不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雨霏恼羞成怒,两手死死抓住涵宇的衣领,“说不说,啊?到底说不说?”r
“说说说我说还不行嘛,先放开我,快断气了。”涵宇装出吊眼翻舌状,趴在沙发上咳嗽。雨霏这才松手。r
“哎哟,我怎么这么命苦呀,就那么小KISS几回,就得把人娶回家去当老婆,分明是讹人嘛。”r
“少臭美你,谁说要嫁你了?不过,你要真这么不情不愿的,赶紧该干吗干吗去,谁都别耽误谁。”雨霏心里笑了,脸上却端着,站起身假装要走的样子。涵宇信以为真马上去拉她,“嘛去?”雨霏故意绷着脸说,“闪呗,免得讹上你。”r
“OKOK,”涵宇耸耸肩,一副息事宁人的口吻,“其实我就喜欢你这种拉拉手就让人负责的女人了。”雨霏握紧拳头用力打在涵宇的胸部,“讨厌啊?”那张可爱的娃娃脸白里透着粉嫩。涵宇把她拉进怀里,在额头上深情一吻,同时也没忘了抱怨,“你这人怎么这样呀,差点被你给勒死。你看这,还有这,红了吧?”r
“我有暴力倾向,以后记着点,把我惹毛对你没好处。”雨霏恶狠狠地,随即又呵呵笑了起来,转眼由悍妇变成娇娃,“来,我帮你揉揉吧。”r
“打个巴掌给甜枣吃。”涵宇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极受用的,“我发现你这人不会撒娇,就不会温柔点吗?”“没问题呀。”雨霏笑嘻嘻搂住涵宇的脖子,身子灵巧地向上一跃,两腿骑在涵宇的腰部。涵宇就势抱住她。r
两情相悦,既是一种舞,也是一种斗啊。经过这段小插曲,两人的关系莫名亲近许多。他拉着她的手站在窗前,借着朦胧的月色温柔细致地打量她,觉得她脚忒大(跟身高不成正比),腿也有点粗,屁股过于丰满,好在五官非常耐看,双眸又黑又亮,鼻梁挺拔,牙齿洁白,丰润的嘴唇有着杏仁蛋白软糖的细腻。如果只把目光集中在这张脸上,让身体的其他部分模糊起来,然后退后一步把她整个的身形轮廓都放到这样一个模糊的影像当中,他可以让自己相信,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全世界最有诱惑力的女人。r
他情不自禁进入性幻想。随后,他慢慢地一层一层地扒掉她身上的衣服,那未曾裸露出的肉体闪烁出勾人魂魄的光芒。他压抑着欲望,手指触在那细腻滑润绸缎般的肌肤上,轻轻地温柔地在上面划着圆圈。她屏住呼吸,像大乌鸦等着血一样,等候眼前这个男人对她身体的审判。她深知,哪怕只是一声最轻微的呻吟都足以点燃对方的欲望之火,并连同自己一并燃烬。沉寂压在沉寂上。男人和女人的夜无法用眼睛看得清,无法用理智去了解,那是活生生的异体被展示着,不断地变着花样儿。r
在这种无声的心理跟肉欲的搏奕中,周雨霏开始向诱惑屈服了,她试探着小心翼翼的给出一些回应。整个缠绵过程中,围绕着一团看不见的火焰,她一会儿想扑向它,一会儿又想扑灭它。姜涵宇在黑暗中的本能很自信,像个飞旋着的鸟一样随时准备伺机行动,但并没有那么鲁莽。情欲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和她的身上,仿佛欲望得不到满足,都将被压跨。r
周雨霏首先扛不住了。她身子抽搐着要离开姜涵宇的怀抱,似乎是想以退为进。这种战略战术立刻显效,姜涵宇的心头顿时燃起征服的怒火,他用钢铁般的手臂钳住了她,仿佛铁了心地想要占有她。激情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就像铜钟,敲打着他的血管,那么强烈,那么固执,那么不可抗拒。r
周雨霏惶恐地看着姜涵宇,这男人的脸就像一只闪光的禁果,声音低得像念咒语一样。在他轻柔的爱抚下,她感觉自己正在一点一点溶化,并慢慢流向他。这股无尽的热流,像一副麻醉剂,溶进他的四肢和骨骼。他猛地托起她,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身子绵软无力,瘫在他怀里,感觉昏昏然,“太让人销魂了,宁可一辈子受折磨,也不愿放弃一秒钟这样无比美妙的享受”。于是,她心甘情愿地彻彻底底地把自己给了他。r
夜色从窗帘的缝隙中射了进来,月光下,她耸立的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姜涵宇大口喘息着,把他的生命与她的生命合成一个新的极乐结合体。在他的生命中,还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能证明他的男子气概,如果这需要证明的话。他搂着怀里这个驯服顺从的女人,昏昏然,好像泡在温泉浴缸里,舒服极了。r
经历了最初的暴风骤雨,周雨霏的身体和灵魂由剧烈的阵痛变成了细细的绵长的疼痛。当她睁开眼睛时,感到十分奇怪,怎么,这个世界仍旧存在?她向上伸出手臂,就像夏娃把手伸向智慧树上的苹果,温柔地吻他,静静地抚摸他的身躯,好像只是到现在她才明白,人为什么值得活着。她的所有意图,打算,所有那些荒诞无稽的想法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了。她的整个心灵汇合成一种感情,一种愿望,她希望获得幸福,获得爱情,甜蜜的爱情,当然也希望占有。r
如果说,此前她对他的爱只是一个火花,那么,这之后,那火花霎时燃成一团火焰。她美妙的裸体躺在他身旁,手指从他的脸庞轻轻滑过,轻声呢喃。r
“我想起斯宾塞的诗句:‘狂风暴雨后,从大海回到港湾。’你呢?想起什么来了,此时此地此情此景?”r
“我嘛,《哈姆雷特》第五幕第一场:凯撒大帝死了,变成了泥土。他会堵住一个洞挡风。’”涵宇似笑非笑,故意把头歪向一侧,润湿的下唇弯曲成一个混合着胜利和骄傲的调皮表情。他起身打开窗子,外面的空气立刻流了进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花蕾和泥土的清新香气。r
“讨厌,就知道从你嘴里说不出什么正经的来。”雨霏重新钻进涵宇的怀里,热烈地拥住他,仿佛要将他捏散挤碎再揉进她的体内,跟她永不分开。哪知道,红线偏偏就短了那么一截,手指上紧紧缠绕,脚上却忍不住各散西东。r
“坦白交待!在我之前,你有过几个女人?”雨霏冷不丁抛出这样一个问题,涵宇刚刚还有气无力的,一听这话马上警觉起来,想用热吻蒙混过关,被雨霏不客气地点破,“停停停,先回答问题?”r
“干吗?”r
“好奇。”r
“好奇点什么不好,偏好奇这个。”r
“怎么,这个不能好奇呀,就这个才让人好奇呢。你现在已经是我的男人了,难道我不能对我的男人的过去有所了解吗?”r
“绕口令呢?”r
“别转移话题,在本小姐失去耐心之前赶紧回答,听见没?”r
“找堵是不是?”涵宇满脸的不耐烦,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好言相劝,“雨霏啊,咱别没事给自己下套,这毛病不好,知道不?”r
“看来,你姜涵宇的历史丰富多彩呀。”雨霏猛地从涵宇怀里抽出身子,像一只紧缩着身子要弹跳起来的猫,随时准备扑向猎物。涵宇一看这架势,立刻感到索然无味,心里隐约有那么一丝悔意。r
“到底上过几个?”雨霏的目光咄咄逼人,从眼睛里射出成串成串的火箭弹来。r
涵宇心里盘算着,今晚怕是躲不过去了,不如干脆告诉她算了,又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撒这种小谎没劲,也免得她没完没了的纠缠。于是眼一闭心一横吐出两字来,“六个”。男人往往图一时安宁,一念之差,便引来日后无数次的鸡犬全不宁。他以为周雨霏一准儿会跳着脚地跟他嚷嚷,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动静,这才慢慢把眼睛睁开。只见对方正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才恶狠狠吐出仨字,“算你狠”。r
“嘿,什么叫算我狠呀,我之前有过几个女人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涵宇有些哭笑不得,“真够可笑的你。”r
“我这人是够可笑的,”雨霏冷笑一声,迅速从床上跳了下来,借着月光四处找衣服,“也够走运的。”r
“哎你什么意思呀?把话说清楚再走。”涵宇一把抓住雨霏的胳膊,用力将她拥进怀里,雨霏却使劲挣脱出去,动作比毛驴还倔,比泥鳅还灵。涵宇笑着说,“有些事吧,你得换个角度思考,这有点像读《红楼梦》,革命家看到的是阶级斗争,一个腐朽阶级的没落和挽歌,而道德家则读出了吊膀子、男盗女娼之类。如果你认为我睡过的女人多,那只能说明你周雨霏看上的男人至少不是孬种。对吧?”r
“滚!懒得跟你这种生活作风有问题的人理论。”雨霏开始穿衣服,涵宇把灯打开,被她愤怒地关掉,她可不想光着身子面对这种男人。“什么?我生活作风有问题?”涵宇少有的“哈哈”大笑起来,“找对象总得先试试合适不合适吧,当然包括床上运动,不然结了婚才发现不合适怎么办?”r
周雨霏的意识完全陷入黑暗中。她高抬着头,像是在表达震惊、愤怒,不信任、又或是责备、嘲讽、鄙视,可能是这几种情绪中的一种,也可能是全部,还有可能什么都不是。总之,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逃也似地离开了。回到住处后忍不住跟戴西雅抱怨,“什么人呀这是?跟‘西门大官人’有一拼。最可恨的是,一点伤春悲秋的感怀余地都没有。哼,没准儿心里还挺骄傲自豪的呢。”r
“你气的恐怕不是他有过几个女人吧?”正在洗漱的西雅从水池中抬起头来,冲着镜子里的雨霏不紧不慢地说。雨霏一楞,“那是什么?”西雅拿起毛巾轻轻擦了擦脸,又把毛巾叠好搭在架子上,这才轻描淡写地说,“心理不平衡呗。”犹如醍醐灌顶,雨霏恍然大悟,没错!之前她跟其他异性没有过肌肤之亲。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了。r
如果说,发生在她和涵宇之间的各种爱慕的表示是世界上是幸福、最甜蜜、最高尚、最纯洁的情感,那么,当她想象涵宇对另外一个女人也会有这种感情表示的话,他们之间的一切就成为最卑鄙、最恶心、最龌龊、最天理不容的事了。这时,她的心就会激起巨大的妒忌恨。她和涵宇在一起时所做的一切都是天堂般的纯洁和美好,然而,只要一想到在她的地位上是另外一个女人,那么马上一切都变了味,一切都成了道德败坏、无耻下流、男盗女娼,她恨不得掐死涵宇及同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