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祁正修正在营帐内的油灯下看着公文,忽然云笙急急惶惶地跑了进来,对祁正修禀告着:“公子,公子,不好了。”
“嗯?”祁正修眉心一挑,手里的公文还没有放下。
“桃宜,还没有回到别院。”云笙急急地解释着,“何家的下人过来打问桃宜有没有来过,说是还没回去,可桃宜是太阳没落山就走了的啊,这已经三四个时辰了,就是乌龟爬也爬回去了。”自从下午何小姐问他成亲没有,云笙也渐渐琢磨出味儿来了。和小桃相识这么久,他倒是从来没想过,可是一旦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了,再想想小桃,论模样论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云笙不禁心神动摇起来,此刻听说小桃不见了,比平日更加着急几分。
祁正修深深看了云笙一眼,腾地站了起来,揪起门口的披风大步走了出去。何家的下人正守在门口等着,祁正修一改平日的温文尔雅,声音有些阴凉:“你确定桃姑娘从没回去过?”
“没有”,下人应着,“大小姐吩咐我前来看看她有没有到这里。”
祁正修转头吩咐着门边一个守卫的侍从:“通知穆点校,带三队弓箭手,一队沿大营到别院之间的路搜寻,另外两队,随我向西去找。快!”
侍从愣了一下,重复着:“三队?”三队的军力去找一个侍婢?侍从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速去!”祁正修的眸中泛出阴冷,“和桃姑娘在一起的男子,杀无赦。”云笙听到祁公子阴阴凉凉的话,身上不觉打了个寒战。侍从赶紧去找穆点校,太子早吩咐过了,营中急用兵,祁公子说了就算,不用去禀告他。如今子夜点兵,却是找一个侍婢,想不通也得照办。
祁正修大步回到了营帐,看着悬着的地图,心中细细盘算着,这一带没有山匪蟊贼,如果是意外且不说,如果小桃是被赵廷宜劫了走,那就说明赵廷宜已经伤好了。这个周贼,箭伤好得也比别人快。如果他好了,那涡口之战他必然会出马。
祁正修盯着地图上的方向,眼下兵力有限,忠勇军悉数派往了涡口,赵廷宜如果伤好了,战时就会延长。即便是半个月拿下涡口,那时淮河水位降得更快,潜伏在附近的周军一定会渡河而战。到时统帅周军的会是谁?赵廷宜在涡口,那么李继勋一定也在涡口,会是赵匡胤统帅吗?不会,他应该来不及……祁正修来回踱着步子,忽然有了筹划,转身去了太子的营帐急报。
小桃在赵廷宜的马上飞了一夜,这次可坐够了马,再也不要心心念念惦记着云骢了,屁股都要散架了。直到第二天上午,绕过了不知几片树林,几个大坡小坡,几座桥,终于到了一片宽大的水面,旁边是几个土丘,依着土丘是一片营帐。看到赵廷宜骑马进来,守卫立得板正:“少将。”
赵廷宜下了马,把早已骨头架子都散了的小桃抱了下来,吩咐道:“打些热水来。”这一路狂跑疾奔,何止是风尘仆仆,简直是灰头土脸。
小桃的两腿都直打战,赵廷宜抻着她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不多时士兵打来了水,赵廷宜对她说道:“没人服侍,自己去洗洗。”说着走出了营帐,吩咐士兵守卫好,不准任何人擅入。
小桃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把身上的土拍了拍,看着旁边有个搭衣服的木架子,吭哧吭哧搬了来挡在对着营帐门口的位置,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木桶里。舒服啊,解乏啊……小桃紧绷的筋这才缓和过来,昨晚到现在,像个梦似的。小桃使劲甩甩头,晕,疼,才知道不是梦。真是太好笑了,一个只见过两次的人,不对,前前后后四五次吧,要自己做他的女人?为什么,自己虽然算救过他一次,可也害了他一次,早打平了。难道有什么算计?可自己一个侍婢,身份这么低微,能有什么算计?
做他正妻,自己是绝不够格的,做个侍妾就算顶了天吧,搞不好还只是个没名没分的通房丫头,被人叫一辈子桃姑娘。不由想起大小姐说起她娘的一辈子,小桃闷闷地捶了下木桶的边,他想得美!就是让自己做他的正妻,自己还不乐意呢,他又不是祁公子,还妄想让她做他的女人。想到祁公子,小桃的心里又是一阵酸,不知道祁公子会不会知道自己被这个家伙劫了,他会来救她吗?……一夜没睡的颠簸,此刻木桶里热水的氤氲,小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赵廷宜去别人的营帐里冲了个凉水澡,吩咐准备午饭,又巡查了一遍人马,都快半个时辰了,小桃还没出来。他的心有些揪着,大营里都是男人,谁能进去看?又等了一顿饭的工夫,他坐不住了,抬腿朝营帐里走去。
轻轻抬起帘子,自己的衣服架子被她搬到了前面,难道跑了?赵廷宜快步过去,沉声叫着:“桃宜!”却顿在那里。
小桃乌黑的头发垂在肩上,正靠在木桶上睡得香。脸庞像白瓷似的细腻,睫毛很长,还向上翘着,小小的嘴抿着,红得像五月天里熟透了的樱桃,有种能浸出汁的水润。肩膀更是白腻得光滑,应该很细软吧……赵廷宜只觉得喉头发干,全身像腾地点起了一把火,烧得他脸发烫,身子紧绷,胀得难受。
还好水以下的部分他看不见,如果看到了不知道会不会一个冲动把她抱起来,就这么让她做了他的人。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侧着头推着小桃:“水凉了。”
小桃做了一个很长很缱绻的梦,梦里祁公子对她温和地笑着,他的眸子,他的声音,都那么软暖,还有他的唇……忽然被人推醒,小桃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啊”地大叫一声,抱着膝盖捂住胸:“你这个好色之徒,快出去,出去!”
赵廷宜苦笑一声,向营帐门口走去,好色之徒?如果真是好色之徒,早就要了她。
小桃哆嗦着把衣服穿好,这个家伙太过分了,这里不能待,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小桃穿好衣服气得就往外走,赵廷宜一把扯住她:“做什么去?”
小桃声音很大:“回家!”
“家?哪里算你的家?”赵廷宜声音清冷,“云湾村?还是金陵城你的亲戚?”
该死,这家伙的记性真是好得不得了,小桃气急,慌不择口:“你这个登徒子,禽兽不如。我是唐人,你是周人,本就不是一处的。你还强抢,你和山贼有什么区别?我虽然出身低微,可我也不会做你这种人的玩物!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被你毁了。”一口气说完,小桃觉得好解气,果然识文断字就是好,以前骂人都不会,如今一扯一大堆,还不带脏字。
赵廷宜只勾唇不语,待她说完,定定说道:“军中这么多将士都可做媒证,我今日便纳你为妾。”说罢俯身抬起小桃的脸,“我不会毁了你,更不会负了你。”
小桃的心狠狠地跳了两下,这两句话听起来怎么心怦怦乱跳?小桃捂住胸口,看着赵廷宜还是两眼喷火,却一时想不出说辞,半天憋出一句话:“我是大小姐的人,得大小姐同意。”
赵廷宜冷笑了两声:“我的人,不需要别人做主。”接着补了句,“何况唐人覆巢之下,有什么资格说不?”
小桃也杠了上来,那句话她听懂了,他在侮辱她的国家,不禁还嘴道:“周人就像你一样不懂礼义廉耻的吗?提亲是用抢的?大小姐不同意,我就不……”
赵廷宜只觉得自己的耐心要被磨尽了,小桃的伶牙俐齿让他忍不住俯身下去堵上了她的嘴,她的唇果然像樱桃般甜润,只刚触上,他的血气从脚底轰地窜了上来,把他所有的理智都烧炸了。他想要她,此时此刻。
赵廷宜的手用力揽住了小桃的腰,一个用力把她横抱起,几步走到了营帐的床榻旁,把小桃放下,俯身压了上去。她的唇,她的眼,她的脖颈,一如凉玉般细腻瓷滑,他触上便像中了毒般放不下,只想深入,再深入,陷进她的身体里不再自拔。
小桃被他揉得全身战栗,羞耻和侮辱一起涌上心头,使劲推也推不开,抓踹打捶,全都无济于事,只折腾出了一身汗,衣服也被他扯开,肩膀和胸都露了出来,男人的气息在她身上蜿蜒,她无力地绷直了身子,急得哭了出来,起初只是默默流泪,但赵廷宜似乎被她的眼泪刺激了般更加粗重,伸手去解她的下裙,那沉沉的声音里全是旖旎的情动:“桃宜,桃宜,你叫了我的字,就得是我的人。”
小桃后悔得要死,这个破名字啊,早知道就不改了。又羞又臊,索性最后一招撕破脸,大声号哭了起来。那哭声尖利凄惨,声嘶力竭地喊得嗓子都哑了:“赵廷宜,你欺负我,我死给你看,我,我跳河——”说出去想起自己会水,忙又改口,“我上吊,化作厉鬼,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救命,救我——”
被她这么大着嗓门又哭又喊,伸出手又挠又抓,赵廷宜的手背,胳膊,脖子都是抓痕,小桃力气还不小,伤口全挂了血,要不是赵廷宜躲得快,脸早被她抓花了。
这么一来,什么情致都没了。刚才只是忍不住情欲冲动,难道他还真像山贼悍匪霸王硬上弓?赵廷宜按住小桃的手,几乎咬牙切齿:“好了!”小桃止住了喊叫,停下手,看着他一脸的怯意,往床里缩了缩。
赵廷宜站起身来,冷冷看着小桃,脸上的寒意有些彻骨,小桃的心扑通直跳,他脸上的寒气似乎能隔空传过来,冷得她身上都一股寒意,小桃忍不住颤着哑了的嗓子嘟囔着:“你还想做什么?”
赵廷宜的眸子有丝疼痛:“真的不想跟我?”
小桃拼命点头,她想回家,想回大小姐身边去。瘪着嘴说了句:“我要回去。”
赵廷宜眼里的疼痛碎开,唇际挑了挑:“那就待到你不想回去为止。”说着大步走出了营帐。
小桃看他的背影终于出了营帐,才大大舒了一口气,瘫软在了床上。
营帐外的守卫看着少将扛回来个女人,一群很久没见过女人的男人早就议论纷纷,调笑着荤段子。听到赵廷宜营帐里女人的哭喊,一个年岁大点的挠着胡子笑道:“少将还挺厉害啊,把那女人弄得——欲死欲仙了吧?”围着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另一个支棱起耳朵听了半晌,“嘘”了一声,小声说道:“诶,没动静了,依少将的性子,是不是已经颠龙倒凤揉成一团了?”
围着的人正要笑,忽然营帐的帘门挑开,赵匡义黑着脸走了出来。人群赶紧立正装着若无其事。赵匡义冷冷扫了一眼四周,定声吩咐道:“谁也不准对外乱说大营里来了女子的事。违令者斩!听到没有?”
“是!”众人齐声应和。
赵匡义大步继续向前走去,几步走到了李继勋的大营,进去抱了个拳,也没多礼,直接坐到了凳子上拿起茶碗喝了一大碗凉茶。李继勋哈哈大笑:“廷宜老弟,这趟濠州之行,听说你带回来个女子。怎么此刻不在你的营帐春宵一刻,跑我这里做什么?”
李继勋比赵廷宜年长不少,但行伍出身,性格豪放。赵廷宜苦笑道:“烈性子。”
“哦?”李继勋捋着胡子,看着赵廷宜脖子上的挠痕,笑得爽朗,“你还对付不了一个女子?还是舍不得吧。”说着吩咐下人拿些金创药过来,给赵廷宜敷上,问道:“濠州城怎么样?”
赵廷宜微微点头道:“主要的兵力,看来都调到了涡口。我们再虚张些声势,等淮河水位下降,安国军就可以从淮河渡河而攻了。”
李继勋看了看挂着的地图,道:“昨日已经收到密报,赵大人已经从泗水一侧到了淮河北,和陛下会合了。”
赵廷宜的眸子泛起了亮光:“二哥已经到了?太好了。”说着也看向地图,眯着眸子看了许久,说道:“只要唐人不增派战船,那攻下淮河,进入濠州,指日可待。”忽然转头吩咐着身边的侍从,“去厨子那里赶紧弄点干净的吃喝,送到我的营帐里去。”
侍从领命而去,赵廷宜才又转头对李继勋说着战事。李继勋一愣,笑看着赵廷宜:“哈哈老弟,你还真认了真。”随即又看着地图,商量布军的事。
小桃窝在营帐里,正在苦思冥想怎么逃出去。这里四处都有士兵把守,硬闯是肯定不行的。该想个什么主意呢?来的时候倒是看到营帐外有片水面,自己只要能跑到水里,就随处游了。可是连营帐门都出不去,怎么接近那片水?
小桃想了半天,懊恼地直揪头发,也没想出来。唯一的办法,只有讨好那个好色之徒,等他发慈悲允许自己单独出去走走,或者带自己出去走走的时候,再见机行事。好愁人!
有人挑帘子进来送吃的,郁闷的小桃看也没看,连家都回不去,哪有心思吃。咦,不对,什么吃的这么香?小桃看送吃的人走了出去,忙跳下了床,哇,烧肉,烤鸡,油香香的芝麻葱花饼,还等什么?不吃饱,哪有力气回家!
小桃卷起袖子,毫不客气地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烤鸡味道好,烧肉也不错,可以和云湾村的媲美了。还有壶不冷不热的茶,正好喝了不会噎着。小桃吃得简直通体舒泰,不一会儿就撑了起来,嗯,果然吃饱了心情好。再想着怎么对付赵廷宜,也思路大开啊。
院子里的赵廷宜,正在等着校点骑兵,看下人端着吃得七七八八的剩菜出来,不觉勾唇笑了,果然烧肉和烤鸡合她的胃口。
小桃本想着下午讨好讨好赵廷宜,带她出去。可始终没见着人影,打听了下,才知道他出去巡查去了。小桃只好无聊地在赵廷宜的营帐里来回地翻着,这人也喜欢看书,打仗还带着许多书。不过和祁公子的一样,她也看不懂。这人的字是真不赖,几处笔迹都苍劲有力,虬枝崖松似的。小桃翻了几页大幅的字,忽然看到底下有幅不一样的,忙抽出来,却有些发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