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溪是被一阵颠簸给震醒的。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一顶红色花轿里,身披凡间婚嫁时所用的凤冠霞帔,一身红色嫁衣看得她甚是晃眼。r
回想起晕倒前的一幕,桃溪只觉心中寒颤,自己的亲爹爹竟然使用法术让她暂时性晕厥,将她骗上这花轿,想来她那五百年的道行果然还是抵不住阿爹的老奸巨猾,或许阿爹早就看出她不过是敷衍了事,所以才会先下手为强。r
一想到这儿,桃溪不觉沉痛不已,忍不住捏了一下手腕,发出声声叹息,就好似那深宫里的怨妇。r
突然轿外传来阵阵惨叫之声,大红花轿一阵乱颤,轿内的桃溪被晃得七荤八素翻江倒海,刚想掀帘破口大骂,大花轿突然失去重心,一下掀翻在地。r
轿内的桃溪也被重重甩了出去。r
“哎呦,我的老腰。”桃溪一把扯掉遮住视线的大红盖头,刚想质问抬轿的轿夫,却被眼前的情景一下子愣住。身边的随从轿夫早已被砍得遍体鳞伤,鲜血直流。r
抬眼望去,只见她的前方一丈远之地站着一群身着黑色夜行衣的蒙面人,他们手中的利剑还沾染着鲜红的血,黑布下的眼神阴鸷凶狠,似是要把桃溪生吞活剥了一样。r
不是吧,这刚出嫁,便遇上了土匪,这凡人也太不地道了。桃溪暗自垂叹着,眼神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为首的黑衣人,吞了几口唾沫,笑着问道:“各位大哥,你们是劫财呢,还是劫色?”r
那群黑衣人一听,全都仰天大笑起来,似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r
桃溪撇了撇嘴,对于他们的反应很是不解。r
“要你的命。”为首的黑衣人冷哼一声,抄起手中的利剑直朝桃溪门面扫来,不带半点柔情。r
桃溪在心里默默倒数,手掌渐渐运出一股气团,蓄势待发。r
就在桃溪与那黑衣人只差一米的距离之时,一团黑色身影突然从天而降,手中挥舞着一把利剑一下挡住了黑衣人的剑锋,随着一声巨响,那黑衣人的剑竟一下裂成两段,逼得他连连后退数步。r
“走。”那黑影一把攫住桃溪的纤纤柳腰,脚尖轻轻一点,二人便飞身而去。r
“大哥,追不追?”一行黑衣人问道。r
为首的黑衣人摆了摆手,说:“穷寇莫追。”r
“可是,太子那边该如何交代呢?”r
为首的黑衣人轻轻吸了几口气,抬起凌厉的双眼睨向问话之人,寒气逼人。r
被直视的男子一阵哆嗦,双腿一软,一下跪倒在地。r
“老规矩,找个替罪羊,尽快回去复命。”r
“是。”r
为首的黑衣人转身拾起地上的断剑,细细观摩了好一会儿,阴鸷的眼里生腾出一股骇人的杀气。r
桃溪此刻被这个陌生男子一路引着,飞了好一阵子,才敢歇下脚来。r
趁着歇脚的空档,桃溪细细打量了一眼眼前的男子,一枚镀金面具自额头而下直至遮住他高挺的鼻梁,只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唇和精致的下巴,肤色白皙,发丝如墨,全然不像一个打打杀杀舞刀弄枪的习武之人,若不是他腰间那把约莫三尺的利剑,桃溪倒是觉得,此人颇有几分文人之气。r
看着眼前的男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桃溪不觉有些好笑,也怪自己一时玩性大起,施了点法术,增加了自己的体重,其实她不过是想试一试他罢了。r
“以后,可别再学别人英雄救美了,这种事,可不是一般人做的来的。”桃溪浅笑着将怀里的手绢递给男子,示意他擦擦汗。r
男子接过她手中的绢帕,淡淡回道:“属下是奉七王爷之命,特来护送王妃进府,孰料竟在半路遇到刺客劫杀。属下护主不力,还望王妃宽恕。”r
桃溪一听,手指僵了僵,嘴角有些抽搐,敢情刚才那伙人不是土匪,而是她那个尚未见过面的丈夫在外头欠下的血债,差点断送了她的性命。这么一想,心里腾腾生出一股怒火,这还没过门呢,杀身之祸便找上门来了,若日后真进了王爷府,自己岂不是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想她活了五百年,一向是清清静静过日子,可不能让她的一世清明毁在一个素未蒙面的丈夫手上。r
看来,得找个机会逃出去才行。r
桃溪暗暗想着,就连一旁的男子喊她她都未曾发觉。r
“姑娘。”那男子忍不住提高了音调。r
“怎,怎么了?”桃溪这才晃回神来,回以那男子一个灿烂的微笑。但因那男子脸上戴着半个镀金面具,桃溪看不出他嘴角掩住的笑意。r
“前方便是玄阳镇,我们且在那里住一晚,明日便可到达南羌国。”黑衣男子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笼罩在一层层蘑菇云之中的奇异小镇说道。r
“唔,好。”桃溪默默点了点头,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自己的逃脱之法了,当然,她不能使用法术,她要让那个素不相识的丈夫心甘情愿地放她走,这样在她阿爹面前,她也好有所交代,免得到时阿爹说她忘恩负义。r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桃溪朝那男子的背影喊道。r
男子顿住了脚步,却未回头,淡然道:“暗幽。”r
“哦哦,你等等我啊。”桃溪一阵小跑,才终于追上了那男子的步伐,朝那男子伸出手,笑道:“你好,我是桃溪,桃花的桃,溪水的溪,你可以叫我桃溪,桃小溪,桃溪溪,都可以。”r
男子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应她,只是望了望天空,神色有些紧张,良久才说道:“快走吧,天黑以后赶路就有些麻烦了。”r
“啊?”桃溪瞪大了双眼,也学他的样子看着天空,可这脖子僵了半天,也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r
不过,幸好,天黑之前,他们找到了一家客栈住下了。r
晚饭时,桃溪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可是转身时,背后却是空荡荡什么都没有。r
桃溪不自觉地裹紧了自己的衣服,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暗幽,眼里满是不安:“你不觉得,这个镇有些奇怪么?黄昏时分我们进来时街上还是热闹非凡车水马龙的,怎么一到晚上,连个鬼影都不曾见着。”说罢,桃溪又抬眼扫了下正在柜台前拨弄着算珠的老板娘,继续说道:“还有这个老板娘,明明满头白发,却是个少女的模样,你不觉得很奇怪么?”r
暗幽听了她的这番阐述,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气定神闲地举起手中的茶盏,优雅地呷了一口,放下杯子,提起桌上的剑,笑了笑:“桃姑娘赶紧歇着吧,明早还要赶路呢。”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迈上了楼梯,回房睡觉了。r
桃溪刚想张口唤住她,窗户忽然打开,卷进一阵阴风,桌上唯一的一只蜡烛噗嗤一声熄灭了,空气里只剩下桃溪自己的喘息声。r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咚咚咚地爬上了楼梯,一鼓作气地奔向自己的卧室,“啪”地一声将房门关了个严严实实。r
屋子里也是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桃溪心里真是后悔不迭,所谓人人都有罩门,所以妖也不例外,而桃溪最怕的偏偏是这六界中最低等的生物,那便是——鬼。r
桃溪怕鬼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只因少不更事之时曾不小心闯入了鬼婆夜叉布下的离魂阵中,迷失了心智,被那群喽啰小鬼整的甚是惨烈,致使她至今都无法忘却那一张张阴森可怖的鬼脸,若不是阿爹闻讯赶来,只怕那时自己的内丹早已被那群小鬼分食,魂飞魄散了。r
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赶紧钻进被窝,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恐惧,想起阿爹早年教过她一些心法口诀,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场,吟诵了几句,眼皮渐渐开始打架,不一会儿,竟酣酣睡去。r
此刻,隔壁卧室的暗幽却异常警醒,一直注视着桃溪房间的动静。就在这时,门窗上伸进一根长管,迷烟渐渐布满整个卧室。r
暗幽捂住了自己的口鼻,黑色的眸子闪着诡谲的光,手中的剑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r
“吱呀”一声,桃溪的房门被推开了,伴随清晰可闻的脚步声,以及恶心难闻的腥臭味,桃溪不觉皱了皱眉。r
身边的被褥往下陷了陷,桃溪感觉有人坐上了她的床沿,接着一只冰冷的手一遍遍地抚摸着她光洁柔嫩的皮肤,嘴里还不时发出啧啧赞叹声。r
“多好的皮啊,我已经好久没见到这么美的皮了。呵呵。”一阵低哑且氤氲着血腥气的嗓音传来,带着些欣喜,带着些感叹。r
桃溪暗暗替自己捏了把冷汗,心里一遍遍地唾骂着隔壁的暗幽,姑奶奶此番若能大难不死,日后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
脸上冰冷的手指停下了动作,一团白光自眼前闪过,桃溪一下睁大了双眼,这一瞧愣是把自己吓了一跳,眼前的女子身着老板娘的衣服,面部扭曲,眼珠凸起,腐肉滋生,一看便是个死了几百年的僵尸,而此刻那僵尸手里正执一把利刃,朝自己的面部扎来。r
桃溪一把推开她,翻身跳下床,挡住双眼,对着那具腐臭的躯壳啰啰嗦嗦一阵语无伦次:“你……你别过来…别逼我出手……”r
那僵尸一声凄笑,由于动作幅度过大,一只眼珠子自眼窟窿里脱落,咕咚一声,滚向了桃溪的脚边。那僵尸弯腰便要去拾。r
就在这时,一团黑影破窗而入,手中长剑一挥,那俯下身子的僵尸一下栽倒在地,头颅滚向了床边,脖颈断裂处冒出一股黑气,焦糊之味直呛口鼻。r
“你……我……她……”桃溪一会儿指着举剑的暗幽,一会儿又指着自己,一会儿又指了指已化成一团黑气的客栈老板娘,一下不知从何说起。r
暗幽收起剑,将她自地上扶起,推开窗户看了看屋外,说:“离天亮尚有些时辰,姑娘再歇会儿吧,天亮我们便可出发。”r
桃溪这下真的是被他的淡定折服了,眼见这是家黑店,他居然依旧镇定自若,还有心情去睡个回笼觉,就连她这只狐妖,都觉得有些自愧不如。r
眼看暗幽就要消失在房门口,桃溪突然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拦住了他的去路,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口:“我要去你房里睡。”说罢,也不等他回话,便大步流星地朝他卧室走去。r
暗幽静静抚摸着手里的剑,嘴角溢出个清淡的笑容。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