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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污浊中顽强生长的莲


好一个梦,好一段沉沦与清醒。

那日后,我宛如死过一次,又再活过来,似乎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极目看向远方视线尽头处,天高云淡。

云淡天高之下,深锁的红砖高墙,那是腐烂发霉的牢笼与自由天地的界限。

那处高墙,从我此刻的眼中看去,不是很高,但在当年那个时候,我翻越过它,却足足花了我二百又一十七天的时间。

我似乎看见一个清冷孤瘦的身影,每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提着一个食盒,费力的撑起一叶小舟,摇摇晃晃的渡过小湖,间或湖面上会荡过她一串压抑的咳嗽声。

宫中人逢低踩高,她失了宠,便谁也指使不动了,即使病中也无人照料,要吃上一口热饭,需要自行去御膳房取食。

小舟晃晃荡荡的穿过湖面,与湖面上一艘灯红通明,笙歌响了一夜的画舫,擦肩而过。

这时候,或有一滴酸涩的泪,在眼角挣扎着,欲冲出眼眶,但紧咬着双唇的牙齿,却会让那泪,与咬破的血水一起吞回肚子里。

下了小舟,再步行去御膳房吃早饭,血和泪都会在肚子里一起消化。

去御膳房的路上,能看见侍卫正在换岗。

清早在侍卫换岗的这个时候,会有一辆马车驶入宫中,然后停在御膳房的门口。总管太监招呼着厨子、杂役们,把车上装着肉、蛋、米粮、菜蔬的物事搬下来,再把用空了的筐、篓子、桶、罐子等物搬上去,等一会儿运走。

每天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样的行程,走过二百多天的时候,我在所有人的眼中,就如同隐形的一样。如果有一天有人问起他们,“今早可看见了那个不得宠的死人样的水妃?”

我想,他们肯定会又点头又摇头的,“似乎是看见了,又似乎没看到。”

在这段将自己的存在弱化的日子里,有三个人,也许会察觉我的存在和消失。

御膳房有个杂役叫小豆子,他一见我来了,便会迎上来嘻嘻哈哈的打招呼:“娘娘早,您的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今儿还在这用?”

小豆子已经把早饭摆好,是一个蛋、一个炸油饼、一碗粳米粥,还有一碟凉拌小黄瓜。

我顺手在他的手心里塞了两颗银豆子。他立刻眉开眼笑的揣进怀里。

他这样下等的杂役,出身一般都很贫苦,谁得宠、谁不得宠,不是他们该关心的,能不能弄到些钱,寄去给贫苦的父母,养活饿着肚子的弟妹,再孝敬讨好宫里管事,少挨些打,少受些罚,顺顺当当的熬着,才是他们要首先考量的。

另一个人,或是梅子。

我在宫中病得不死不活的那段日子里,也曾有太医来看过,不过都是走走过场,敷衍了事。他们为何如此?不肖多说,宫中势力错综复杂,自然有不少人是乐得看我死的。

只是梦了一场,求生的意志坚定起来,我又不想死了。便去太医院,去求真正能为我医病的人。

宫里太医院的最高长官——太医院提点,堂堂的正五品官,也是神秘的医道世家白家的传人——白术。白术此人年纪很大,医术固然是好,脾气更是倨傲,

以前在水妃还得宠之时有个头痛脑热,启孝帝传他来医,即使当着启孝帝的面,他也一副拽拽的好像被大材小用了般的不耐。

但他是唯一不被宫中任何势力所左右的人。

还记得那位白胡子白头发的老人,在水妃得宠时,没给过一个好脸色,偏偏是落魄撂倒困病交加中,他看着我的眼神,却如同长辈看着不争气的孙辈般,既是怜悯又是责备,“小小年纪,不知爱惜自己!”

这一份怜悯,这一句责备,对那时的我,胜过世上一切财富的总和。同时,也在我被宫中的冷漠和污浊破坏得千疮百孔的心中,埋下了一颗善良的种子。

梅子便是我那时候救起来的。她是德妃身边的一个宫女,她因为熨烫衣服时不小心烫坏了德妃的一件衣服,德妃便命人用烧红的烫斗烫她。

有一次德妃带人来找我麻烦时,让她扇我耳光,结果她打我,打得她自己比我还疼。我见她挨烫的手肿的像猪蹄似的,悄悄塞给她一瓶白术那里讨来的伤药。

后来有一次,我在尚衣局(洗衣房)翻捡那些宫里将要丢弃的衣服,引得一群宫女、太监们取笑、嘲弄。

梅子当时也在场,甚至也跟着别人啐了我两口唾沫。

但是几日后的一个早上,我在去御膳房的路上,梅子却提了一个跟我一样的食盒,与我擦身而过,擦身的一瞬间,她将手里的食盒与我的换了。

我回到小楼中打开看时,那里面是一件新衣服,针脚缝的密密的,布料都是好布料,只是细看却都是用边角拼凑的。

患难中的一份温暖,白术给我了,我给梅子了,而梅子又悄悄的还了回来。在那样的环境中,这种赐予和回报,那样的美,悄悄的,芬芳如莲。

最后一个,是惠妃。

在启孝帝所有大小老婆中,这个惠妃是有些特别的一个。

她是启孝帝还是太子时代的太子妃,也是这宫里学识最为渊博的女人。据说她曾经扮了男装,冒名去国子监应考,名列三甲。我在进宫之前就常听人提起她的名字,那些江南的名流公子,常竖起拇指,赞她为大夏国第一才女。

这位大夏国第一才女,入宫时的陪嫁,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屋子的书。

她将陈设这些书的地方,命名为紫澜院。

这紫澜院虽是惠妃所有,但宫里其它妃子、贵女们想要借书,只要跟负责管理书院的宫女做好登记,并保证不会损毁、并按时归还,就可以借走。当然了,她的东西,也没人敢损毁或者是不还。因为从太子妃到皇妃,这十几年来她虽说一直不是十分受宠,但也一直没失宠,是这后宫中唯二活的稳稳当当的女人,另一个也许是皇后。之所以说是也许,乃是因为以我现今的眼界看,帝王身边的女人,那所谓的安稳,也不过尔尔。

这紫澜院,是我每日御膳房外必去的地方。

说来奇怪,自从我上次做了那个怪梦起,梦中的许多东西都清楚的记得,比如我以前不识字,梦中我上了学,读了很多书,醒来后我还记得学的那些东西,找来书一看,那字虽略有不同,但我竟都看得懂。这让我兴奋不已,因为在这里只有皇亲贵戚、士绅官宦家的女子才有机会读书、识字。这让我更增了份自信。

这些书里,有古、有今、有山川河流、有边境民族。

这些书,能让我认清自己将要行去的方向。

但这些书每日的借、还,却标注着我的每一天。

而那些标注着我每一天的记录,我以为没人会在意,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有人在看,而且还是很仔细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