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r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r
我和童年的伙伴在牛街玩跳皮筋,爸爸妈妈在一旁看着。四周围坐着手摇蒲扇在街边乘凉的老爷爷老奶奶们。他们延续着皇城根底下老百姓所喜好的消遣方式,争相发表着对国际国家大事的看法。r
伙伴们的笑声和老人们议论国事家事的声音交相呼应,在夏日的黄昏中荡漾着暖暖的温情。r
忽然周围环境一变,我身处在一个由树馒头组成的迷宫之中,所有的人都不见了,隐隐听到伙伴们高叫着让我寻找。我在迷宫中四处走、大声喊,却见不到任何人影。r
正在我心生恐惧之时,四周有鲜花绽放,空中袅袅传来歌声。那歌声空灵透彻,不含任何杂质,让我听了心神为之一荡,心情渐渐平和下来,愉悦的感觉将我缓缓包围。r
我正愉快地聆听着那从蔚蓝天空下传来、在芬芳鲜花中缭绕的天籁之音时,却被一声呼唤惊醒:r
“姑娘,醒醒。”r
我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十六七岁少年询问地望着我。他长着一张略长的脸,天庭饱满,肤色白皙,薄唇高鼻,眉目清秀,眼睛里透露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r
他身穿白色深衣,脚踏布履。r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穿着中衣躺在一张没有床脚的床榻上,屋内有屏风,有几,有垫,有漆器,看样子这还是三国时代。r
我愣了一下,虽然觉得不太像,但先入为主地以为自己穿过了几年,看到了长大了的刘偱,于是欣喜道:r
“聪儿,你都长这么大了?!我都不认不出你了。”r
少年轻扬秀眉,疑惑地看着我,我才意识到他不是刘偱,问:r
“你是谁?这是哪里?”r
“你是谁?”他一脸严肃地问道。r
我不悦道:“是我先问你的。”r
他眉毛一挑:“我叫法正,这里是我家。”r
“法正,法孝直?”我以为自己穿到了益州,同时惊讶于法正的年少,一时有些糊涂,问道:“这可是益州?刘璋可是益州牧?你如此年轻,现任何职?”r
法正听了我的话,疑惑不知所云,他微蹙眉头看着我道:r
“这里是长安,益州牧应该是刘焉。”r
我刚想问他我怎么会来这里,现在是什么纪年,只听一个女声远远地道:r
“正儿,那位姑娘醒了?你吩咐人为她梳洗,然后带她到厅堂去,你爹在那里等她呢。”r
“知道了,娘。”r
法正答应了一声,看我一眼,说:“你暂时在此等候,我就派人来为你梳洗。我爹是廷尉左监,你有什么冤屈可以向他述说。”r
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走开了。r
我望着少年法正的背影发愣。r
身边有一套白底红花的襦裙,一双布履,我穿上出去。r
法府比庞府小得多,只有一个庭院,院内种有一颗枣树和几颗石榴树,没有任何奢华器物和装饰物,显出法家的俭朴来。r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正纳闷着,小丫头桃儿过来帮我梳洗。我在梳洗的过程中才知道来到法府的整个事情的原委。r
昨天我从庞府狗洞旁爬出被刘从抓住,他正要对我痛下杀手时,被廷尉左监法衍与其子法正撞见。法衍高声喝问刘从在做什么,刘从一时惊慌扔下我逃走,法正飞身去追未能追上。r
我在刘从举手还未接触到我脑壳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后就昏倒在地,根本就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法衍和法正将我抬上马,送到法府。r
我没有再穿,此时还是初平元年。r
我在法正家睡了一觉,有大夫来帮我看过病,告诉法正家人,我是个女人。r
正梳洗着,铜镜里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是法正。r
不知什么时候他进来了,没有说话,静静地呆在我身后看着桃儿为我梳头。r
桃儿为我插上一枚簪子笑道:“公子等得着急了吧?这就完了。”r
法正双手后背,像个大人似的不紧不慢地说:“不急,不急,你慢慢来。你梳的这个头是不是倭堕髻?这种髻真好看。”r
桃儿“噗哧”一声乐了:“公子你也知道倭堕髻呀?我还以为你对女子的事情不关心呢!”r
法正眉毛一扬道:“桃儿姐姐,为何你会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呢?我懂得的事情多着呢。”r
桃儿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笑扶着腰道:“我知道我家公子自小就熟读经书,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只是从没见你对女子发式感兴趣过呢。你知不知道刚才你看王姑娘的样子傻呆呆的很好笑呀。”r
说完,小丫头对我挤挤眼睛,一副顽皮的样子。r
我看到法正的小脸微微有些发红,随即恢复了常态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长大了,对女子感兴趣是自然之事,有何不妥?”r
“没有什么不妥,”桃儿笑得腰更弯了:“只是我觉得公子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觉得奇怪罢了。”r
“少见多怪。”法正嘟囔一句,见我已经收拾好,侧身微弓腰道:“姑娘请。”r
我面含微笑地随着法正往厅堂走,觉得这法家和刘家、庞家的家庭环境有很大的不同。在这里下人与主人说话似乎很随便,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嘻嘻闹闹的一派和美融洽的气氛,完全不似庞府那有着森严等级观念的冷冰冰、令人压抑的感觉。r
法衍端坐在几案前,施礼过后,他问我是什么人,做什么的,与庞府有何关系,对我行凶之人是谁等等。让我感觉自己好似一个罪犯。r
我好奇地打量着清瘦威严的法衍,心想:他多半和刘焉家有些渊源,否则不会在日后将儿子法正送往益州依附刘璋。但是在没有得到确切信息之前,我还是小心谨慎要好。r
我回答道:“我叫王青青,是郿县人,来长安投奔伯父司徒王允,没想到在路上遇上强人抢劫,差点儿伤了性命。多亏有法大人与法公子的相救,小女子在此表示感谢了。”r
法衍听了我的叙述,嘴角微微翘起,眼睛里却没有任何表情,他拱手道:“王姑娘不必客气,我身为廷尉左监,见到此等伤人性命之事岂能不管?”r
法正站立在父亲身后,嘴角也微微翘起,脸上显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r
后来法正对我说,他根本就没有相信我所说的话,因为这件事根本不可能仅仅只是我在路上遇见强人那么简单。r
他对我说:“我是扶风郿县人,从小在郿县长大,从口音上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是郿县人;从宣平门到司徒王府不会经过庞府;那个要你性命之人不是强人的打扮,没有任何伪装,看起来像是家仆;你脸上身上的泥土,与庞府东墙的洞口的泥土一致;从你躺倒的土地周围留下来的信息来看,没有打斗拉扯的痕迹;洞旁有一小块石块上有浅浅的磨痕,说明此地曾有人短暂等候;你身上所着的佩饰都在,而当凶犯正欲行凶的时候,你并没有发出任何呼救之声,这些迹象表明你不是被人抢劫的,而是与凶犯熟识。所以我推测你是庞府之人,因庞府发生意外紧急事件而从狗洞逃走。至于究竟为何事凶犯欲致你于死地,你自己很清楚,我劝你还是老实讲出来为妙。”r
我心想,不愧是法正,年少时观察能力、分析能力就已经很强了。r
“厉害厉害。”我由衷地夸赞他。r
法正含羞微微一笑道:“我父亲是廷尉左监,是掌管天下刑狱的廷尉的属官。我常跟随他一起审案,当然知道如何分析案件了。”r
说完,他背手站立,等着听我说实话。r
说实话我是不会的,自打我来到三国后,就失去了说实话的权利。所以我选择了沉默。法正诧异我的沉默,却对我无可奈何。r
法正和他父亲法衍虽然知道我在撒谎,但当时他们并没有揭穿我,而是将我留在法府。法衍去司徒府将我的情况告知王允。r
我在法家呆了两天,与法夫人以及法正之姊法娡熟识,每天与她们一起缝补写字,日子过得倒也不寂寞。r
我从他们嘴里打听到,法衍曾任司徒掾,与司徒王允关系密切。r
这是个好消息,我本就是想要到司徒府中找建强,让他想办法将刘璋救出,然后,如果有机会,我要见见历史上最富盛名的四大美女之一——貂蝉。如果幸运的话,没准还能见到帅哥吕布。r
呵呵,真令人向往啊。r
从法正嘴里我得知了我所认识的几个人物的消息。r
曹操:二月,曹操在荥阳与董卓大将徐荣大战,因兵力悬殊大败,身中流失,被堂弟曹洪所救。之后,他与夏侯惇去扬州募兵,现屯兵河内。r
刘备:在讨董卓战役过后,依附公孙瓒在平原做了平原相。r
孙坚:联合袁术,参加了诸侯联军征讨董卓,数次击败董卓的部队,现在鲁阳。r
此时孙坚名声正盛,他勇武威猛,作战悍勇,打起仗来常将生死置之度外,当今丞相董卓最怕的人就是他。法正跟我们讲起孙坚来,羡慕崇拜之情溢于言表。r
我因为之前的经历,不敢多言,只是静静地听着。听到他讲到阳人城一役孙坚斩了董卓都护胡轸先锋将华雄之时,心里一惊,忍不住喃喃道:“原来华雄是他斩杀的。”r
“是啊,你以为是谁?”法正停住话头问我。r
“啊,听说华雄是个大英雄,没想到居然被孙坚杀了。”我自知失言,打个马虎眼,将法正糊弄过去。r
法正看了我一眼,道:“华雄算什么英雄,一个无名小卒而已。”r
我心道,对你来说他是个无名小卒,可对我们这些自小就看《三国演义》长大的人来说,华雄可是个极其有名的人物,我们敬爱的关公关二爷就是因为“温酒斩华雄”而开始名扬天下的。r
威镇乾坤第一功,辕门画鼓响冬冬。r
云长停盏施英勇,酒尚温时斩华雄。r
想起这首令人热血蒸腾的诗,我感慨万分,没想到演义与原本的历史有这么大的差距我心里想着,嘴里不知不觉嘟囔道:“阳人城一役,不知道关羽有没有参加?”r
我的意思是,也许是法正搞错了,导致本应属于关二爷的功劳,戴到了孙坚的头上。r
法正闻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不紧不慢地问:“关羽是谁?”r
我心想,连关羽是谁你都不知道,真是孤陋寡闻到家了,同时为关二爷感到极为不平。r
我不想卖弄自己招惹是非,照例打了个马虎眼:“我听说有一个大英雄叫关羽,不知道他是不是孙坚手下的大将,那华雄会不会是他斩杀的?”r
法正慢悠悠地说:“不是,他是平原相刘备的别部司马。阳人城一役刘备的人马并没有参加。”r
我听了法正的话,心中一惊,这嘴上没毛的小家伙居然对各部军队人马了如指掌,真是少年才俊不可小觑啊。r
我撇了一眼法正,发现他正注视着我,晶亮的眼睛像一束光一样,直直地照着我。r
后来我知道,法衍找过庞羲,询问他有关我的事儿。庞羲不愿告诉法衍实情,推脱说没有见过像我这样的女子。r
法衍找到王允,告诉他他有一个侄女儿找他,王允表示疑惑,他没有接到哪家兄弟的信,说有个侄女儿单身来京城找他。他让他将我送到司徒府。r
法衍当然根本不相信我是王允之侄女,他思忖再三,决定还是将我送至王允府中一辨真假,然后彻查清楚我究竟是什么人。r
法正觉得我刻意隐瞒事实,有明显的接近司徒大人的意图。所以对我一直存有防备之心。r
“王姑娘不愧是司徒大人家中小姐,知道不少当今英雄人物呢!”法正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道:“可否讲一些各位英雄的故事于我和姊姊听听?”r
我知道他有套我话的意思,当然不能让他的小把戏得逞,客客气气地道:“我一个女子能知道多少事情?我知道的东西还不如法姑娘知道的多呢。”r
法娡听我这么说很高兴,她说:“青青姐姐抬举我了,法娡年少,又能知道多少?只是常常听弟弟讲些故事解闷罢了,哪里比得上姐姐家学渊源。”r
我微微一笑道:“法公子才是家学渊源。公子经常跟随法大人出入官场,结交名士,必是心怀社稷、志向远大,前途不可估量啊。”说完,哈哈一笑。r
法正用他那成熟的眼光看着我,道一声:“哪里哪里。”与法娡一笑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