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世家的利益
王允皱眉,眉头微蹙,又随即舒展,看着貂蝉倩影离去,微微叹息。终还是跟我生分了,连劝我如何对待王大都不提一字,也罢……世人谓我功利,谁又知道我是一个人强颜欢笑,负重前行呢!
不过王大这个仆从却不能再用了,今天虽是我一不小心做的太过无情,但他跟在我身边,帮了我做了很多连貂蝉都不知道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皆是隐秘。今天自己气愤之下拿他出气,想必他也会心怀怨恨。想到这,王允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心里头暗暗地给王大下了死刑。
此刻,在账房领赏钱并兼带着拿药石费的王大浑身一哆嗦,感情自己是症状又加深了,“王管事,你能不能再给我加点,我好像得了点风寒。”
王管事默然无语,这王大前几日还被赐名为王豹,可今日回府之后就被老爷打的几乎是体无完肤,可谓是丢尽了颜面。如今虽然王大没有昔日得势后的作威作福,但一点点的风寒就又要一份医药费?
生活在底层的下人们大多是捧高踩低,基本不会有什么例外。王管事亦是俗人,自然免不了俗。他瞥了一眼腰缠粗色布条,拄着根不知从哪拾来的木棍的王大,冷冷道:“没有。”
王大气吼道:“怎么可能没有,刚刚你还说府内钱粮充实。”
“没有就是没有。”王管事冷然道。
“王德发你,嘶——”王大大吼,一不小心触动了腰间的伤,让他疼痛难忍,冷汗直流的他咬着嘴唇,“好,好啊,王德发,你可要活的比我长啊。”
王大说了聚莫名其妙的话,便忍着身体上的剧痛,拄着木棍一步一步离开了账房,王德发瞧着那一瘸一拐的身影,冷冷一笑,“我活的自是比你长久。”
王德发摇了摇头,越是弱小,便越是无知狂妄。若是王大能够谦逊一点,兴许老爷不会将其在一定时刻作为弃子,但这样的表现,王德发呵呵一笑,带着莫名意味。
……
只有站在一定的高度,你的思想才会有人去听,甚至奉为圭臬。王允深信先帝将他提出牢狱后密谈说的这句话,因此他只有不停的搞事,直到登上高峰一览众山小,直到青史留名,直到为汉室守住这锦绣江山。
士林最近兴起一个谣言,说那王莽为昔日汉高祖街亭一刀两断的白帝之子转世,乱政只是为了复仇,至此大汉分为东西二汉。虽然很多人都当作笑言或者酒桌谈资,但王允这个散播代汉凃高谶言的幕后黑手怎么会认为此是空穴来风呢。
王允双眼一眯,眼中闪烁着幽芒,真是什么蛇虫鼠蚁都敢蹦跶出来了。竟然把这王莽乱政与大汉高祖斩白蛇起义连在一起编成故事,呵呵,西汉二百年,东汉就也是两百年了么!
对于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放出的谣言,王允恨得咬牙切齿。此刻的雒阳就是一个火山口,一定会在将来喷发。王允最担心这个谣言便会被有心人利用,成为刺向大汉的一把利剑,甚至不单单是一把,而是千把万把!
王允摩挲着腰间缠绕的赤龙佩,士林的这则谣言会让这些被奴役的人们心中埋下一颗造反的火种,恐怖威力丝毫不亚于陈胜吴广起义时喊出来的那有魅惑人心,令人疯狂的‘王侯将宁有种乎’!
不管如何,这件如鲠在喉的谣言还未引发山洪海啸般的后果,即令世家世族震惊的力量。王允深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稳定住朝堂,让这皇位能顺位继承,而不是因为某人的拳头大,某人的势力广而改弦易辙。
王允微微眯起带着两个眼袋的老眼,董卓啊,你可不要怪老夫。的确是禁军羽林卫太过重要,那可是四千人马。
何谓羽林?为国羽翼,如林之盛,是为羽林。羽林军又别名隐藏的太子八卫率,分为左右龙武,左右神武,左右神策,左右神威。若无天子兵符,这八卫率只会用其戈矛保护太子登基。
无疑,羽林军的存在让大汉王朝每次都波澜不惊的进行着皇位继承,哪怕四方角逐,哪怕用尽心机,都要遵循君君臣臣的规则,绕不过也操作不了!
可想而知,这支军队的重量之大。王允一脸沉思,董卓的威胁是越来越大了,不管于公于私,他都要再做点什么了。
……
翌日,一袭黑色长袍的貂蝉来到唐府,当今太子辩正妃唐姬的家族,名副其实的一个冉冉升起的外戚大族。
会稽太守,唐家当代家主,也是唐姬的父亲唐瑁,此刻一身素衣,看着掀开帽子,露出眉心一点丹朱,粉黛红唇的貂蝉汗出如浆。
“蝉姑娘,我唐家可,可不可以退出?”
唐瑁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心道:自己怎么能因为家中几个杰出弟子的逝去而生出退却之心,自己现在已经是上了贼船,上船易下船难。
貂蝉挑眉,淡淡道:“唐族长是想自己尥蹶子,自己单干?对董卓下手本就是您唐家牵的头,到头来你却不想身先士卒,反而是满腹畏惧。您可是认为那阴家与邓家好欺负,或是认为我义父提出的是昏招?”
嘶——
唐瑁倒吸一口凉气,赔笑一声,拱了拱手道,“笑言,笑言,蝉姑娘勿怪。”
“这玩笑可着实不好笑,五指只有握在一起成为拳头同心协力才有力量,各自为营只会被人逐个击破。还望唐族长三思。”貂蝉直视着唐瑁诚恳说道。
唐瑁略带沉迷的盯了貂蝉许久,这蝉姑娘的美貌怕是不下于那古之西施了,要是可以娶了她……唐瑁使劲拍了拍额头,自己脑子想什么呢,家里可是有悍妻啊!
貂蝉从唐瑁的眼中起初看到了自己最为厌恶不屑的淫邪目光,接着变成了大多数男人的占有欲,最后却变成了十分平淡的目光。这目光是那般清心寡欲,就仿佛是对眼中所见没有半分幻想和邪念的平淡,貂蝉十分受用但心里却十分惊奇,不愧是外戚世家家主,又是一位奇男子。
为什么说又?盖因自己的义父王允从来看他都是一种慈祥的目光,宛如老父亲看着自己养成的子女一般充满疼爱,毫无杂念。
唐瑁咳嗽了几下,掩饰了之前的失礼之处,“蝉姑娘有所不知。虽说此事由我唐家牵头,但南阳阴氏、新野邓氏皆是大汉与国同休的六大勋贵门庭之一。他们可不止是家族里出了几个皇后太后那样简单,要想让他们与我一起同心同德,恐怕我唐家要被这两个家族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才可成事!我也是门角落打拳——兜不开势啊。”
唐瑁又凝重道:“更何况有股势力一直在暗杀我们三家子弟,我料想应当是那董卓的报复。那些杰出子弟皆是被毒杀,而我们当初想暗杀董卓的计划亦是这般。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此人兵法不因循守旧,因势利导,与我们争锋角力,我们早就自顾不暇,怎敢还提刀兵之事?”
“果真是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唐族长妙语连珠,貂蝉佩服。”貂蝉淡淡道,丝毫没有因为唐瑁的话而动怒。
有句话叫做没有千年的王朝只有千年的世家。建立王朝,不管是帝王还是皇子公主,统统都暴露在所有人有心人的眼中。一旦王朝覆灭,这些子嗣统统都处于敌人的诛杀范围之内,斩草除根。没有谁愿意拥有灭国之仇的人继续活着,那是给自己留下杀身的隐患。远的不说,秦朝王嗣可曾留下一子半女?
反而,世家可以隐匿更多的底牌手段,就算真要遭遇到什么横祸,也能够有机会安排家中杰出子弟隐姓埋名,继续将家族传承下去,堪称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伍子胥灭楚鞭尸正是此例。
貂蝉知道这位会稽太守,未来的国丈唐瑁怕了。
世家不讲究脸面,只在乎利益。对付董卓在他们看来从根本上来说已经无关紧要,而且还会平白惹上一些麻烦,兴无名之师招受损失他们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相反,若是此刻收手,还能结一番善缘,不管他董卓得势与否,都对自己无害,而无害便是他们最大的利!
貂蝉苦笑摇头,能够混到这些世家的家主无一例外的都是鬼灵精,真正的道家口中的老而不死是为贼。
不过,貂蝉早早地想好了应对的方法,智珠在握的目光一闪而过,“唐族长可知大将军梁冀?”
唐瑁颔首点点头,回答道:“自然认识,一个……乱臣贼子,被桓帝所诛。”
梁冀堪称外戚家族最巅峰时期的代表性人物之一,操纵皇权更替,甚至有传言说他用一块毒饼在宴会上公然毒杀死小皇上汉质帝。势力滔天,可依旧枭雄末路,被其扶上皇位的桓帝让他自食恶果,梁家的荣耀于一朝尽毁,从此外戚家族也受到一定牵连,不能随意掌管大权。由之而来的,宦官专权的时代便开始了。
貂蝉螓首低垂,又问道:“唐族长可知大将军何进?”
唐瑁眼角突然抖了抖,“蝉姑娘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貂蝉嫣然一笑,瞧着唐瑁严肃的面庞,不愧是老江湖,她悠悠说道:“外戚专权,宦官专权,接下来就应当是。”
唐瑁剧烈咳嗽两声,道:“蝉姑娘放心,老朽明白了。”
“真明白了?”貂蝉粲然笑道。
“真明白了。”唐瑁无奈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