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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是亲不是亲,非亲却是亲。

好非好,恶非恶。

官清司吏瘦,神灵庙祝肥。

暂息雷霆之怒,且罢虎狼之威。

磨刀恨不利,诛心恨不深。

求名恨不显,求利恨不尽。

棒喝砧上鱼,莫恋浅滩头。

去时终须去,半点不由你。

运至莫道春光好,只怕秋来风萧萧。

但将冷眼看螃蟹,看你横行有几朝。

人间私语,天闻若雷。

墙有缝,壁有耳。

暗室欺心,神目如炬。

一毫之恶,劝人莫作;一毫之善,与人方便。

良田万顷,日食一升;大厦千间,夜眠八尺。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

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

灭却心头火,剔起佛前灯。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来如风雨,去似微尘……疯语只顾自己喊,你叫他,你吼他,你赶他,他全然不理。

喊了半小时便悄然而去,不知何往,一分不少,一秒不多。没喊到半小时,即便是把他赶开了,他一定要再回来补上。赵小山说,他每次都用手机里的秒表掐着时间,分毫不差。

疯语从何时开始到市委门口喊疯话,没人知道,只知道日子不短。开始还有些好事之人围着看热闹,竖起耳朵想听喊些什么,可惜疯语吐字含糊不清,只偶尔听得几句,觉得很精彩,再听下去,却是反来复去、颠三倒四的那么几句,便失去了好奇之心,哄笑散去。

大门仍旧剩下疯语一个人孤芳自赏。

疯语来时便来,去时便去。他来了,任门口车子阻了一长串,喇叭齐鸣,他也要喊完才离去。一次,他把副书记姚晨阻在车队里,姚晨打电话给华雪君发脾气,什么人上访?堵了门咋不报告,马上通知公安。

华雪君说,没人上访,是一个疯子,没信访什么事,还要报告?姚晨说,疯子也是你的事,信访就是看门,要不怎么把你们放在门口。

华雪君说,说是就是吧,咋办?姚晨说,通知黄上升来?华雪君说,黄上升来也没办法。

姚晨说,他有办法。

黄上升听说姚书记叫,匆匆就来了。华雪君努努嘴说,姚书记说你有办法。黄上升狡黠一笑,当然有办法。车上下来几个干警,捉手的捉手,捉脚的捉脚,往车上一丢,警车一路鸣笛风驰电掣往城外开去了。这次疯语只喊了二十分钟。

华雪君想想不放心,给黄上升打了个电话,在哪呀?该不是去看守所吧?黄上升笑道,当然不会,过了长江市。

华雪君说,往哪丢?黄上升哈哈大笑,丢到邻省去,看他还能找回来么。

华雪君说,不会出事吧?黄上升说,能出什么事?记得省委书记来那次么?也是这样把北港的疯子一扫而空。

华雪君沉默不语。

第三天,疯语又来了,这次只喊了十分钟便离开了。赵小山啧啧称奇,加上前天的二十分钟,正好是半小时。

以后黄上升又丢过几次,疯语都寻了回来。黄上升摇头苦笑,真奇怪,他如何能找回来?于是随了疯语。遇有领导进出,就把疯语拉开,领导过去了,任由他补上。

行色匆匆到市委办事的人,都知道市委门口有个疯语出没,于是见怪不怪,没有人再理疯语。

疯语也从不管有没有人理他,像是完成一个使命,更像是了却一桩心事……胡德民真能惹事,跟谁都较劲。

这回跟月湖村的干部较上了劲,把自己村里的书记主任告到了信访局。华雪君笑着问,财务没公开,怎么晓得他们侵吞扶贫项目资金?没有证据不能乱说。

胡德民气冲冲地说,证据摆在那,还要你们干什么?老百姓剥了他。

华雪君依旧笑着说,那也不能你说查就查,总要有线索。

胡德民声音渐渐大起来,看看他们家的楼房,再看看下来那么多钱做了什么,不就清楚了?华雪君说,那算什么线索。

胡德民说,他们常说跑步前进,算不算线索?华雪君说,是跑部钱进。

胡德民说,对,对,他们不光跑部钱进,还住宾馆,进歌厅,闯红灯。

华雪君说,什么闯红灯?胡德民说,就是城里晚上亮粉红灯光的地方。

华雪君无奈地说,还是没证据。

胡德民吼道,老子上访就是证据,你不管我上去。

胡德民上去了,拿了盖公章的纸条下来,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华雪君接过纸条,苦笑着说,回去等消息吧。

华雪君没想到姚晨副书记竟然有了批示,纪委牵头,审计、财政、扶贫、信访参与调查处理。

调查有了结果,月湖村干部在上面争了不少资金,想干事,能干事,干成事,是五好村支部。侵吞扶贫项目资金查无实据,但是村招待费每年均在三十万以上,多为白条,有违纪行为。

姚晨副书记笑道,月湖村干部为月湖跑了不少钱,干了不少事,多吃些送些也很正常,是不是可以功过相抵?纪委副书记迎合道,干事的干部要保护,要不谁还愿干事?华雪君忍不住说了一句,这样的表述能往上报么?姚晨毫无表情地说,当然不能,怎么报不用我教你。

华雪君执拗地说,前面说有违纪行为,后面又不了了之,会不会有问题?姚晨说,算是瑕疵吧,那给个警告处分。

纪委副书记说,警告处分该由大岭镇党委拿。

大岭镇党委很快对月湖村书记主任作出了党内警告处分的决定。月湖村书记主任满肚子委屈找到镇党委书记安国庆,安国庆与成大业都是处分期过后同时安排的,安国庆说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便又回到大岭镇,当了书记,大岭镇是北港第一大镇。

安国庆笑道,这点委屈也受不了?这叫处分吗?想当初,我让郑万年一掳到底,不照样回来了?村主任说,胡德民告我们的事查清了,是诬告。诬告要反坐。

安国庆说,人家是老百姓,你是干部。知道什么叫干部吗?村主任摇摇头。

安国庆说,干部干部,先干一步,干部是领导,能跟老百姓一般见识吗?村主任似懂非懂地说,胡德民凭啥收老百姓的钱去上访?他也是先干一步的干部?安国庆说,猪脑子,他算哪家的干部!你说他上访收钱?村主任说,处理土管员那回,给他白条的人都给了他钱,处理大泽乡石鹞子那事,石世厚也给了钱。

安国庆站起来说,好了,知道了。

半天没吱声的村书记慢吞吞地说,胡德民整天没事找事总不是个事。

安国庆把桌子一拍,眼一瞪,厌烦地吼道,一个胡德民都治不了,怎么治理一个村?滚蛋。

村书记笑嘻嘻拉着茫然若失的村主任出了安国庆的办公室。

村主任问村书记,骂傻了不成,挨了骂还笑得出来?村书记说,知道我为什么能当书记,你只能当主任么?村主任傻笑道,不知道。

村书记对主任耳语了几句,村主任傻笑得更可爱。

回到月湖村部,村书记对村主任说,划好了墨,打眼会么?村主任傻头傻脑说,不会,是不是也滚蛋?村主任学着安国庆把桌子一拍。哈哈……胡德民接到匿名电话,速来村部,上级派人来解决问题。

胡德民自鸣得意地走进村部,村部空无一人,正在满腹狐疑间,头上被罩了黑袋,拳脚像雨点砸在身上,胡德民顿时失去了还手的能力。

胡德民醒来,先看到的是满天寒星。很久没这样躺着看星星,天空竟是如此清澈,星星是如此剔透。这是哪里?想抬头,头昏沉沉,想爬起来,浑身疼痛。想起来了,卵子,被人打了闷棍。

挣扎起来,一看,正是自家门口。

胡德民躺倒在床上,打安国庆的电话。安国庆睡眼惺忪地问,老胡,什么要紧的事不能等到明天?胡德民有气无力地说,出了人命,你是不是还能安睡?安国庆睡意全消,哪里出了人命?胡德民说,村里的卵子打了我的闷棍。

安国庆怒道,有这样的事?我明天派人去严肃查处。

安国庆清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派出了由镇政法组和派出所组成的联合调查组,浩浩荡荡开进月湖村。

调查组问胡德民,谁打了?胡德民说,村里的卵子。调查组又问,村里的卵子是谁?胡德民说,把你头罩住了,你能看见是谁?调查组说,电话号码还在吗?胡德民说,在。调查组说,这不是实名电话。胡德民说,不是实名是你们的事。

调查组找到村里的书记主任,说,你们怎么能殴打自己的村民?村书记说,我们能做那没素质的事?听胡德民的就叫和谐?村主任说,谁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我不当主任,他敢讹我么?调查组想寻找目击证人,村民们一个个摇摇头,走开了。调查组最后得出结论,胡德民状告村干部殴打他,查无实据。

调查组走后,村主任带人来到胡德民家,说,感谢你告状,市委调查组通过查帐,查出你欠村委会二千块钱,我想瞒也是不可能,交了吧,一笔写不出两个胡,莫让我再犯错误。

胡德民说,我没钱,仓里有谷。

胡德民打电话给华雪君,村干部打击报复,打了我的闷棍。

华雪君相信是真的,但嘴里没说,安慰了一番。华雪君打电话给安国庆,你们是不是残忍了些?安国庆笑道,宁愿相信你的访民,不相信我们了?华雪君冷笑,我相信谁不重要。

安国庆说,领导莫生气,我也向你反映一个情况。群众举报,胡德民以上访为名,到处骗取钱财,你查不查?华雪君说,当然要查。

华雪君亲自带汪小平、赵小山到了大岭镇。按安国庆提供的受骗群众名单一一核查,都说胡德民没有收钱。华雪君又到大泽乡找到了石世厚,石世厚听说是查胡德民,头摇得像拨浪鼓。

华雪君笑着对汪小平说,通报给大岭镇,查无实据。

华雪君眼前是春天被撕裂的一道伤口。

江南的春天是清翠遍地流的田野,是漫山遍野的油菜黄。唯独华雪君的脚下有这样一道伤口,伤口上裸露的血红的泥土,辙印上如鲜血般的积水,让华雪君震撼。

她身边比她还矮一个头叫泥巴的男人,一头花白蓬乱的头发仍像冬天的野草,没有一点生机。那张布满皱纹蜡黄的脸,是一张十天前被泼了一脸大粪的脸。

华雪君看着这张脸,很恶心,听着他结结巴巴的故事,又很愤慨。

泥巴有一个天底下最小的官衔,村民小组长。叫他泥巴,不是因为他在最底层,任人践踏的意思,而是因为性格,憨厚懦弱。

正因为是泥巴,才当了小组长。天底下唯独这样的官没人愿当,先是抓阄,后来抓阄也没人干,那就皇帝轮流做,轮到强横的,老子就是不干,能捉俺坐牢么?最后只有村委会的领导指定,指定便是泥巴当。泥巴是韩得地指定的,韩得地辞市人大代表不成,反而被村民在海选中选上了村委会主任。

泥巴不会去上访,上访的是他儿子。因为对方不仅把泥巴的庄稼地用铲车铲得遍体鳞伤,也把他儿子的大门用泥土堵上了,儿子的大门漆得殷红如血。

泥巴站在毁坏的庄稼地头,重复儿子讲的故事。

对方火狗是北港镇的公安员,曾经是北港市公安局干警,后因徇私枉法,清除出来,在北港镇当公安员算是专业对口。火狗想在家里做楼房,等于是把楼房做在北港市,他老家韩田快被北港市包围。火狗家里有金狗、木狗,水狗,土狗四兄弟,就是没有田地。火狗相中了村里公家一块山地,可惜晚了一步,那地被外商征去建物流中心,国土局批了,泥巴也代表村里签了字。五位狗兄弟弄了茶酒,请了泥巴,也请了村民代表。代表都会见风使舵,说,火狗回来做楼房,是叶落了要归根,外商的钱还没拿到,肥水不流外人田。泥巴说,行么?火狗皱起眉头,有啥不行?泥巴签了字,接了钱。泥巴就是泥巴,什么是村小组长,村小组长就是乌狗吃屎白狗挡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