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桃溪与安祐出现在正殿时,所有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他们。r
看着二人紧扣的手腕,众人猜测,看来,七王爷对此番联姻甚是满意,一点也不似外头传的。r
在安祐的牵引下,桃溪与他向端坐在正殿之上的南羌国帝王安旻行礼。r
龙椅上的男子黄袍加身,气象威严,头上的冕冠熠熠生辉,由于冠上垂落的隨珠遮住了他的脸,所以桃溪只看到他的唇动了动:“公主此番出嫁途中遭人劫杀,朕甚感痛心,幸得知公主安然入府,否则,朕真不知该如何向你父王交代。”r
桃溪听罢,连忙回道:“皇上不必担心,桃溪已无大碍,若不是王爷的贴身侍卫护驾及时,怕是桃溪早已身首异处,也断不能在此面见圣上了。”r
正殿上的帝王捋了捋胡子,继而又沉吟道:“此番,朕已派人暗中调查,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以还公主一个公道。你与祐儿的婚事又因此等小贼耽搁,朕甚感不安,遂已将你们的婚事安排在三天后,不知公主意下如何?”r
桃溪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句:“一切听凭皇上旨意。”r
南羌国皇帝抬起袖子轻轻一挥,说了句,“落座吧。”r
安祐便将桃溪引至左侧第三排的位置坐下。r
这刚落座,右边的一位打扮甚是奢华的男子朝暗祐拱了拱手道:“七弟真是好福气,娶了个这么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真是羡煞旁人。”r
桃溪一听,脸上不由得泛起一丝绯红,有些得意地看了看身旁低头抿着酒水的安祐。r
“三哥所言极是,的确是,如花似玉。”安祐说得有些阴阳怪调,嘴里还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戏谑之意。r
桃溪赌气地别过脸去,随手抓了一把果仁自顾自地吃了起来。r
“儿臣叩见父王。”一声洪亮且颇具磁性的声音自正殿上空响起。r
桃溪一时好奇,忍不住抬起头来。r
那跪在正殿之中的男子玄色麒麟锦袍加身,腰间束着同色长穗宫绦,上系一块翡翠宝玉,高挺鼻梁,鬓若刀裁,嘴角虽挂着笑,却依然感觉神色阴冷。r
“太子此番前去西厥国议和,一路奔波,不必多礼,赶紧落座吧。”皇上沉声道。r
那男子诺了一声,便缓缓退向一侧,朝着安祐的方向走来。r
“七弟,这就是你刚娶的王妃么?果然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那男子笑了笑,细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淡淡打量了一眼桃溪。r
虽只是淡淡一瞟,桃溪依然能够感觉到他眼里闪露的凶光与戒备。r
桃溪与他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为何他会如此奇怪地打量自己,桃溪着实想不明白。r
但当她看到安祐一脸沉郁不语的神色时,当下却也想明白了,敢情这两兄弟都不待见彼此。r
“大哥为国事奔波,七弟甚是敬仰,一杯薄酒,不成敬意。”安祐举起杯子,很不自然地一笑,确切地说,只是将嘴皮子扯动了一下,很标准的皮笑肉不笑的动作。r
那男子爽朗一笑,豪迈地接过安祐递上的杯子,一饮而尽,尔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r
桃溪却不敢饮酒,只是拣着水果子吃,饶有趣味地观摩着眼前的歌舞表演。r
一舞作毕,有王爷站起来向他们敬酒,大抵就是说一些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般的措辞。r
桃溪接过酒,虽面有难色,却又不好当面拒绝,于是,硬着头皮刚要喝酒,却被安祐一手拦下,说:“北辽公主不胜酒力,这杯酒便由我替她喝下。”说罢,便一杯饮尽。r
一群人发出赞叹唏嘘之声,一众王爷朗声调笑道:“七弟对公主真是呵护倍至。”r
桃溪有些脸红,看了看身旁的安祐,心里有股莫名的情愫在悄然滋生。r
酒过三巡,所有人都有了些许醉意,后来,不知是谁提议,一群人行起了酒令,觥筹交错间,满是欢声笑语,有人笑得真切,有人笑得虚拟。r
桃溪受不了这满堂的酒气,寻了个空子,便一个人溜了出去透气。r
殿门外,已是疏星朗月,夜风习习,没有了白日的燥热与闷气。不知不觉中,桃溪踱着步子来到了下午路过的荷塘边。r
那满院的荷塘此刻依然清香滋迷,可依然有股腥臭之味时不时地冲击着她的嗅觉。r
桃溪提着裙裾慢慢靠近荷塘,伸出手来撩了撩荷塘的水,一股刺骨的寒意骤然袭来,桃溪哆嗦了一下,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r
这池水实在太凉,可现在并不是寒冬腊月,照理说,池水不该这般寒冷。r
桃溪缩回了脚,缓缓朝后退去,刚要转身,却在下一秒被荷塘上空突然出现的女子吓了一跳,扑通一声,便栽倒在石阶上,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荷塘。r
荷塘上空,一女子身形飘渺,披头散发,一身白衣随风飘飞,白衣之下并无下肢,只剩空荡荡的腰节,似一团影子般若隐若现,一双眼睛只剩眼白,半睁着看向桃溪倒地的方向,似是沉思,又似凝视。r
桃溪摸索着从地上爬起,弓着身子准备悄无声息地逃开,只因,荷塘之上此刻飘着的,正是她此生最害怕的物种——鬼。更可怕的是,这还是只女鬼,早年就听阿爹说过,这世上最蛇蝎心肠怨气最重的,便是女鬼了,所以每每桃溪见到她们,都是唯恐避之而不及的。r
桃溪往前跑了一阵,却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子绊倒,再次抬起头时,却见眼前一团白影闪过,一个冰冷的声音自她头顶上空响起:“你看得见我?”r
那团白影渐渐向她飘了过来,夜风吹开了她如瀑布般的发丝,露出一张异常苍白,血丝密布的脸来,就连口腔里的皮肉都清晰可见。r
桃溪胃里一阵翻涌,抬起一只手,横亘在自己眼前,叫道:“你不要过来,有话好好说!”r
“呵呵,”那白影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若不是她那很是诡异的脸庞,桃溪或许还不会觉得害怕。r
“原来,你也不是凡人。”那白影笑道,抵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又道:“既然,你不是凡人,为何要怕我?”r
桃溪此刻才没有闲暇向她解释自己怕鬼的原因,见她并无恶意,才放大胆子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还有未偿的夙愿,否则为何在这人间游弋?”r
那团白影倏地一声飘了过来,向桃溪伸出一只手,将她扶了起来。不过,她那冰凉的手指,让桃溪颤栗了好一阵子。r
“我方才还奇怪,这池水怎会寒得彻骨,原来是你的缘故。那白日里的腥臭之味想必也是你发散出来的吧。”桃溪问道,却不敢看那白影的眼睛,只把头偏了偏。r
那女子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寒气的确是我发出来的,不过,这腥臭味却与我无关。”r
桃溪听罢,皱了皱眉,刚想再细问几句,却突然感觉手臂一阵寒意袭来,低头一看,正是那白影正一脸恳求地抓着自己的臂膀。r
白影说:“我叫白素素,生前只是一个小小宫女,自小便入了宫,却又不幸被奸人所害,尸体抛向了这荷塘之中,灵魂无所归依,才化为鬼魄,今日见到你,着实幸运,只有一事相求,还望你能看在你我同为异类的份上,帮我一把。”r
桃溪不满地蹙了蹙眉,异类,这词,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r
“好吧,只要合情合理,我可以帮你。”r
白素素一听,扑通一声,对着她便磕了三个响头,尔后,才缓缓说出了她的请求:“我自小便与母亲相依为命,进宫之后,我与母亲便天各一方,现在我已成一缕孤魂,却怕母亲一人,此刻落得是鳏寡孤独,只望姑娘可否替我照拂母亲,自此,我便了无牵挂。”r
桃溪托腮沉吟了片刻,回道:“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可知你母亲现居何处?”r
“十里坡外茅草舍。”r
桃溪一听,这地名倒很是熟悉,好像离土地上仙的庙宇并不远。r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是谁害了你?”桃溪问道,身旁的女子却早已不知去向,只剩树叶在沙沙作响,平地里阴风阵阵,寒意刺人,桃溪突觉头顶沉重,撑了撑自己的额头,奇怪,自己头顶所簪饰物并不多,怎会突然这般沉重。r
月色之下,桃溪髻边所簪的木兰玉珠闪着荧荧绿光,此刻的桃溪却丝毫未觉。r
草丛内响起一阵窸窣声,鞋底轧倒草叶的声音清晰传入了桃溪的耳朵。r
桃溪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懊恼道:“我都说了会帮你的,你别躲在暗处吓我。”r
草丛内闪出一个人影,通天的酒气一下子氤氲开来,桃溪有些嫌弃地捂住了口鼻。r
安祐的脚步有些踉跄,指着桃溪责怪道:“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害我一顿好找,若是遭遇不测,我……”话未落,脚下不稳,身子便朝桃溪倒了过去。r
桃溪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他,扑天的酒气又让她忍不住别过头去,一边屏住呼吸,一边搭过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肩头,一只手扶住他的腰,嘴里忍不住抱怨:“安祐,你这个死酒鬼,怎么这么重!”r
安祐似是听懂了她的话,嘴里嘀咕了一句,桃溪一时未听清,将身子往他靠了靠,说:“你在说什么?”r
突然,安祐猛地侧过脸,一双唇结结实实地攫住了桃溪还未来得及闭上的嘴,唇舌缠绕间,桃溪的身子如触电般颤栗。r
桃溪用力将他推开,那满嘴的酒气熏得她很是不适,懊恼地抹了一把嘴,看了看被她推倒在地的安祐,本想头也不回地一走了之,可当她看到安祐眉头紧蹙的疙瘩,以及略显苍白的脸色时,却又于心不忍,刚踏出去的脚又迈了回来,对着安祐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又将他慢慢扶起。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