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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所属


屋外夜阑人静,绿竹琳琅,松涛阵阵,夜风吹打着窗户,发出邦邦闷响。r

躺在雕花檀木大床上的桃溪此刻却是辗转未眠,她的寝居在浣溪院,离安祐所在的寝居不过几十步之遥。r

回想起今晚在皇宫荷塘前发生的一切,以及安祐不经意的一吻,她的脸颊不觉晕染出一层绯红,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那温甜且湿腻的味道似乎久久都未曾散去。r

房间里突然响起几声异动,桃溪的狐狸耳朵立刻警觉起来,黑暗中悄悄摸索下床,四下寻索了一番,却是毫无收获。刚准备放弃爬回床时,梳妆台上却亮起一簇莹莹绿光,好似一只野兽的眼睛。r

桃溪小心翼翼地走近梳妆台,定睛一看,那亮光却是从她那枚木兰玉珠上散发出来的,她好奇地伸出手,刚准备将它拾起细细端详时,木兰玉珠却突然颤动起来,震得铜镜明晃晃作响,接着,一股青烟四散开来,四散的青烟最后竟聚拢成一个少女的摸样,正是今晚在荷塘见到的女鬼白素素。r

桃溪揉了揉眼睛,又一细看,突然恍回神来,指着那青烟幻成的女子一阵语无伦次:“你是……我不是……”r

话未落,白素素却热情地向她扑了过来,欢喜道:“恩人!”r

她的手指刚触到桃溪的肌肤,桃溪竟忍不住哆嗦起来,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后退了退,挥舞着手道:“你不要过来,你身上寒气逼人,我承受不了。”r

白素素一听,倒也乖乖地悬在了半空,不再靠前,歉疚地揉了揉头发,嘴角攒出好看的梨涡:“恩人,原谅我擅做主张,情急之下才钻入了你的木兰玉珠内,我只是想请恩人,带我一同去见母亲。”r

桃溪抚着胸口,喘了口气道:“你想见你母亲,这无可厚非,可是……”桃溪顿了顿,指了指她虚无缥缈的魂魄,叹了口气,又道:“你现在的样子,若是你母亲见了,恐怕……”r

“恩人,你误会了,我会将魂魄寄居在木兰玉珠内,你只需带着珠子就行,我只要远远看她一眼,便知足了。”女子垂着眼睑道。r

桃溪沉思了片刻,抬头道:“那明日未时我们就出发,今晚你就好好歇着吧。”桃溪指了指梳妆台上的木兰玉珠,又道:“下次别再神出鬼没了。”r

白素素在空中打了个转,委屈道:“可是恩人,人家本来就是鬼。”r

桃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觉得她说得也对,鬼本来就是这么来无影去无踪的,于是便钻进被窝,呼呼大睡了。r

翌日寅时,桃溪正在酣睡,却被侍女青梧急促的叩门声给惊醒了。r

她有些不满地拉开房门,却见青梧“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嘴里哆哆嗦嗦道:“王妃,王爷他,王爷他……”r

桃溪一听,心头一紧,急道:“王爷怎么了?”r

青梧哭道:“王爷今早起床时,发现凉亭外的杏树断了枝桠,此刻正在责罚安总管。”r

桃溪松了口气,本来见青梧一脸慌张的样子,还以为是安祐出了什么事,可是转念一想,一棵普通的杏树犯得着这样大动肝火么。况且,安总管也已经四十有二,哪经得起这般折腾,虽说桃溪初来乍到,可是细想,这应当也算是她的家事吧。r

于是,便赶紧让青梧引着,去了正厅。r

正厅内,安祐坐在檀木椅上,一双眼睛瞪得猩红,脚边一杯茶水洒了一地,杯盏碎成了几片,下人们全都畏畏缩缩不敢上前。r

安总管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噤若寒蝉,等着他的发落。r

“你身为总管,却看管不力,你说,我该怎么责罚你?”清冷的声音响起,安祐左拳紧握,眼神凛冽,周身的下人们全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r

“不过是棵杏树,王爷为何不宽宏大度些,何苦为难下人。”桃溪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插了句嘴。更何况压断了树枝的又不是他们。r

可她这一插嘴,让本就怒火中烧的安祐更是火冒三丈,他腾地一声站起来,一把抓住了桃溪纤细的胳膊,咬牙道:“这不只是棵杏树,你可知它在我心中的意义,它是……”话未落,他却突然松开了桃溪,摇了摇头,苦笑了几声,道:“你根本不会明白,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来指责我!”安祐边说边往后退,却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碎片。r

众人一声惊呼:“王爷小心!”r

可为时已晚,钻心的疼自脚底袭来,茶盏碎片深深扎进了他的脚底,雪白的靴底霎时殷红一片。r

桃溪的心骤然一紧,刚想上去搀住他,却被安祐抬手一挡,屏退了众人:“下去,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r

桃溪还想上前,看着他额头细密的汗珠,她突然觉得心口一阵刺痛。r

“王妃,先出去吧。”青梧伸手将她拦下,只因她深知王爷的脾性。r

一众人等慢慢阖上了大门。r

房门阖上之计,阴影随即落下,包裹住这空荡荡的屋子,安祐强撑着的身子渐渐随着桌角滑落下来。r

“青梧,这棵杏树对王爷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桃溪站在那折断了枝桠,略显单薄的杏树前,喟然而叹。r

青梧一时语塞,绞着衣角,踟蹰不语,尔后,又重重叹了口气,眼神望向那棵杏树,语气中满含叹惋之意:“这是苏杏姑娘亲手种下的,本该是种在平壤之地,后来苏杏姑娘死后,王爷才将它移栽至府中,可能是水土不服吧,这棵杏树长得并不粗壮,但每年都会结出许多可口的果子。”r

“苏杏?”桃溪不觉念出了这个名字。r

即使青梧没有道明,她也依然能够猜出,这个叫做苏杏的女子,应当是安祐心尖尖上的人儿,否则,他方才又怎会大动肝火,甚至痛不欲生,爱屋及乌,他爱这棵树,正是因为他深爱着那个叫做苏杏的女子吧。与最爱的人生离死别应当是凡人最不能承受的痛苦,也难怪方才他如此动怒。r

想到这儿,桃溪心里怜悯不已,眼里竟氲出一股湿意,缓缓抬起手,摸了摸眼角的泪痕,她有些迟钝地看着手里不可名状的液体,困惑道:“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哭呢?”活了一千多年,她从未掉过一滴眼泪,即使当年被那鬼婆夜叉设计捉了去,她也只是吓得瑟瑟发抖。鬼母夜叉见不惯她那副明明害怕却又倔犟不服输的表情,手执一柄长矛抵着她的额头威胁她:“只要你哭着求饶,我就放了你。”她痛快地啐了鬼母夜叉一口唾沫,结果被那群喽啰小鬼打得断了筋骨,伤了皮肉。可她依然不肯落下一滴泪珠子。r

而此刻,她竟然会为了一个不过相识几天的凡人落泪,真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r

看着她奇怪的反应,青梧有些慌乱,扶着她的身子,道:“王妃,我们进屋吧,风大,小心着凉。”r

桃溪没有说话,便任由她搀着,回了房。r

青梧替她整理床铺,蓝鸢给她端来了早膳。昨晚宴席上走得匆忙再加上早上安祐的一番折腾,她着实有些饿了,伸手抓起一只水晶蒸饺便往嘴里送。r

“王妃小心烫。”蓝鸢刚开口,桃溪“噗”地一声吐出了蒸饺,一脸痛苦地吐舌头:“好烫好烫,哎呦,我的舌头。”r

蓝鸢和青梧在一旁掩着嘴偷笑,这蒸饺可是刚刚出炉,照桃溪这样的吃法,不烫伤喉咙才怪。r

青梧忙不迭倒了杯水递给她:“王妃,喝口凉水润润会好些。”r

桃溪感激地道了声“谢谢”,接过凉茶便一饮而尽,水珠子从下巴一直漏到脖颈处,濡湿了衣领。r

看着她那狼狈样,一旁的蓝鸢与青梧又忍不住轻笑了两声,眼前的王妃倒是半点也无公主架子。r

“这是什么?”桃溪指了指碟子上几只晶莹剔透的黄色物什,咽了咽口水。她修炼千年,一直安守本分,待在深山老林,很少在人间晃荡,所以对人间事物只是一知半解。r

“王妃,这是玉露糕,公主在北辽国未曾见过么?”青梧有些好笑,这玉露糕在王孙贵胄眼里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之物。r

桃溪咬着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手捏起一只玉露糕在眼前细细打量了一番,便塞进了嘴里。r

此举又引来蓝鸢与青梧的一声惊呼。r

“王妃,进膳得用筷子,”青梧苦口婆心地解释道:“就像这样。”她像位导师一般,一步一步地教与桃溪拿筷子的手法。r

桃溪心里叫苦不迭,这凡人真是麻烦,吃饭用手抓不是轻而易举么,为什么非得用筷子,何必把一件本该如此简单的事情搞得这般复杂。r

真是让人想不透啊。r

“王爷吃过了么?”桃溪漫不经心地问道,一想到方才他脚底鲜红的样子,眉头不觉皱起。虽说他们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不过他毕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况且日后在这凡间她还得仰仗他的照拂。r

“王爷一直在房里,管家已经遣人替他包扎了伤口,这会儿,估计是睡下了。”青梧收拾好碗碟,微微福身道:“王妃若无其他吩咐,青梧与蓝鸢便先退下了。”r

桃溪摆摆手道:“嗯,下去吧。”r

青梧与蓝鸢刚退出房门,屋内立时刮起一阵阴风,寒气袭人,桃溪紧了紧衣衫,眼睛看向梳妆台前那一抹清淡如烟的影子,无奈地皱了皱眉。r

那影子“倏”地一声飘向她,原地打了个转,轻飘飘道:“恩人,你有心事?”r

桃溪抬起眼眸,细细打量着她,眼前一亮:“你可以帮我找个人么?他戴着半枚镀金面具,身高约莫八尺,手执长剑,更重要的是……”r

“咳咳,恩人,”白素素有些尴尬地打断了她:“恐怕我帮不了你,你说的这些特征犹如大海捞针,而且我是只鬼,白天行动不便,晚上也不宜出门,我怕吓死人。”r

桃溪一听,顿时泄了气,看来要找出暗幽只能去问安祐了。她曾私下询问过下人,竟然都说府里不曾有过这人,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暗幽直接受命于安祐,所以神出鬼没,府里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容。r

毕竟他曾救过自己,她不可能对他的生死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