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叔父要去会盟!”
东海姜家书房之内,姜元一满脸震惊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叔父,对方不以为意地露着笑容。
“元儿说错了,叔父只是个粮草官而已,哪有资格代表陶谦出使酸枣,真正的主帅是曹豹将军。”
当日被陶谦征召,姜钰昌便匆匆去往下邳,等了几日之后,与徐州境内的商贾豪门齐聚一堂,陶谦召见诸人,决议派兵三千以助讨董盟军,顺便向他们筹集些粮草。
陶谦占据大义,又是最高地方行政长官,加之到任以来广交地方士族,名声还是很好的,遂以糜竺为首的东海富商尽皆表态支持,共计筹得粮草一万石。
而在商议完毕,诸人退场之际,陶谦独留姜钰昌坐谈,因其早年有行商经验,对于运送粮草颇有心得,又在徐州担任过从事,就地位能力来说也上得了台面,便请他负责这支军队的后勤粮草。
昨日夜间他便回到了东海,只是已入深夜,姜元一没有和他碰面,今早听到叔父已经回来,便匆匆找来了。
“我姜家捐粮多少?”
“仓库虽有大批存粮,但那是为村民准备的,所以叔父只捐了两千石。”
如此说来也不算少啊,都占了总数的五分之一,陶谦应该不是因为这个在敲打叔父。
姜元一又看了他一眼,见其满脸笑容,隐隐还有些期盼的样子,狐疑着问道。
“难道叔父本就想去?”
“元儿啊,你上次跟我说过的那些英雄人物,关系到我姜家的兴衰存亡,叔父若不去亲自见上一面,实在放心不下啊!”
姜钰昌也不隐瞒,他的确很想见见袁绍等人,可他姜家的门庭不够高,不是想见就能见的,正好陶谦要他运送粮草,他心想这简直就是天上掉的馅饼,岂有不吃捡的道理,满口便答应下来。
不是说他并不信任侄儿背后的那位仙师,但有着商贾本性的他,不亲眼看一看货,纵使不会撤资,也必定整日提心吊胆。
“叔父若去,我又该怎么办呢!”
姜元一心中有些怨愤,暗骂叔父简直就是猪队友,只顾着自己快活去了。
其实他也有些想去的,但这场讨董之战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桃源村刚刚成型,翻过年来便要春耕,正是建设的重要时期,他又怎能长期在外呢。
叔父就是他明面上的代言人,所有事情都要通过姜钰昌来实施,现在对方却要撂下摊子,跑去向袁绍等人阿谀献媚,自己岂不是什么也干不了了!
说到底还是年龄的问题,太小了做什么都不方便。
“元儿勿忧,昨夜我彻夜未眠,已想好了对策,现在请元儿躲到屏风后面,待我召见一人,你便明白了。”
姜钰昌连忙起来挪过屏风,又收捡案上的书卷,塞到姜元一的怀里,让他先躲到后面去。
姜元一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顺从地坐到后面去了。
“吴阆何在?”
只听见姜钰昌推开门来,站在院里大喊两声,不多时便听到吴阆的回应,对方匆匆赶了过来,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并悄声关上房门。
“吴阆啊,前几日你跟我说起元儿的事,我想了许久都不曾明悟,今日你再跟我说一遍。”
姜钰昌坐在屏风前面,语色肃穆地问着大胡子护卫,听得后面的姜元一心中大惊。
吴阆现在多半跟随自己身侧,只是叔父这次去下邳带上了他,难道他看出什么,趁此跟叔父告了密!
“回禀主上,小公子虽乖巧可爱,天资卓绝,但……但小人日日相随,察其言行多有怪异之处,实非人力所能为之,恳请主上延请……请一法师前来,坐镇家宅……”
在说啥!
听到这里,坐在后面的姜元一几乎要跳脚大骂,这分明是在怀疑他乃山妖精怪啊,强自咬着牙姑且忍耐,继续听了下去。
“小公子年幼之时,小人亦曾见过,虽聪慧已显,却也未从凡俗脱胎。然自从病好之后,每每观其言行,多有遮掩藏拙之嫌。
早在小人初随之时,曾与小公子在酒馆偶遇蜀商董解,当时正说到结亲一事,小公子便突发病症,待得走远立即恢复原状,当时小人只以为是碰巧,没往深处里想;及至徐州糜家商铺,小公子本欲采买菜种,却言想看花开,诚为掩耳盗铃欺世之举。
小人心中惊俱,此后细心察探,更觉小公子处处与世不一,貌合神离,心机叵测无端,城府深幽至极,恐非……”
吴阆颔下的胡子一颤一颤,说到这里怎么也不敢继续,只拱着手垂头听候姜钰昌的吩咐,只是却听屋里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顿时将他吓得面如土色。
“吴大哥欲说姜元恐非人否?”
姜元一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脸上轻笑着看着下方的吴阆。
只是这原本烂漫的笑容看在吴阆眼里,却显得无比可怕,他满脸惊骇地张着嘴巴,又看了看同样笑坐在那里的姜钰昌,顿时只觉天旋地转。
完了完了,主上原来早被蛊惑心神,已为妖邪所控!
“吴阆啊,你却想的岔了,元儿并非妖邪,而是真正的仙家弟子!”
姜钰昌语色平缓,当日听到吴阆说出这番话,他便起了杀机,但念着身在归途并无人手,凭他一己之力对付不了吴阆,只能安抚过去。
后来转念一想,自己已经答应陶谦去往酸枣,侄儿身边可就没个主事的人了。
本来兄长是不二选择,但其为人浅薄,不堪大用;徐庶、郑缺虽然聪慧,却并非姜家族人,不能信任。
唯有吴阆跟随自己多年,忠心耿耿,处事周全,现在他已怀疑起侄儿,直接杀了有些于心不忍,不如索性披露身份,让他彻彻底底地听从侄儿驱使。
毕竟他不能时常跟在侄儿身侧,连兄长都怀疑起他的用心,开始想法设法要儿子远离自己。
“这……这……!”
吴阆呆楞片刻,慌忙醒悟过来,伏拜在地上请罪。
“小人自作聪明,恶语诬垢小公子,还请主上降罪!”
吴阆可谓是羞愧万分,他小时候听多了鬼怪故事,妖邪形象在无形中深埋心底,现在听到姜钰昌的话细细想来,小公子若不是人,也绝不会是妖啊!
哪个山妖精怪不害人,反倒有慈悲心肠的。
“这就是叔父的安排?”
姜元一看向端坐案间的姜钰昌,暗道叔父还真是铁了心要去会会袁绍等人了,他又看着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吴阆,心知若不饶恕他只怕叔父定会痛下杀手。
告密这种行为总归是不耻的,但念着吴阆衷心为主的份上,自己也不跟他计较了,只希望以后不要再来谍中谍这套,否则他实在不愿身边带着这种人。
见叔父笑而不答,姜元一只能对着吴阆道。
“起来吧,我宽恕你便是,你且听好了,我乃白眉老人座下弟子,随师在众仙之地修行八年有余,因仙界与凡俗有别,故而在你眼中多有异处……”
姜元一还怕对方不信,又暗地里闹出什么幺蛾子,将当初忽悠叔父的那套照搬过来,飞机大炮一齐涌入吴阆大脑,直接凿穿他的认知界限。
“小人罪该万死,竟把公子污为妖邪!”
见吴阆貌似是真的臣服了,面容羞愧而不惊恐,姜元一又安抚了他几句,便让他去后院劈柴三十捆,一方面是为了惩罚,另一方面却是有事要警醒叔父。
他有些后悔当初泄露了袁绍、曹操、刘备、孙策的名字,还让叔父代写了送往李儒、袁术、刘表等人的书信。
以叔父这种性子,不处处巴结才怪,搞不好便头脑一热,被现在的假象所蒙蔽,投奔名望最高的袁家兄弟了。
“叔父啊,记得当初你曾问过,天命者所归为谁,吾师耗费七七四十九天,算上九九八十一卦,终于鸿蒙中得见天机,混沌处勘现端倪……”
姜钰昌哪里还敢坐着,急忙站起来竖着耳朵俯首来听,最终却只记得一句话——
天选之子曹孟德!
姜元一终究是将曹操成就霸业的历史走向说了出来,他绝不想叔父发挥阿谀献媚的本领,那和自己建立姜氏超然外物的独特地位截然相反。
“曹操曹孟德……”
姜钰昌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好像是怕忘了一样,跟姜元一发病时的样子别无二致。
“曹操虽是天选之子,却会历经磨难,几经沉浮,所以叔父到了酸枣,万勿与人交恶,以防贻祸宗族。”
姜元一不得不做出提醒,曹操崛起之前,还有袁绍、袁术、公孙瓒、孙坚等人竟相称雄;就连处在敌对阵营的吕布,以后都会占据徐州。
若是叔父不知,跑到战场上大骂几句三姓家奴,那东海姜氏不得被杀个干净才怪!
“元儿放心,叔父自当谨记于心。”
姜钰昌醒悟过来,连连点头,又起身跑到屋里翻找,摸出一件幽绿的玉佩,正是上次曹操回赠于他的,这次可要带在身上了。
姜元一看得有些头疼,就知道会是这么个情况,只能正色道:“叔父比之徐庶如何,比之郑缺又如何?”
姜钰昌正抚摸着玉佩,听到这话停了动作,继而怔住了脸,最后有些失落地道。
“吾不如也!”
“既如此,叔父凭何结好曹操,他乃是实实在在的人雄,绝非徐庶郑缺二人能比!”
姜元一狠狠击沉叔父的自尊,否则对方必然处处讨好曹操,若无真才实学,只会适得其反,连之前的书信情谊都白白浪费。
呵,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曹操估计会这么想吧,尽管他可能表面不说。
“但是叔父有我,若是曹操见你,无需刻意逢迎,权当徐庶那般对待,做个高深莫测的隐士即可!”
看着侄儿无比自信的明眸,手中那幽绿玉佩已掉在地上,姜钰昌沉沉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