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财是个粗人，至少他刚认识我那会儿，还是个目不识丁，且对现实社会超级不满的愤青一枚。但他心肠却好，人也热诚。
也许正是因为这，能让我和他，这样完全没有任何共同点的人，在一条路上走了那么远。当然，他的这性格，在这一路上也给我惹了不少麻烦。
事实上，还没离开京城，我和他还都处在担心被抓回去的危险中，他就给我弄了两个拖油瓶。
那天早上，我早早的就起来了，躲在房里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要收拾，主要是我的那些宝贝金子和银票。非是我贪财，姐后半辈子就指望它们了。
我先把银票分作几堆，分别用油纸包好，贴身藏一些，鞋垫下边再藏一些。然后再拿一些金裸子出来，拿布仔细的绑在手腕和脚裸上。原地蹦了几下，有点重，不过绑得挺结实，不碍行动。
又把剩下的金裸子用帕子包了，和几件衣服药瓶等物一起打了个包袱。要遇到有劫道的，大不了舍了这包袱，劫匪看到这些金子，估计就乐得不会搜身了吧。
还剩下一些碎银子和铜钱，就装在荷包里，系在腰间。这是方便随时花用的。
我这人习惯将一切思虑周详，有备无患。
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却还有一样不要带走的东西。就是那件舞衣。
白鹭翎羽织成的舞衣，穿在身上飘逸及地，握在手里不过小小的一团。
我燃着一支火折子，点燃了它。
火焰迅速舔过，白色的舞衣，燃烧起来却发出红色的，它就在我掌中化成了飞灰，一丝一缕也没剩下，只余飘荡在空气些许焦糊的气味，和我掌中被烫起的一个水泡。
疼！
没关系，这是最后的疼了。
“听说凤凰会涅槃重生，水妃彻彻底底的死了，今日起高丝羽开始活在这世上。要好好的活啊。”
迈着轻松起来的脚步，我打开门出来。
旺财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我把包袱给他拿着。结算了房钱，离开了客栈。
从路边摊子上随意吃了点东西，又打包了一堆馒头，全做路上的干粮，我们直奔西市的车行，准备雇辆车代步。
眼看快到西市了，却在街边看见一个孩子抱着另一个倒在地上满身是血的孩子，哭得凄凄惨惨戚戚。路上往来的却没有人管。
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旺财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我也只得无可奈何的跟上。走到近前定睛一看，原来还认得，就是上回抢我葱油饼的那兄弟俩，想来是这回碰见比我厉害又心硬的了，挨揍了。
“还活着。”旺财探了探少年的鼻息，转头问，哭得眼泪鼻涕的孩子，“你家住哪？我送你们回去。”
孩子吸了吸鼻子，用手指向巷子深处。
旺财把地上的少年抱起来。跟上那孩子，走了。
“奴隶主都是我这么当的？”被丢下的我，只得也跟了过去。昨天还想着他自己跑了也好，今天又想至少那是我的三十两，我不能太败家了。
追着三十两跑了半天，来到一间寺庙后。他们就住在这寺庙外搭起来的草棚子里。听那孩子讲早先这寺庙还施过粥，后来米价涨了，难民又越来越多，便施不起了，只提供了这个草棚子让他们住。
棚子里现在没人，想来都出去找吃的去了。旺财在一地的破烂杂物中，找了处勉强算是干净的地方，把少年放下来。转头对我说：“你帮他看看伤在哪里。”
我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
“她是女子。”旺财语出惊人的道。
“……？”看看地上少年干瘪的身材，也不知道旺财是怎么看出来的。
把他们都赶出去。我解开少女的衣衫，里面的躯体瘦骨伶仃，略带苍白的肌肤上，遍布青紫的於痕，颜色有深有浅，显见不是一次伤成这样的。给她身上的伤都上了药，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却未见什么大的伤口。最后见她鼻端留有尚未干透的血迹，估计她身上的血，应该是鼻血。只是流了这么多的血，鼻骨怕是被打碎了。我仔细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伸手想捏捏，手刚碰到她鼻子，她就疼的哎呦一声醒了过来。
双眼迷离了瞪了我好一会儿，突然紧张的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叫着“弟弟”。
男孩儿听到声音，立刻跑进来，小小的身子一下子扑到她怀里，低声的哭泣：“姐姐，你总算醒了，我好怕你像爹娘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女孩儿抱着他轻声安慰着：“没事，没事，姐姐没事。”说着自己却也流下泪来。
我摇了摇头，见没什么事了，正准备离开。
可才一动，就听那男孩儿说：“是这位大哥哥，还有这位大婶救了你，大哥哥还给我好吃的馒头。”说着拿出个吃了一半的馒头，举到女孩儿面前，“哥哥你吃吧。”他这会儿不激动了又记得叫她哥哥了，不过这熊孩子也不用把我叫大婶吧。
女孩儿看了看馒头，又看了看我，再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旺财，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我暗叫一声不好，转身想逃，但是迟了，女孩儿已经一个扑跃，挡在我身前，双手紧抱着我的腿，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小女子崔秀，多谢恩人救命，我们姐弟无依无靠，望恩人能够收留，我们姐弟做牛做马一定报答……。”
看着地上说的口沫横飞的女孩儿，我知道我应该把她一脚踢开，头也不回的走掉，然后再把旺财臭骂一顿，但是我……。
“……好吧。”我仰天长叹一声，我总是心太软。
这下子可好了，出宫时我是孑然一身，这才几天的工夫，就拉家带口了。尤其是……
我瞪着那坐在地上狼吞虎咽吃馒头的姐弟俩，那吃东西的劲头，跟旺财有的一拼。（旺财把整包的馒头，都拿过去给他们了。这慷他人之慨的事，他做的还挺乐呵。）
“哎！”我颓然叹气。冥冥中，难道我的确适合养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