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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出城渐觉风光好 入情难解权谋深(4)


  小桃的心跳得好快,她没有任何犹豫,就把自己的手搭在了祁正修的手上。指尖触碰的一刻,似乎有一股强大的洪流,击得小桃的心慌成了一团,脚底也有些发软。

  祁正修一个用力,小桃跟着上了坡顶。站在坡上,可以看到远处的山,水田,树林,还有水流。祁正修的手很大,很有力,就是指尖有点凉。小桃还没来得及细细体味,祁正修的手松开了。小桃的脸红得发烫得紧,匆忙说道:“刚才,谢谢公子。”

  祁公子却好似没听到一般,指着西面远处道:“你去过那里吗?”

  小桃一愣:“公子说的是哪儿?”

  “寿州,滁州,泰州……也许,很多地方。”祁正修唇角是扬着的,可语气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苍凉。

  小桃闷闷回答道:“没有,小桃没去过什么地方。濠州也是第一次来呢。还没有进过城。”

  祁正修没有说话,静静看着远处的山川。身后营帐的油灯、火把的光亮,在祁正修身边画了一个好看的光圈。小桃只静静看着。

  雨渐渐下得大了,从飘着的雨点渐渐串成了珠子噼里啪啦下了来。真是怪天气,还下得没完了。小桃忙把带来的伞打开,撑在了祁正修头上。

  祁正修出了好久的神,过了好半天,才突然醒了神,转过头来,却怔住了。小桃正踮着脚,努力地给他撑着伞。小桃没有他高,却将伞整个撑在了他的身上,自己被雨淋得头发湿哒哒的,看着他的眸子里,亮晶晶的没有一丝杂尘,全是他的影子,他从没看见过那么纯净的眸子。他的心,那一刻,震了一震。

  如果岁月有痕,他想自己一定会很多年都忘不了这一幕吧:一个眼里都是他的女孩,踮着脚尖给他撑伞。

  借着营帐传来的光线,祁正修第一次细致地打量了小桃,纤细得有些瘦弱的身子,好看颀长的脖颈,头发被雨淋湿了,额前的刘海湿成了一绺一绺。他忍不住微微俯身,把她额上湿湿的头发拢了下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白玉般细嫩的脸庞,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灵动的眸子。好一副秀美的容颜。祁正修的心跳得缓了半拍。放在小桃额上的手滞了一下,情不自禁地顺着脸庞抚了下去。

  小桃的全身像被定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祁正修。他的手指滑过的地方,就是酥酥麻麻地战栗。祁正修的脸好像更近了,细长温和的眉眼,此时竟有些特别的专注,那目光,让小桃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祁正修的手,从小桃的脸上,滑到了她的肩上,他的声音有些燥热的干涩,却柔和得异常:“今天是你十五岁的生辰?”

  “嗯。”小桃轻轻应着。不敢大声喘气,生怕这只是个绮丽的梦,她的声一大,就把梦惊醒了。

  “那是大姑娘了。”祁正修的声音很低,温柔得旖旎,手滑到了小桃的腰际,小桃不知道是下雨的缘故,还是什么,祁公子的脸似乎越来越近,还有一层雾气的光晕;祁公子的眸子很温和,却深不见底;还有越来越清晰的祁公子身上独有的男人气息。小桃有些眩晕。

  四周的风大了些,吹得周围的树沙沙响的声音也大起来,好像有一股阴寒凌厉之气越来越近。

  祁正修猛地松开小桃,微微甩了甩头,向后退了一步,小桃也回过了神,脸烫得像要烧起来似的。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不敢想,看祁公子向后退,她的心忽然疼了起来,急急说道:“公子喝多了。”说完把手里的伞塞给祁正修,头也不敢回地跑了回去。

  祁正修手里拿着伞,看着她跑进了雨里,心里动了一下,却还是没有移动脚步。

  四周的沙沙响声比刚才远了许多,那股凌厉之气已经随之走远。祁正修仔细听了听响动,勾唇笑了。半晌才缓缓地撑着伞走回了自己的营帐,吩咐云笙去太子营帐替自己告退。

  祁正修随手拿了本书翻看着,脑子却不似以往那么清静。那个撑着伞的女孩子,在他眼前反复晃着。祁正修甩甩头,努力让自己的思绪移到别处,方才雨中的沙沙声,应该是他吧?!祁正修勾唇笑了,打蛇打七寸,他竟然意外地发现了赵廷宜还有这么个七寸。

  小桃跑回太子的营帐,身上湿了不少。小桃木木地跟在何之棠身边,机械地端茶递水,后面的歌舞琵琶,小桃一个也看不进去,所有歌姬,舞姬的身影,在小桃眼里都变成了祁正修深不见底的眸子。何之棠似无意地问着:“刚才去哪了?弄了一身湿。”

  小桃都仿佛没听见般发呆。何之棠只好推了她一下,又问一遍,小桃才结结巴巴说着:“出去——出去透透气,看到祁公子没带伞,就——就把伞给了他。”

  何之棠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吭声。小桃忽然有些懊悔,这么做大小姐会怎么想?好在何之棠没事人似的继续看着歌舞。小桃才缓过来。木木地跟着何之棠参加完了太子的酒宴,木木地回到了别院,直到躺到了自己的床上,脑子还是木木的。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敲着窗棂,滴在窗檐下的台阶上。晚上的那一幕不知道在小桃脑子里反复上演了多少遍,祁公子揽住了她的腰,祁公子俯身定定看着她……直到现在想起来,还会全身一阵一阵的热流,把她的身体冲击得七零八碎。小桃用被子捂住了脸。她是不是该羞愧啊?大小姐说的那个“轻浮”,是不是就是自己啊?

  可为什么自己不但不感到羞愧,反而一心的欢喜,还夹杂着许多担心?祁公子为什么要突然松开她?为什么要后退两步?难道他真的喝多了,还是认错了人?小桃越想越乱,心里像揣了一百只兔子怦怦乱跳,又是欣喜又是担忧又是纠结,一晚上心都在来回跳突,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

  第二天一早,小桃才想起来太子似乎还赏了她一盒东西。赶紧跳下床打开盒子看了看,一对金元宝,两只金锞子,一对错金寿果。小桃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大一笔财产,忙放到柜子里收好。虽然不至于欣喜万分,倒也开心。

  只是太子赏金的刺激没持续多久,小桃就又恢复了一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在大小姐身边服侍得心不在焉。一会儿偷偷笑了,一会儿却又愁容满面,搞得芸娘骂了她一天的失心疯。到了下午,云笙过来还伞。先拜见了大小姐,在大小姐屋里聊了好一阵子。

  小桃刻意提醒自己不要去关注云笙,不要去想和祁公子有关的一切。却还是由不住看着大小姐正房的门口。来回几次,小桃自己都觉得没劲,索性回到了房间,倒了一大盏凉茶咕咚咕咚灌了进去,坐在桌旁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眼前有条白线在晃动,小桃吓得一激灵,却看见是云笙在她脸前拿着个东西晃着,小桃扑哧一笑:“我还道是谁?你怎么不在大小姐那里说话,跑这里来了?”

  云笙嘿嘿笑着:“和何小姐已经说完了。公子让我办的事还没办完,当然来找你了。”

  “找我?”小桃一愣。

  云笙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小桃面前:“这是公子给你的,为了选件称心的,公子还特意去了趟濠州城里呢。”

  小桃的脸又烧了起来,看了眼云笙手里的东西,一条黑色的挂绳,中间一枚像玉扣似的圆圆的东西,小桃拈起来细细看着,是两朵叠在一起、俏生生的白玉桃花。小桃只看了一眼,便被那桃花吸引了。不由接过了仔细摩挲着,那玉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质,小桃在大小姐身边服侍,也渐渐懂了些首饰的价值,忙把挂件递给云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云笙没有接,从袖子里拿出个红色的锦盒:“这是放它的盒子。你还是收着吧,我拿回去怎么交差?”

  “可是,大小姐那里——”小桃觉得这算不算大小姐教的“私相授受”?不太敢收。

  云笙嘻嘻笑着:“这可是公子的一片心,昨天不知道是你生辰,今天特意补上,你可得收好。”说着一溜烟地跑走了。

  小桃呆在了原地。祁公子的一片心?小桃看着挂件,终究心动了,戴在脖子上,把衣领收紧,将白玉桃挂件藏在胸前,又发起了呆。

  傍晚还没吃饭,芸娘嘱咐小桃去附近的农户家买些新鲜的茶回来做茶糕,说着往小桃手里塞了几块碎银子:“快去吧,看你是在外头逛得野惯了,守在家里就发呆。要是走远处记得找个侍卫陪着,反正这两天院子里的侍卫突然多了不少,不用也是闲着。”

  小桃迷迷糊糊地应着,接过银子,刚走出了别院几百步,穿过一条小径,忽然前面出现一个黑影,小桃险些和他撞上。急忙停住脚步,差点跌个趔趄,小桃有些气恼地抬头,谁啊杵在这儿,好走不走地停着。正要开口,抱怨却变成了惊讶:“赵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一身玄青色袍子的赵廷宜正冷冷站在路中,勾唇斜睨看着小桃:“很意外?”

  小桃猛地想起和赵廷宜约好五天后见面,这几天整天神魂颠倒,早忘了这茬。偷偷掰着指头数了两遍,不到五天啊,便又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道:“不是约好五天后见吗?”

  别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少,赵廷宜看了看四周,抓着小桃的胳膊沉声道:“别在这说话,找个没人的地方。”说着要走。

  小桃看了看赵公子没有牵马,心里已少了许多趣味,芸娘还在别院等着她的茶呢,也不想走远,便嘟囔着:“别走远了,我还得去买茶。诶,对了,我知道有个地方很清静,也不远。”上次和祁公子说话的那个地方,走一会儿就到了,有大河还有芦苇丛,也没人打扰。

  赵公子蹙了下眉,问着小桃:“没和祁正修说见过我吧?”今天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小桃住的别院侍卫明显比上次多了不少。

  小桃的心一突,她在祁公子面前,哪能瞒得住话。不过如果告诉赵公子,一定又是顿冷嘲热讽。小桃哼哈着:“没。赶紧走了,被人看见我回去怎么和小姐交代嘛。”说着甩开赵公子的手往河边跑去。

  赵廷宜四下看了看,大步随着小桃走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小桃已经连蹦带跳跑到了河边,今天风大,吹得河水翻腾奔涌,夕阳照着,阵仗还有些吓人。河边的芦苇也哗哗作响。小桃站在一片空地上,眯眼看着赵廷宜:“你找我做什么?也不牵着马。”

  赵廷宜的声音冷冷的:“除了骑马,你就没别的?”

  小桃被这声音冷得一颤,心想除了骑马,还能见你做什么。难道看你的冰块脸啊。但终归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好嘿嘿笑道:“也不是。只是……只是……那晚骑马太好玩了。”

  赵廷宜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些,顿了顿,说道:“我待会就得走了。所以来和你说一声。”

  “待会?这么快?”小桃一愣,她和赵公子约的五天后,也就是明天见面啊,“咱们不是约的明天见吗?”

  “事情突然有变。”赵廷宜看了看小桃,一时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再见时,又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