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山侯的行动很快,在我在丰隆这里举起善旗的时候,定山侯那里也有所行动了。
这天时过晌午,廖杰从县衙回来,带来了一则新的消息:定山侯不忍百姓受旱灾之苦,去了西北第一大寺院‘普善寺’,亲自斋戒沐浴焚香叩首,求上天垂怜,为百姓祈福,后在寺中求得一卦,经普善寺方丈智善大师解签曰:大旱要想过去,就需全西北百姓万众一心,行善举,为善事,以善心感动天地,则天灾可解。
于是定山侯发下话来,要整个西北百姓团结一心共抗天灾,要求百姓有钱的出钱,有粮的出粮,有力的出力,在普善寺中修一高塔,名为抗旱塔,向上天昭示西北百姓的拳拳向善之心。
廖杰从县衙里带来这个消息时,我正在跟崔秀一起煮饭。
实际上是崔秀在煮饭,我在添乱。
捧一把米放进锅里,看米沉入锅底,看掺在米中的麸糠,浮上水面。
“糠越来越多了,米越来越少了!”米糠虽然也有营养,但它是粗纤维,滑肠,不解饱啊!
“大姐呀,您以为您是皇后娘娘呢,将就吧,整个西北也找不到不掺糠的粮了。”崔秀用大马勺搅动着锅子,“你就别挑食了,看你每天就吃那么一点点,人都瘦成一把骨头了。”
“来。”旺财的大手把我从厨房拽出来。
“怎么了?”我问道。
“是瘦成一把骨头了。”旺财看着我,“你嘴里能省下来多少啊。”
“不是想省,是吃不下。”我说道。全家一百多号人,虽然每天他们围着我姐姐长,姐姐断的,让我开心的不得了,但随着口袋越来越瘪,我的压力山大啊。
“跟我去北方吧。”旺财说道,“我在北方还有一些兄弟,能养活你和孩子们。”
“如果当真走投无路时再说。”我说道。
“大姐,旺财哥……”这时廖杰回来了,带来了定山侯吃斋念佛的消息。
廖杰汇报完毕,最后加了一句自己的感想,“现在那么多人挨饿,每天都有人饿死,定山侯却要把收上来的粮食、钱财都用来修寺庙宝塔,这真有用吗?”
我掩唇轻笑,“我们家廖杰真是个心地善良、单纯的好孩子。”
“我不是孩子,你,你--------。”廖杰对我这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大姐,总是叫他孩子,很不忿,但又不敢顶嘴,急得涨红了脸。
他这样子叫我看了更觉有趣,忍不住呵呵笑起来。惹得廖杰几乎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我对他解释道:“定山侯这是在借天意之名,向那些财主、大户索要钱粮呢。等到钱粮到手,有没有用来修寺盖塔,又有多少用来修寺盖塔,还不是他说了算。再者筹措钱粮是上天的旨意,若再有不缴纳的,受到什么天谴,也与人无干。”
我顿了下接着道:“这其中另有一厉害处就是:倘若来年天还旱,则他可以说是仍有人藏私,天意难平,再搜刮一次,倘若来年风调雨顺,则他可以说是由他带领的善行感动上天,才会有了好年景。左右他都只得好处不吃亏。”我最后感叹的道,“定山侯这等手段,确实是高,也难怪能将西北治理成这样。”
“天意也能借用?”廖杰问道。
“当然能,古往今来多少人借天之名行事,有的最后还成就了不世之功业呢。”
“难道他们就不敬天道,不惧天谴?”廖杰继续问着。
这个问题要想回答得叫他们接受的了,有一定难度。我沉吟了一下道:“我认为天道还要看人心,假借天意之人若行的是造福百姓,救护万民之事,则民心所向,上天定不会弃之,但若行的尽是伤民之事,失心丧德,即使其是帝王血脉,贵胄基业,上天亦不会佑之。这就是所谓人在做天在看,天道昭昭,善恶到头终有报。”
廖杰才吁了口气道:“大姐,你知道的可真多,这回我是真的服了。”
“那以后再叫你小子,你可认了?”
“大姐,”廖杰无奈的道:“您就在弟妹们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吧。”
我一想也是,男孩子都最好面子了,于是点头道:“好吧,以后当着别人不这么叫你就是了。”
廖杰一听大喜,欢天喜地的又忙活去了。
旺财抱臂倚墙而立,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愣什么呢?”我问他。
“不管怎么说,只是个装神弄鬼的神棍而已。”旺财鼻子里哼着,“父仇不报,摇尾乞怜的孬种。”
我皱眉,这是旺财第二次说定山侯是孬种了,有心想问问,但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人家的事,与我何干。
但两天之后,丰隆这里降下了一道‘天罚’。彻底推翻了旺财的孬种一说。
事情是这样的:在丰隆的大户中,对于交粮态度极为强硬的一个姓周的财主家,大白天的莫名失火,诺大宅院付之一炬,且全家二十余口,竟无一能逃出火海,全部被活活烧死。
程县令、张捕头等人,将那些烧得如同焦炭一样的二十余具尸体,拖到了县衙,召集了全县的大户去看。
于是乎,整个丰隆的大户人家,人心惶惶,惊恐不已。
不只是丰隆,整个西北私自囤粮的大户们,只怕人人自危。
因为这些尸体,据说还要运动普善寺去,由法师超度,消除罪业。其实与暴尸无异。
“非常之时行非常手段,狠辣果决,又不落人话柄,你说这孬种怎么样?”得到这个消息,我这样问旺财。
“哼。”旺财哼了一声,随手抓起一颗石子,向天空中丢去。扑棱棱,一只鸽子被那颗石子击中,扑棱着翅膀跌了下来。
“好啊!今天又有鸽子吃了。”我大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