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幽在前头走着,桃溪在后头跟着,二人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r
兴许是昨晚的事令彼此都有些尴尬,可这二人的反应,着实不是一般的迟钝。r
桃溪撅着小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头暗幽的后脑勺,似是想从中看出个什么破绽来。r
前头的人儿脚步忽然顿住,猛地回头,对上她打量的眼睛,不悦道:“你看着我做什么?”他说的是“你”,而不是姑娘,这前后的反差倒是让桃溪很是不满,在她看来,姑娘这称谓,多多少少还算是个尊称,而“你”么,显然就是对自己的大不敬了。r
“再怎么说,我都是你未来的女主子,你不要尊卑不分啊。还有,你在前头走着,如若不是偷看我,怎会晓得我在看你?”桃溪气鼓鼓地说着,胸有成竹地将了他一军。r
暗幽交叉着双臂,托着腮帮很是古怪地睨了她几眼,随后又转过身去,自顾自地往前走,完全把她的话置若罔闻。r
刚走了几步,就感觉肩头被人碰了碰,转身时,却发现桃溪正一脸惊异地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屋顶,瞠目结舌道:“你看屋顶上的人,长得好生奇怪。”r
顺着她的视线,暗幽却是什么也未瞧见,除了屋顶几只驻留的乌鸦,并无任何人影。r
伸出手抚住她冰凉的额头,惊异道:“你莫不是中邪了吧。”r
火热的手掌碰上冰凉的额头,引得桃溪心底不住地颤栗,似有无数电流在体内恣意穿梭,这样的感觉,让桃溪想起年少时同阿爹到北海仙翁之地祝寿时偶然偷吃情果后的颤栗反应,就像此刻一般,浑身酥麻无力。r
看着她额头渗出的汗珠,暗幽有些担忧地晃了晃她的肩,急道:“可感觉哪里不舒服?”方才摸了她的额头,并不觉得有腥热症状,怎地会生出这么多冷汗,该不会昨晚被那百年僵尸给吓散了魂魄吧。r
收魂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想到这儿,暗幽的心里更是焦灼了,早知如此,昨晚他不该冒险行事的,本以为对付一个百年僵尸,对自己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孰料这丫头,竟是这般不惊吓的,看她此刻的痴呆样,心里的愧疚更是加深了几分。r
“我,我没事,就是,就是心跳得厉害。”桃溪很不自然地撇开他的手,有些说不出话来。脑海里突然掠出妖友水芙曾时常挂在嘴边的话:“男人都是蚀骨毒药,是碰不得摸不得的,一旦沾上,会毁了我们的道行。”r
暗幽笑了笑,敢情这丫头是情窦初开了,想到这儿,心里竟有些得意。r
桃溪不自然地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汗,干咳了两声,以打破此时的尴尬,待她再抬眼朝那屋顶望时,却是空空如也,就连刚才在屋顶溜达的乌鸦也随之消失了,可是刚刚,她明明看到屋顶上坐着一个满头红发,手持银钩的古怪男子,可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呢。r
“快走吧,不然天黑就赶不上了。”暗幽拽住还在原地愣怔的她,语气有些不耐。r
桃溪被他抓得有些不舒服,一把甩开他,脚下却好巧不巧地踩上了丢弃在地的果皮,一个踉跄,便朝前头一个路人身上摔去。r
“噗通”一声,地面灰尘四起。r
桃溪一边吐着不小心沾进嘴里的灰,一边对着地面哀嚎:“你都不会扶一下么?”语毕,却发现一个白发老翁正从自己的身体上踏过,身体相触之时,她并未感觉到一丝的痛楚。r
脑袋里一声巨响,无数个恐惧点燃了她内心的小宇宙。r
难道,我已经死了?难道昨晚一切皆是虚像,我早就被百年僵尸给生吞活剥了?伸出手,阳光照在她光洁的肌肤上,纹理清晰,不像是死去多时的尸体。r
可这一切,该如何解释。r
头顶一片阴影挡住了她的视线,一只手伸向了她:“起来吧。”r
看到她犹豫的眼神,暗幽的眸子泛起一层笑意,“忘了告诉你,玄阳镇又被称为死镇,这里的人都已经死了几千年了,早已化成鬼魂。白天,他们重复着自己生前的动作,而到了晚上,他们便会现出自己的真身。所以,不用担心,你还没有死。”r
“你,你说什么?”桃溪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先前的阴霾一扫而光,好险好险,她差点以为自己永登极乐了。r
看到暗幽一脸得逞的神情,她一下子恍然大悟,“你耍我!”说罢,张牙舞爪地便朝暗幽扑去。r
追赶之时,一团红影自她左侧飘然而过,一股来自地狱的炼火之气扑面而来,似是泥淖里滋生的白骨,阴冷而又糜烂。待细瞧时,身边却是什么也没有。r
桃溪识得这气味,每次阿爹数月未归之时,她总会去一个地方将喝得酩酊大醉的老头子拽回他们的女娲庙,而那个地方,便是凡人望而生畏仙人嗤之以鼻的——地狱。r
阿爹向来广交好友,可以说,这六界之中,但凡有些地位的,阿爹总会与他们扯上些关系,而这些好友之中,便要属阎王与阿爹最铁,虽然桃溪一直不理解,能够千杯不醉便能称得上挚友,那顶多也不过是个酒肉朋友罢了。r
可阿爹却把这份情谊看得异常珍重,早年差点将自己许给阎王最得意的小儿子,幸好当时自己早已萌生修仙的打算,才让这事不了了之。r
可这青天白日且是在凡间,怎会有这地狱之火的气味,但转念一想,这玄阳镇既是死镇,便早已不是凡间之物了,地狱之使在此穿梭,实属正常之事。r
眼看暗幽离自己越来越远,桃溪秀眉不满地皱起,咬咬牙,在心底默念了几句心法,脚尖渐渐生出一股罡风,赶紧追上了他的步子,心下想着等他日到了王府之后,定要把他整的甚是凄惨,否则真是难解这几日她所积的怨气。r
暗幽悠哉地迈着步子,料想那丫头不可能这么快便赶上自己,想着等到了前头歇脚的地方,沽上一壶好酒再慢慢等她。r
“喂,你在偷乐什么?”温热的气息自脖颈处袭来,惹得暗幽连退数步,看着眼前一脸泰然的女子,他狐疑道:“你怎么走得这么快?”r
桃溪满是自豪地一扬下巴,取笑道:“那是因为你走得太慢吧。不过,有件事,我很想问你。”r
“什么事?”暗幽不惧地迎上她审视的眸子。r
“你为何一直戴着这镀金面具?难道说,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么?”桃溪不依不挠道。自他在那晚临危不乱地在她跟前砍下那百年僵尸的头颅之时,她便开始猜测他的身份,一个普通凡人,绝不可能做到像他这般泰然。r
“我长相丑陋,若以真面目示人,怕是会吓坏了你。”暗幽不温不火地回他,情绪看不出任何的波动,低头抚了抚手中的剑,提醒道:”姑娘与其好奇我的过去,倒不如想想该怎么面对王爷吧。莫不要把心思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r
“嗯?”桃溪扭头看向他,心里有些虚,莫不是被他看出自己想要逃跑的意图了吧,当下觉得得赶紧扯开话题,看了看前方写着南羌国的谯门,心里倒是放松了片刻,终于要见到那个害她差点枉送了性命的丈夫了,于是清了清嗓子道:“赶紧进城吧。”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