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鸽子！”少年在书房里跳脚，“已经是第二只了，丫的，我跟你们没完。咳咳。”少年跳的太急，咳嗽了起来。
“喝口水顺顺气。你是早产儿，先天不足，还是不要动这么大的气为好。”旁边伸过来一杯水。端水的就是那位华大夫。他名叫华峰，眼前这少年的既是他的莫逆之交，也是他自小照顾大的病人。
“动气？我没动气。一只鸽子，还不值得我气。”少年接过水来，放在桌子上，愤愤的说道。
“一只鸽子是不值得。可昨天晚上又来找你要粮食的程拐子，你也不气？”华峰乐呵呵的问道。
“程拐子？丫的，我真恨不得把他另一条腿也打瘸。功课我都给他做足了，他就等着收粮食就好了，结果他……”少年一挥手，差点将桌子上的茶盏挥到地上去。
“程拐子没做错什么，是你论手段和心机输给了那个女人呐。”华峰笑着说道：“一边是你号召大户捐粮，一边是那女人为孤儿筹粮；你说要用捐上来的粮食盖宝塔祈福，她却要用捐来的粮食，给本地的孤儿活命；你对捐赠者一无好处，她却是用真金白银的买，虽说她把价钱压的极低，但凡是卖粮食给她的，她都会用红纸写一封大大、感人至深的，感激涕零的感谢信，贴在那家的大门上。那张大红纸啊，比说一万遍捐过了，没粮食了，还有证明力，堵住了程拐子的嘴。”华峰下结论道：“程瑞啊，你处处落了人家一筹啊。”
“丰隆那地方能刮上来的粮食，对于整个西北来说，不过九牛一毛。”那名叫程瑞的少年，咬牙道：“我最气的是，她好像算准了我会怎么做，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只等我这边一动，她那里就借着我的势立刻行动。我的心思怎么会被别人算的这样准，尤其还是个女人。”
程瑞寻思了一下，道：“她有心疾，莫非是年纪很大的女人？”微感失望，原来阿忠是喜欢年纪大的女子！
“十五六吧。”话锋答道。
“这么年轻？不是说她是寡妇吗？”这件事之后，程瑞程瑞越发对这个女人感起了兴趣。
“我是看病的不是看相的。”华峰翻着白眼说，“不过，要真是寡妇，那实在太可惜了。”说着，脸上竟升起两片红润。
程瑞张大了嘴吧，惊了个目瞪口呆。老华那是什么人？那就是一只老狐狸，年轻那会儿据说倒是风流成性，没少借看病之机勾搭小姑娘，但三十以后就没几个他能看得上眼的了，反倒是他生的白净，医术又好，家底也厚，不少女子倒追，可也没听说过他对哪个稍加辞色，如今居然露出小儿女态，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个女人，一定要找机会见见她。程瑞心里盘算起来。
我此刻坐在毛驴拖着的板车上，堆的高高的粮食袋子上。晃荡着双腿，正在听旺财诉说定山侯的事。
“老一辈的定山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一生戎马，驰骋沙场，让戎狄人闻风丧胆。是我心中最崇敬的英雄。”旺财说道：“但可惜朝廷嫉贤妒能，将他杀害了。这个小定山侯上了位，非但没有给他父亲报仇，还百般的对他的杀父仇人摇尾乞怜。所以我一直对他很是不齿。”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
“你是想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样的话吧。”旺财说道，“其实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尤其半年来，在狱中，不如此哪有重见天日的日子。但是……”旺财话锋一顿，“我就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他是这西北真正的主人，他不能让这里的百姓丰衣足食，可这里的人为什么还像供神一样供着他，而我……，”旺财语声一顿，“而我们义军，大碗喝酒，大秤分金，日子过得爽气。打仗的时候，虎王都是冲杀在第一个上。但为何……”旺财的眼睛渐渐现出了血丝，抓在板车上的手指，扣进了模板缝隙里，“为什么在朝廷大军来袭时，逃的逃，散的散，更有那调转了刀口，杀向自己兄弟的叛徒。”
“我对军事一窍不通，当时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觉得，大碗喝酒大秤分金的日子，虽然过的爽气，但却是有今天没明天的爽气，是英雄豪杰过的日子。可能大多数的人都非是英雄，就像我，宁可来丰隆过些苦日子，但有家有田，有孩子，还有……”我看着旺财抿唇一笑，“有家人。能吃饱、穿暖就知足了。”
血丝渐渐从旺财的眼中退去，他咧嘴笑起来。
风拂动着他的卷发，拂过他充满暖意的笑脸，让我不敢再看，于是抬头望着天空。“鸽子的味道真好啊，还想再多吃一只啊，怎么就不见再飞的呢？”
“等以后我弄比鸽子更好吃的东西，给你。”旺财说道。
“好。”我对着天空点头。
不知为何，突然沉默了下来。
好一阵子之后，旺财才再次开口，“这些粮食，足够吃到明天有收成的时候了，廖杰很不错，是个好帮手，家里的事交给他帮你，我也很放心，所以我想我要走了……”旺财的声音低沉，尾音融进西北风里，我没听清。
“是啊，家里的事你可以放心了，我有另一项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办。”我说道。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旺财说道。
“去江南买种子。”我将视线从天空中拉回来。
“什么种子要去江南买？”旺财问道。
我跳下驴车，从地上捡了块碎砖，然后和他一起并肩走着，边走，边在车辕上用石头画出一株植物的样子。
“它的叶子是这样的，会开出这样的花，它能吃的部分是块茎，你看就长在这里，它可以用种子来种，也可以用块茎来种，只要把块茎切成小块，每块上要保证有芽眼，种在地里就会从芽眼的地方发出芽来……。”
我说的这种抗旱植物其实就是，土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