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忠与奸
夏日的清晨，万里晴空。
泰时殿中，玉色肌肤、身体轻盈的歌女执篙划船，摇荡在湖水中。裸体的宫娥们玉一般华艳的皮肤，踩着覆盖着台阶的绿色苔藓，演奏着《招商七言》以招来凉气。
小船随波逐流，湖水中移植而来的荷花莲大如盖，高一丈有余，一茎有四莲丛生，别名“望舒荷”。
半月功夫，泰时殿便焕然一新，除了殿里的湖水未变，其他的都是与从前大相径庭，就连匾阁也换成了“裸游馆”。
小船之上，小钧子拿着五禽扇羽制成的羽扇轻轻扇着装有令人忘忧之称的蘅芜香的香炉，担忧着看向昏暗的船中。
刘宏自从那天大展帝威，身体就越发摇摇欲坠了。
瘦骨嶙峋的刘宏躺在船上，穿着一年里来都不曾穿过几次的朝服，贪婪的闻着香炉飘来的清淡幽雅的蘅芜香，奄奄一息的看着四周。
“小钧子，朕回来以后……昏迷几次了？”刘宏的声音混杂着粗重的鼻息，缓缓问道。
小钧子一改听到刘宏醒来开心的笑容，面带愁容道：“回陛下，不加上在车架上的两次，陛下咯血昏迷已经有……三十二次了。”
“三十二，加上先前的两次，三十四……三十四，老天……你为何如此绝情!”刘宏无助道。
“陛下，”小钧子带着哭腔说道，“奴才擅自安排了太医院的张太医，太医说……太医说……”
“说就是，朕还撑得住。”
小钧子屏退了左右，含泪说出的疟疾让相信天数的刘宏感觉到了彼岸黄泉花开，脑子里丧钟长鸣的刘宏眼前一黑。
眼疾手快的小钧子连忙上前一扶，刘宏看着身旁的小钧子，道：“我还能信你么，小钧子?”
小钧子肃然道：“但凭陛下驱使。”
刘宏叹了一口气，汉室江山竟然要依靠一个小黄门来拯救倾颓废败之势!
刘宏从腰间解下十余年来系在腰间的龙形环佩，并从发髻处取下固定发冠的以貔貅为纹饰的玉簪，饱含深情的看了看两物，心带不舍的交给了小钧子。
“给你的禁军虎符你暂时替镇收着，恐怕张让、何进两方都想要禁军的掌控权。你先拿着，等……等朕百年之后，你以此换取进身保命之资。”
“诺。”
“另外你拿此赤龙佩去宗亲府取出赤霄剑，赤霄剑你自己藏起来。赤霄剑为王者之剑，固要放在纯阳之所。你把剑藏好后，将此玉佩送到朕设的鸿都门学祭酒王允手中，他会知道怎么做。”
“诺。”
“还有最为关键也是有很大可能要让你付出生命的，承钧，你可敢否?”
小钧子起先还以获得陛下看重的知遇之恩，能够有可能成为中常侍而窃喜，可逐渐随着天子刘宏的信任与带着病体替自己着想，小钧子身为不全之人，最为需要的就是尊敬，也是被皇上套路的一塌糊涂，连忙应诺。
“善，果真朕没看错你。接下来的事，说难不难。你用朕给你的貔貅簪去命令司玺太监将传国玉玺交付给你，你……若是朕崩了，权臣当道，小钧子你就跟……跟玉玺一起走了吧！”
“小钧子读的书不多，但也知道士为知己者死，陛下保重龙体，奴才这就去了。”小钧子叩首道。
叩首完，小钧子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离开了“裸游馆”。
刘宏看着小黄门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瞧着此时已迥然不同的泰时殿。刘宏知道此时此刻殿外有诸多耳目的眼光在黑暗中盯着泰时殿内的一国之君，大汉天子。
“来人，寡人无趣，无趣。”刘宏朝着门外喊道，浑然忘了自己已是枯鱼病鹤之躯。
“裸游馆”内又响起了的《招商七言》的低吟浅唱，伴随着乐师的箜篌，刘宏拿着锡制的三角爵一饮而尽……
打了个哈欠，自刘宏被推举为桓帝继承人上位以来，日日笙歌，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自己这般无节制的欢愉了。
可为了大汉，刘宏此刻又不得不用自己的荒淫无度来震慑住那些明里暗里要搞事情的奴才们。更何况自己已是死病无良医，是天要朕死啊！
抖擞了一下身子，强忍着不适，两个手衬着船壁从船上躬身站了起来。
看着眼前娇弱莹白的玉肤嬉戏玩耍，刘宏奋身一跃，进入了略带夏天炽烈暖气的湖水中，与众宫娥干起了不可描述之事。
“中平元年三月二十六日，天子改泰时殿为裸游馆，与众宫娥裸体嬉戏淫乐。未见异常之处。”前不久和小钧子斗嘴的小黄门从怀里拿出纸笔写了一张纸条，很熟悉的丢在了泰时殿西门一个角落里，自己便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少倾，一位扫地的驼背老翁拿着扫帚过来了，弯起身扫了扫角落，将纸条不经意间揣进了兜中，没有引起站立两旁的禁军侍卫怀疑。
……
回到泰时殿的小黄门正在伺候着暖玉在怀的刘宏，拿着将作坊所制的小型铜冰鉴为刘宏斟满了酒杯，又将西域波斯的贡品葡萄一个个的去皮。
刘宏看着这个忙着不停的小黄门，顿感眼熟：“你可是先前与小钧子顶嘴维护朕之威严的小黄门。”
“回禀陛下，正是奴才。”小黄门不卑不亢答道。
“哦?可有名字?”刘宏对宦官一向宽厚，特别是遇见了忠心耿耿的小钧子之后，也是爱屋及乌了，瞧着这个小黄门愈发顺眼了。
“奴才黄皓，乃父母感皇恩浩荡所取之名，为皇上计是做奴才们的本分。”
刘宏换了个姿势看着跪在地上的黄皓，谄媚姿态尽显于外。眼睛闪了闪，说道：“你是不是刚刚出去过?”
黄皓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一切自己都掩饰的好好的，怎么皇上一下子就发现了自己是个探子!
刘宏拿起果盘里黄皓刚刚剥好了皮的葡萄，一个个的吃了起来。
一个个葡萄籽粒被刘宏吐出，瑟瑟发抖的黄皓背上衣服也不知是因为天气燥热还是因为紧张所致，衣服全部黏在了身上。
蠕动着身体，黄皓刚要解释，就被刘宏打断了。
“你也不用跟朕解释什么，朕说你是你就是，你伺候的很好，但你效忠的不是朕，出去了跟你的主子问句话，这天下是他的还是朕的!”刘宏说话的气势越来越来磅礴，如山岳一般，直欲压垮黄皓那渺小的身躯。
……宫门关闭，黄皓回首，看了看泰时殿，皇威难测啊!不过今日之辱，我黄皓永世不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