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撒哈拉不哭泣:三毛传全文阅读 > 第9章 传奇梦里花落知多少

第9章 传奇梦里花落知多少


  1.在那遥远的地方

  听你声声清唱,唱尽情怀不老,唱出那潋滟春光。

  与你两两相望,望断你的路途,望不见我的哀伤。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人生或许本该在清风明月中开始,也终究会在春光明媚里终结。看淡那些彼竭我盈的纠葛,忽视那些功成名就的利收,不必计较爱恋里的因果,不加理会何去何从、熟予熟收。多了这几般旷达,也定会收获那些平静。

  她这一世注定要有数不尽的颠簸,无需计较得失,丢掉的年华也会用沧桑弥补。她的一生注定要有数不尽的相逢,无从评论对错,此生摘下的果无非是前世种下的因。就让她尽情去期待,尽情去重逢,尽情去释放,尽情转眼成空。

  万里独行的她,也开始了一段千里追寻。三毛来到了乌鲁木齐,此时的她并不执着于美景,她还勾勒着一场美丽的相逢。三毛是个爱听故事的人,骨子里对浪漫的渴求让她总是想追溯那些被刻下的情怀。

  在一九八九年,三毛看了几篇关于王洛宾老先生的报道,其中讲述了他曾在年少时邂逅了一位美丽的卓玛姑娘,并为其倾倒痴迷,短短三天就为她写下了绝代名曲——《在那遥远的地方》。这位王老先生命途多舛,曾先后两次入狱,在被囚的十八年中他仍创作了六十三首作品。不但如此,这位老先生还将自己扎根在大西北,长达六十年,也将他那传奇的一生都献给了西部的民歌创作与传播事业。三毛被他的经历深深打动,她想一睹那老艺术家的雄浑风采,想看看他对乐曲的痴迷与自己对文字的钟情是否会在某个瞬间产生共鸣。

  三毛抽出一天时间,专门去拜访了王洛宾老先生,那时的王洛宾对三毛一无所知,只是模糊地记起她是中国台湾的作家,但她的作品,王老先生一本都没有看过。出于礼貌,他还是与三毛进行了简单的握手寒暄。到了晚间,王洛宾来到三毛下榻的宾馆要为她送行,没料到在问询服务处时,却惊动了宾馆上下,三毛本无意透露自己的行踪,便以本名陈平进行登记。没想到王老的一句“找三毛”,让她再无从隐藏,大家奔走相告,都捧来三毛的著作,请她签名,这时王洛宾才意识到,这位远道而来的女作家,早已闻名遐迩。因为被蜂拥的人群包围,三毛与王洛宾无法细作交谈,他们只得改约下次,告别时三毛说道:“九月份我一定再来看望您,请给我写信。”

  就这样,三毛离开了乌鲁木齐,可她却把心留在了那里。那次的短暂相见,让三毛对这位老人生出了无限的好感,他额头上那饱经风霜的纹路,还有被无情岁月刻下的褶皱,在三毛眼里都是那般深刻的沧桑,他身上有种大漠的豪放,又有股侠客的风采,那种厚重的安全感,让三毛心生依赖,她已飘飘摇摇了许久,想要安定的悸动怂恿着她要再续一段相逢。

  在离开的这段时间,三毛与王洛宾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她喜欢那种两相倾诉的感觉,哪怕只是闲话家常,彼此也会因为共有同一轮明月而心生皎洁,他们有着数不尽的话题,又像是不曾相识早早相知的感觉,他们又有着许多的默契,谁也不道破那抹暧昧,因为彼此早已依赖也都承受不起失去。

  直到王洛宾的那句暗喻:“萧伯纳那柄破旧的阳伞,早已失去了伞的作用,他出门带着它,只能当作拐杖用,我就像萧伯纳那柄破旧的阳伞。”三毛再也按捺不住,她匆匆写了一纸回信,责怪道:“你好残忍,让我失去了生活的拐杖。”便立马整理行囊,她要再回乌鲁木齐,她不愿再望洋兴叹,她也不舍得让那孤苦老人独在远方、独自哀伤。

  可这次的乌鲁木齐之行,与三毛所想大相径庭,她以为会是夕阳下的执手相看,或者是两相默契的安静不语,可一下飞机,面对的却是一拥而上的人群,伴着那些她早已厌倦的镁光灯、摄影机。三毛对私人约会的所有想象都被打断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她感觉自己的秘密生生被公之于众,一气之下,她再次返回了机舱。

  王洛宾似乎也感觉到了此时的所为不算周全,他也跟进了机舱,跟三毛解释着,这些前来迎接的都是电视新闻工作者,他们正筹拍一部反映王洛宾音乐生涯的纪录片。而三毛此时的到来,正好可以为这部影片再增些色彩。他告诉三毛,虽然此时的做法有些莽撞,但他们都是真心诚意的欢迎,下次定不会发生这些让她心生不悦的事。三毛看着一脸诚恳歉疚的王洛宾,又有些不忍心,便接下了他手中的鲜花,同他一起再度走出机舱。

  到了王洛宾的家中,三毛便将那让她不快的小插曲抛诸脑后了,她穿起了精心准备的藏裙,在王洛宾的琴瑟声中翩跹起舞,与他一起回到了那个年少时分,带他重逢那个笑靥如花的卓玛。她还和王洛宾各骑一辆脚踏车,在乌鲁木齐的街头穿行,百货公司、菜市场、瓜果摊随处可见他们的身影。

  三毛又开始了她的遐想,她认为自己再次拥有了所谓安定平和,所谓细水长流。可偏偏事与愿违,随着时间的流走,王洛宾的陪伴日益减少,他总是奔走于自己的事业,三毛卧病不起,他就找来一个女孩照料三毛,自己仍是忙着纪录片的拍摄。不但如此,编导们还要三毛也参与拍摄,王洛宾也一再央求,三毛不得不应承下来,就这样,她像个木偶般任凭导演指挥摆布,来来回回拍了三次,三毛并未面露愠色,只因那些积压的委屈早已让她心如死灰。

  从那之后,三毛恍然清醒,有些人本就是生命的过客,哪怕再美好,再想拥有,也终究强求不来。她与王洛宾本就不在一个世界,那些一厢情愿的靠近,那些所谓惺惺相惜,只会累得彼此都无法安然。时光自然有它更迭的道理,那长达三十年的沟壑,是无法用生命填平的,他有着三十年她未曾有过的经历,自然也领悟了三十年她未曾走过的沧桑。没有孰是孰非,只怪相遇得太晚,只怪相识得太慢。

  三毛还是敬佩着王洛宾,她始终初心不改,他也还是那个用生命在谱曲的民歌大师,不过他们终究只能相隔在那“遥远的地方”,再不谈风月,再不说相逢。有些人,不必强求拥有,有些人,只需静默守候。

  三毛与王洛宾的情感,因为错过而显得完满。三毛真正放弃追逐,是在离开乌鲁木齐那天。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王洛宾才幡然醒悟,那场离别唤起了他内心的情愫,原来那弥足珍贵的情感一直与自己近在咫尺,只是那时他忘记了要转身拥抱。到如今,他刚学会了回眸,伊人却已离开,也就痴心不再。这次,岁月残忍得也让他开始了一场等待。

  王洛宾又写信给三毛,道尽了哀伤,也数遍了怀念。再次收到远方的来信,三毛早已超脱平淡,没了情感的羁绊,她还是那个冷静的她,还是那个清冽的她,也还是那个善良的她。

  三毛回信告诉王洛宾,自己已经和一个英国人订了婚,叫他不必等待,以后各自祝福,各自安好。其实这只是她善意的谎言,千帆过尽,她早已看透了所谓爱情。她只希望一切平静,至于那个曾经让她心生波澜的王老,也早已在她的记忆里随着乐音远去。她不希望王洛宾内疚,没有什么辜负不辜负,也没有什么蹉跎不蹉跎。似水流年里的匆匆相遇,应该是彼此记忆中的美好,至于那结果从来不曾重要。

  一九九一年一月五日凌晨,自从三毛离去,王洛宾便总是喜欢抱着那个老旧的袖珍收音机,他期待里面能传来三毛的踪迹,他想将心跟在她的身边,想知道她又走过了哪些山水,又遇到了哪些故人。终于,他听到了他最想得知的消息,也听到了他最不想听见的消息——三毛去世了。

  王洛宾被这噩耗击得猝不及防,他开始整瓶整瓶地喝酒,他不敢让自己清醒,那些一涌而上的往事像是责怪着自己,为什么不懂珍惜,为什么轻言离别。

  终于王洛宾拨响了琴弦,低声吟唱起:

  你曾在橄榄树下

  等待再等待

  我却在遥远的地方徘徊再徘徊

  人生本是一场迷藏的梦

  且莫对我责怪为把遗憾赎回来

  我也去等待每当月圆时

  对着那橄榄树独自膜拜

  你永远不再来

  我永远在等待

  等待等待等待等待

  越等待,我心中越爱!

  或许那场等待也只能是等待,还好它不是苍白的告慰,不是无力的吊唁,这是三毛崇拜的民歌大师送给她最富深情的歌唱。也是她等了许久的迟来爱恋。不必说遗憾,不必说无奈,三毛还是拥有那首歌曲,也还有着不死情怀。橄榄树的追逐始于初爱,遥远的地方也飘摇着等待。

  五年后,那场苍老的等待不复延续。王洛宾也远走天际,不知那里他们是否还会相逢,那一场是三十年的蹉跎,这一次是近五载的迟来。不必一人无心一人休,大可把酒话沧桑。

  也许在那一方,他会唱起属于你的恋歌,只需倾听,不必附和。“等待,等待,等待,等待,越等待,我心中越爱!”

  2.琥珀里封存时光

  洋洋洒洒,你书下了文字,记下了一生的风光与沧桑。

  匆匆忙忙,你收起了行囊,带走了一世的迷惘和渴望。

  人们总是习惯定义伟大,“苟利国家生死以”是种壮怀激烈的伟大。“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是种荣归故里的伟大。“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是种刚直敢言的伟大。但芸芸众生里多的还是泛泛之辈,他们生得平凡,活得平庸,但他们也同样在自己的世界里伟大着,所以不必仰望那高高在上,不必奢求那远处的幸福,你就是自己年华里最美的风景,纵使不被知晓,纵使无人来和。

  三毛的一生颇具争议,有人说她的跋山涉水都是自讨苦吃,有人说她的前世今生都是痴人说梦。但没人能否认她是平凡世界的迥异,她更是自己生命里的伟大。她将万水千山走遍,更改了容颜,更迭了流年,却从不更替内心的追随。她将花开日落看尽,忘记了归途,忘记了苦楚,却从来不忘那内心的归属。

  三毛的旅途中,总是有着温暖的邂逅和浪漫的风景,或许这就是她唯独钟爱远行的原因。这次重回大陆,三毛早有准备,她要去见一个影响她一生的人,也是这个人让她的童年不再晦涩,指引她的青春奔走流浪,也让她此时因“三毛”而名声大噪。

  在一九八八年六月,三毛给著名漫画家、《三毛流浪记》的作者张乐平老先生写下一纸书信。她说:“乐平先生:在我三岁的时候,我看了今生第一本书,就是您的大作《三毛流浪记》。后来等到我长大了,也开始写书,就以‘三毛’为笔名,作为您创造的那个三毛的纪念。在我的生命中,是您的书,使得我今生今世成了一心爱着小人物故事的人,谢谢您给了我一个丰富的童年。”

  此时已经八十高龄的张老先生正患有帕金森综合征,但在收到这封意外来信之后,他惊喜不已,用病得颤巍的手艰难地画了一副三毛像作为回信。就这样,他们一来一往,开始了频繁的通信,后来三毛开始称张乐平为爸爸,并在信中说道:“三毛不认三毛的爸爸,认谁做爸爸?我是您另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儿。”张乐平老先生也动了感情,回信称:“能在晚年认上这么个‘女儿’,应该是我一生中的一件快事了。我多子女,四男三女,正好排成七个音符。这一回,三毛再排上去,是个‘1’,是我家的‘女高音’。”

  父女的首次相逢是在一九八九年,张乐平知道三毛将要到来,便抱病在弄堂门口迎接,三毛看见张乐平,瞬间泣不成声喊着:“爹爹,我回来了。”三毛在张家停留了五天,夜晚和张乐平谈天说地,聊聊自己的旅行或是说说一路的风土人情。白天她就四处闲逛,大观园、周庄、龙华寺都留下了她的足迹。

  虽然仅有五天的相处,但三毛与张家的感情却越发深刻。她曾对记者说:“我原来一直有一点困惑,为什么一个姓陈,一个姓张,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又隔了四十年的沧桑,竟会这样接近和沟通。现在我明白了。我和爸爸在艺术精神与人生态度、品味上有许多相似之处,所以才能相知相亲,不仅能成父女,还是朋友、知己。有这样的爸爸,这样的家庭,我感到幸福。”张乐平也十分满意这个女儿:“她的性格、脾气、爱好像谁呢?看她那多情、乐观、倔强、好胜、豪爽而又有正义感、有时又显出几分孩子气,这倒真是我笔下的三毛。”

  离别将至,两相道别,张乐平难舍地嘱咐三毛:“世事艰险,你要保重!女儿离开了父母,就靠自己了。”三毛听罢,又是泪流满面。也在那时,她便开始计划着下一场相逢。

  直到一九九零年的中秋,她再次去看望“爸爸”。一家人谈天说地,张乐平也因为有三毛的说笑陪伴病情逐渐好转,甚至拒绝回到医院,准备大开酒戒。那一晚的明月皎洁得温暖,三毛也开心得不能自已。将要告别时,他们相约,明年一定再来,可三毛背弃了约定,在两个月后与世长辞,张家再没出现过她的身影。

  纵观三毛的一生,她始终在与文化交流,或是熟读诗书,或是以文会友。从雨季文学到荒漠文学,再到冰玉文学。她的作品也伴随着她的成长,她的文字也将她的沧桑承载。

  在沙漠文学的第二时期,三毛的作品大致可被分为三类,包括行前故事、沙漠故事、海岛故事。其中关于沙漠时期的记录最为精彩,也最为读者熟知乐道。三毛在离开撒哈拉后出版的第一部作品集为《稻草人手记》。其中包括《江洋大盗》,《亲爱的婆婆大人》,《西方不识相》,《这样的人生》,《士为知己者死》,《警告逃妻》,《这种家庭生活》等,此时三毛的笔触多为描写生活,语言内有诙谐有自嘲也有一些讽刺的意味。她将与荷西的岛上生活都记录在册,显而易见,此时是她最轻松自由的时光。

  在荷西身亡后,三毛又将情感寄托于写作,也开启了她的新篇章——都市文学时期。《梦里花落知多少》、《背影》是她第三时期最早的两部作品集,记录着三毛在加纳利的所思所想以及丧夫后的心痛哀伤。其中《梦里花落知多少》收录了三毛十二篇作品:《不死鸟》、《明日又天涯》、《云在青山月在天》、《似曾相识燕归来》等。

  在《背影》作品集中,有《逃学为读书》、《永远的夏娃开场白》、《拾荒梦》、《亲不亲,故乡人》、《赤足天使——鞋子的故事》、《浪迹天涯话买卖》等共十三篇作品。这时三毛的文章多给人压抑沉重之感,缺少了沙漠时期的达观,反而增添了几分雨季时期的阴郁。但三毛的文笔依然如故,她的直抒胸臆,她的生活轨迹仍是让许多读者为之痴迷,为之追随,甚至为之落泪。

  一九八二年由皇冠出版社出版的《万水千山走遍》,是三毛的唯一一部游记文学作品集。其中共有十五篇作品即《大蜥蜴之夜》、《街头巷尾》、《青鸟飞不到的地方》、《中美洲的花园》等。视野的开阔也让三毛的思路愈发开阔,此时的她倾向于将所思所想娓娓道来,少了沙漠时的青涩,也不刻意融情于景。越是深入品读,越是能体味她的成熟与她的沉静。

  三毛还翻译了三本、几近百万字的著作:《兰屿之歌》、《清泉故事》、《刹那时光》。这三本书的作者都是她的好友——美国神父丁松青。值得一提的是,三毛所翻译的《兰屿之歌》在当时十分畅销,突破了三百万本。三毛也得到了一笔可观的稿费,但她并未悉数收下,而是将全部稿费都捐给了台东圣母医院。也因如此丁松青对三毛更多了分敬佩与折服。他与三毛的友谊也在文学的切磋下日渐深刻。丁松青曾这样评价同三毛一起的时光:“跟三毛一同工作,虽然她那么严格又锲而不舍,可是我们的心,安安静静也有耐心——但愿其他的人,也能从这一场人生之旅中,分享三毛和我达到的那个明净又清朗的世界。”丁松青那极富异国风情的文字也让久居中国台湾的三毛又感受了一场异域文化的洗礼,弥补了那久违的缺憾。

  三毛曾经说,《送你一匹马》是她个人最喜欢的一本集子,书中记录着她对教学工作的沉浸与迷恋,其中收录了《爱马》、《惊梦三十年》、《故乡人》、《看这个人》、《我所知所爱的马尔克斯》、《梦里不知身是客》、《野火烧不尽》、《不觉碧山暮但闻万壑松》、《你是我特别的天使》等。从这本集子开始,三毛的文风渐渐改变,开始出现了长篇的议论及抒情。没有硬性堆砌之感,侃侃而谈,仿佛她仍置身那三尺讲台。文学艺术气息稍显淡薄,却更加贴近生活,靠拢平常。

  一九八四年,三毛又相继发表了《倾城》、《谈心》、《随想》三部著作。其中《倾城》是她冰玉时期的巅峰之作,包括《胆小鬼》、《炊兵》、《匪兵甲和匪兵乙》、《约会》、《一生的爱》、《蝴蝶的颜色》等数篇佳作。其中大多取材于童年、少年及青年时期的经历。每篇作品都写得趣味盎然且真切细腻。没有浮华造作也没有乡愚市侩。跟着她的文字,游走在她的时光里,仿佛一张老照片,又好似一场老电影,让人回味也发人深省。

  三毛的最后两部作品分别是《我的宝贝》和《闹学记》。其中《我的宝贝》中记录的大多是她拾荒所得,每个宝贝都承载着一个故事,每个宝贝都诉说着一段情怀。那是三毛对往日的怀恋,也是她对记忆的重拾。三毛曾说,《闹学记》是她最不喜欢的集子,但无论她个人怎样评价,多次的再版都说明了读者对她文字的肯定以及对她思想的推崇。

  三毛曾说过:“我从来没有妄想在书本里求功名,以至于看起书来,更是如鱼得水,‘游于艺’是最高的境界,在那儿,我的确得到了想象不出的愉快时光,至于顿悟和启示,那都是混在念书的欢乐里一起来的,没有丝毫强求。”也正是三毛那始终不强求的态度,才令她毕生的文字都那般纯粹。那般让人倾倒与痴迷。

  三毛的一生都是在与书本对话,在与文字交流。所以她总是矛盾的共体,时而深邃时而寡淡,时而无争时而好强,时而那般亲近时而缥缈模糊,也正因如此成就了一代性情中人,一个谜一样的三毛。

  看她描绘黄昏,跟她聆听夜晚,与她直面风沙,同她共闯天涯。她是一种精神,更是一种自由。让她那如花笑靥将天下感动,让她那飞扬文字将人世打动,让她那翩跹步履踏遍一地繁花,让她那摇曳身姿生出旷野繁华。走近三毛,走进几段沧桑,走进不同凡响。

  “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

  3.你看那滚滚红尘

  记下一纸沧桑,融入你的血脉。

  勾勒满腔热情,挥洒刻骨情怀。

  不恋诗篇,不精音律,不喜利禄,不贪浮名。她总是那般沉寂,好似不曾出现,却又将无数人震撼。她总是那般反叛,好似无人来和,却又让无数人认同。她总是那般深邃,好似不谙世事,却又让无数人臣服。

  她的笔触可以勾勒流年,可以描绘流沙,亦可以激起流言。但她依旧茕茕孑立,不是孤傲倔强,不是高不可攀,而是她的内心总会指引着她的方向,她的步履一直行走在她的归途。她曾被千万人背叛,唯独不会被自己背叛,她会被千万人指点,但只会更加坚定内心的那份归属。

  早在一九八二年,三毛曾在文章中公开反对好友琼瑶进入影视圈:“你再拿自己去拼了电影,你拼了一部又一部,不懂享受,不知休息,不肯看看你的大幅霓虹灯闪在深夜车区的中国台北高墙上时,琼瑶成功背后那万丈光芒也挡不住的寂寞。”她想说服她将那些忙碌的时光都用来陪伴家人,享受天伦之乐。自从失去荷西后,她顿悟,那些共处的时光才是生命中最珍贵的美好,而琼瑶却那般挥霍她穷其一生所求的幸福。她更不想琼瑶步她的后尘,失去后才痛苦怀恋。

  让她自己也始料未及的是,在一九九零年,三毛创作了她人生中的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电影剧本《滚滚红尘》。这不单是她一片心血的倾注,更是她一场失望的开启。或许在历数往事时她也会生出几许自嘲,那个最原始的自己多次信誓旦旦着:不会参与电影,不会编写剧本。可她却忽略了那个在心底偷偷生根,偷偷萌芽,甚至偷偷成长的那抹对电影的钟情。

  幼年时扮演“匪兵乙”,那是她与剧本的首次邂逅,也为她带来了一段青涩而暧昧的情愫。少女时的首篇散文《惑》,也正是受了电影的“蛊惑”,她走出自闭,迎来一片艳阳。与荷西在大漠约会,一场《希腊左巴》后,他们步入了婚礼殿堂,那是她最惬意的时光,也是她一生中最值得追忆的美好。再到后来,她开始参与电影,先是同法国导演贝特杭编写了一部反映越南难民实况的电影。紧接着,同美国百老汇导演史丹利合作,共同编了一部歌舞剧。之后,她又开始尝试自己的戏剧创作。也就这样,在不经意间,她与电影的渊源愈发深刻。待到发觉之时,早已无从左右、无法自拔。

  说到《滚滚红尘》的诞生,不能否认这是一系列机缘巧合的交互,但导演严浩的努力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在一九八六年,严浩偶然翻阅《哭泣的骆驼》一书,立即被紧凑的故事,起伏的情节所深深吸引,他便认定这是个改编电影的好材料。他立马去寻找书的作者,那时的严浩因执导了《似水年华》而颇负盛名,他认为凭借自己的能力与三毛的才气珠联璧合,定能创造出一部传奇佳作。但偏偏没料到三毛的兴致并不在此,尽管他费尽周章,多次邀约协商,三毛还是拒绝。

  直到一九九零年,严浩导演再次找到三毛,这次他还带了两个“说客”——秦汉、林青霞。三人一起将三毛约至了一家餐馆,席间又是敬酒又是请求。三毛虽有犹豫但还是不肯承诺,便推脱说自己又要去欧洲旅行,恐怕无暇完成。三人觉得遗憾,却也不好再做强求。

  世事难料,酒喝微醺的三毛回到家。一个踉跄,便从楼梯上跌了下来。这场飞来横祸着实让她伤得很重,三根肋骨都被摔断,断骨插入了肺中,被送进医院后,三毛在那里足足住了两个月,肺也被切掉了一个。

  待到出院时,三毛做东,约见了严浩、秦汉、林青霞三人。她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大摞稿纸,为他们读了自己在病床上创作的剧本,名为《滚滚红尘舞天涯》,也就是后来名噪一时的《滚滚红尘》。严浩三人听后都很受感动。林青霞与秦汉都当即表示要参演这部戏。三毛感到莫大的慰藉,她将两个月的挣扎与心血都倾注在了这个剧本里:“痛切心肺的开始,一路写来疼痛难休,脱稿后只能到大陆浪漫放逐,一年半载都不能做别的事。”

  滚滚红尘开始投入拍摄,三毛也积极地跟进着影片。她的细致谨慎与勤恳敬业,让工作人员都感到了钦佩与动容。三毛曾为了九十余个镜头,足足创作了六百张画。不但如此,跟随摄制组的奔波更是让她疲惫不堪:“那段时间,我们很辛苦,每天干十六个小时,下午两点到第二天早晨六点。七点到十一点,睡上四个小时,起来洗漱吃饭,午休一会儿,两点钟严浩已经到了。”电影杀青后,三毛更加劳碌,仅在七天内,就接受了新闻界采访二十八次,上了八次电视,每日三餐均是饼干一类的速食。

  可尽管如此,三毛的电影并不叫座,仅有六百万港元票房,终究是曲高和寡。好在行家们有着自己的眼光,《滚滚红尘》虽票房收入不尽如人意,但口碑却是极佳的。《滚滚红尘》获得了中国台湾金马奖十二项提名。也应了那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这样,三毛同她的作品一起被推至了风口浪尖。

  质疑声、抨击声接踵而至。其中有台湾当局背景的《香港时报》,连续六天发文指责,称三毛在作品中刻意美化汉奸,美化左派学生运动鼓动者,又有刻意侮辱国民党军队的嫌疑。

  “港九影剧自由总会”也与其两相呼应,共同向“金马奖”评委会施压。事情不断被强化夸大,终于引起台湾当局新闻局电影处的注意。就这样三毛成了一场“政治风波”的“罪魁祸首”。本钟情艺术的她却因艺术而累负了一身责难,她苦不堪言,却也只能苍白辩解。

  终于,在一九九零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金马奖进行最后的开奖角逐,一切将要尘埃落定。三毛盛装赴会,却未料到所有荣耀在那一刻都只是与她擦肩而过。《滚滚红尘》囊括了最佳导演、最佳剧情、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最佳摄影、最佳音乐、最佳美术设计和最佳造型设计八项大奖。偏偏没有最佳编剧奖,满心期待的三毛,落空了所有想象。她与最佳编剧奖失之交臂,遗憾与挫败感可以想象。

  唯一让三毛感到些许安慰的是,《滚滚红尘》的投资人徐枫女士在上台领奖时,严肃说道:“如果没有最佳的编剧,亦不可能有最佳的电影。”她下台时,三毛立即搂住她说道:“你刚才在台上讲的话令我很感动,我好想哭!”那时三毛的心酸与悲苦,也只有她自己切身体味罢了。

  在当天的庆功晚会上,大家都沉浸于收获的喜悦,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唯独三毛与那里的气氛格格不入,她将自己冷在一旁,没有表情也不做言语。只在要合影前说了句“你们都得了奖……”话音未落就被拉入了人群,也被拉入了“滚滚红尘”。

  没人有资格去妄下评论,也没人有资格多加揣度,因为没人走过她的路,没人能感受她的感受。她是缥缈的迥异,更是独特的个体。从写自己的故事,到勾勒他人的人生。三毛的笔触或许会被世俗打压,或许会被时代质疑,但她的才情却永远不会被人们否认、被浮世湮灭。

  她将大时代下的小人物写得真切悲戚,也将小人物的周折沉浮写得荡气回肠。有冲突,有挣扎,有纠葛,有缠绵。她让自己的思想与时代碰撞,也让自己的心念与情感融合。不知不觉中,她也将自己置身于那滚滚红尘。

  在那首《滚滚红尘》中低诉的是她笔下的主人公,但更像是她自己的宿命:“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世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终生的所有,也不惜获取刹那阴阳的交流。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难聚,

  爱与恨的千古愁。

  本应属于你的心,

  它依然护紧我胸口。

  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

  来易来去难去,

  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难聚,

  爱与恨的千古愁。

  于是不愿走的你,

  要告别已不见的我。

  至今世间仍有隐约的耳语,

  跟随我俩的传说。

  滚滚红尘里有隐约的耳语,

  跟随我俩的传说。

  滚滚红尘里有隐约的耳语,

  跟随我俩的传说。”

  4.永远的背影

  滚滚红尘,独来独往,皎皎明月中深深话凄凉。

  纷纷人世,渐远渐行,青青石板路浅浅道别离。

  烛花红换人间世,山色青回梦里家。就这样,缥缥缈缈恍若隔世。就这样,飘飘摇摇宛如重生。就这样,飘飘悠悠转眼也就魂归故途。

  伊人依旧笑靥如花,伊人依旧直面风沙,伊人依旧万种风情。可伊人却永不在那水中央,永不爱那蝶恋花,永不诉那红楼梦,永不续那尘世缘。那些在时光里的流转,也被琥珀封存成了永远,那些往日里的誓言,也被铅墨勾勒成了诗篇。不必遗憾,无需怀念,那是她永世的劫难,也是她勇士的果敢。那是她毕生的渴望,也是她必胜的战役。她是自己的俘虏,俘获了自己的灵魂,也虏去了耀眼的一生。

  一九九一年一月二日,三毛因病再次住进中国台北荣民总医院。她向来体弱,总是会被宿疾纠缠,这次的病因为:子宫撒哈拉不哭泣三毛传内膜异位肥厚,影响荷尔蒙正常分泌。不算重病但也需要进行一场小型手术,三毛被安排进了一间独用病房,在中正楼A072室,带有独立浴室卫生间。病床上,三毛告诉身旁的母亲,自己看见旁边有好多小孩在跳来跳去,有的已经长出了翅膀。缪进兰对三毛十分了解,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总是擅长天马行空的想象,又经常脱口而出一些玄幻的情节,便一笑置之。

  那时三毛的内心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也许是她的性格使然,她总是钟爱那些突如其来东西,惊喜也好,惊讶也罢,只要足够震撼,过程再冗长难熬,她也期待那惊鸿一瞥的刹那。后来有人回忆,三毛在走入病床前,曾淡淡说道:“我已经拥有了异常丰富的人生。”

  一月三日,三毛进行了手术,整个过程十分顺利,术后只需进行几次药物治疗即可痊愈,医院便安排三毛在五日出院。三毛麻醉清醒后,看见年迈憔悴的父母守在身侧,惨白一笑,她请求母亲为她梳洗打扮,谎称自己要约见一位心理医生,紧接着又吃了些流食,待到傍晚三毛已多了几分神采,对父母说:“我已经好了,没有病了,你们可以回家了。”晚上八点左右,陈嗣庆夫妇离开了医院。

  大约三个小时后,陈母接到了女儿从医院打来的电话,三毛起初语气平和,和母亲说着自己的病情。紧接着便大声且急切地如呓语般说了许多令缪进兰费解的话。母亲只听清了一句:“那些小孩又来了。”便轻声安慰:“也许是小天使来守护你。”三毛凄惨一笑,挂断了电话。

  午夜,值班人员查房,发现三毛室内的灯依旧通明。敲门提醒时,三毛告诉工作人员,自己的睡眠质量不好,希望夜间能不被打扰。直到一月四日,早晨七点零一分,清洁女工郑高毓推开了三毛的病房,走入屋内,瞬间呆立:病人在卫生间里,已经死亡。三毛用了一条咖啡色的尼龙长丝袜,自缢于浴室内吊点滴的挂钩上。

  医院迅速向警方报案,法医经过四个小时的现场勘查:三毛身着白底红花睡衣,颈部有深而明显的勒痕。紫迹由项前向上,直至两耳侧。舌头外吐,眼睛微张,血液已倒灌四肢,身体呈灰黑色。死亡时间为一月四日凌晨两点左右,未发现他杀疑点,是自缢身亡。且三毛死前无任何求生意向,否则扶住马桶边的扶手即可保命。上午十时四十五分,医院将三毛遗体交给陈嗣庆夫妇。

  陈父陈母得到消息时,陷入了万分悲痛之中。后来他们将三毛生前精心布置的育达商校附近的公寓,作为三毛的纪念馆。陈母也在悲痛中写下一纸文章:“她有今天的文学事业,都是联合报培养的,我也希望请联合报来主持治丧事宜。联合报造就了她,我也希望报社给予鼎助,使她走得风风光光的,她生前曾对我说喜欢火葬,认为那样比较干净。她生前最喜欢黄玫瑰,她不喜欢铺张,我也要选她在家里平常最喜欢的衣服缀上黄玫瑰给她穿上,外边套上一个漂亮的棺材就行了。她的骨灰,我希望放置在阳明山第一公墓的灵塔上。三毛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走了。命运夺我爱女,苍天对我,何其残忍!”

  三毛的死讯,也立即在中国台湾、中国香港等各大知名报纸上最显著的位置刊登。三毛的生前好友、文学界的知名人士也纷纷撰文怀念。

  “三毛对生命的看法与常人不同,她相信生命有肉体和死后有灵魂两种形式,我们应尊重她的选择,不用太悲哀。三毛选择自杀,一定有她的道理。三毛是很有灵性和聪明才智的,也许她是抛下有病的躯体,步入另一形式的生命。三毛的经历丰富,活了四十多岁仿佛活了四百岁。”琼瑶如是说。

  三毛生前的挚友,丁松青神父也这样写道:“每次她离开,总会忍不住落泪。上回她走的时候,曾戏称清泉是RIVEROFNORETURN(按:不归泉),含泪说她永远不回来了。也许她不适宜活在这个世界吧!现在她可以在九泉之下见到她挚爱的亡夫了。但愿她能得到她一生祈求的满足与快乐。”

  “三毛的自杀,与肉身的病痛无关,最大的可能是来自心灵深处的空虚寂寞。三毛一直有自杀的倾向。三毛是一个戏剧性很强、悲剧性很浓的人物,三毛是因失去爱与被爱的力量才离开人世的。她对生命的看法与常人不同,她相信生命有肉体和死后有灵魂两种形式。她自己理智地选择追求第二阶段的生命形式,我们应尊重她的选择,不用太悲哀。三毛选择自杀,一定有她的道理。”作家倪匡这样评价。

  她就是那般自由的存在,从她将自己囚禁于桎梏,让心灵在晦暗中放逐。再到她远走大漠,让灵魂被风沙涤荡。最后是潇洒离开,唱着那支“好了歌”,也唱断了乡愁与归途。所以她说:“我是一个像空气一样自由的人,妨碍我心灵自由的时候,绝不妥协。”

  她的一生也的确从未妥协,她迷恋那种极致的追逐,或是美到极致,或是苦到极致。所以她甘愿忍痛破茧,所以她说;“流去的种种,化为一群一群蝴蝶,虽然早已明白了,世上的生命,大半朝生暮死,而蝴蝶也是朝生暮死的东西,可是依然为着它的色彩目眩神迷。觉着生命所有的神秘与极美已在蜕变中彰显了全部的答案。”

  她一步一步,始终信心满满,步履铿锵。她不曾怀疑那些走过的风景,也从未遗憾那些缺失的美好。她享受着那行走的路途,荆棘也好,起伏也罢,那些都是她归程的延展。所以她说:“我想,一个人的过去,就像圣经上雅各的天梯一样,踏一步决不能上升到天国去。而人的过程,也是要一格一格的爬着梯子,才能到了某种高度。在那个高度上,满江风月,青山绿水,尽入眼前。这种境界心情与踏上第一步梯子而不知上面将是什么情形的迷惘惶惑是不同的。”

  她将爱倾注,将情感遍布,让她的足迹透出人性的光辉,也让她的路途一片春的生机。她有着沧桑的固执坚持,却兼济着博爱的柔和内里。所以她说:“因为缘分而来的东西,终有缘尽而别的时候。我们并不须为此更加难过。人,空空的来,空空的去,尘世间所拥有的一切,都不过转眼成空。我们所能带走的,留下的,除了爱之外,还有什么呢?而爱的可贵和崇高,也在这种比较之下显出了它无与伦比的永恒。”

  她永远清楚在每一刻自己所需要的是什么,她会竭尽全力对得起自己,也不辜负韶华。纵使她冷漠,纵使她沉寂,但她无时不酝酿着爆发,无时不张扬着渴望。所以她说:“生命短促,没有时间可以再浪费,一切随心自由才是应该努力去追求的,别人如何想我,便是那么的无足轻重了。我真愿意慢慢化作一个实实在在的乡下人,化作泥土,化作大地,因为生命的层层面貌只有这个最贴近我的心。”

  她讨厌刻意的编排,讨厌覆辙的重蹈,她钟爱生命的冒险,钟爱旅途的艰辛,钟爱突如其来的惊心动魄,钟爱措手不及的驰魂夺魄。她不爱规划强求,她相信顺其自然。所以她说;“生活,是一种缓缓如夏日流水般的前进,我们不要焦急,我们三十岁的时候,不应该去急五十岁的事情,我们生的时候,不必去期望死的来临,这一切,总会来的。”

  她始终相信一种永恒,她是“自杀神”的信徒,她是流浪的“奴仆”。她相信因果,也妥协于轮回。所以她说:“我心中有一个不变的信仰,它是什么,我也不很清楚,但我不会放弃这在冥冥之中引导我的力量,直到有一天我离开尘世,回返永恒的地方。请相信上天的旨意,发生在这世界上的事情没有一样是出于偶然,终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有一个解释。”

  三毛将自己终结在第四十八个春秋,或许世人眼中的所谓遗憾,在她看来只是另一场繁华的上演。所以她说:“假如我选择自己结束生命这条路,你们也要想得明白,因为这对于我,将是一种幸福。”所以她说:“我的心境,已如渺渺青空,浩浩大海,平静,安详,淡泊。”所以她说:“红的寂寞,唯有在雪地或阴暗的背景下,才会体现那股鲜血的颜色。明日,是一个不能逃避的东西,我没有退路。有谁,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孤独的生,孤独的死?”

  所以她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沉醉在那个世界里不能自拔,虽然我害怕,我矛盾。但我却说不出对那种快感的依恋。夜以继日的,我逃避,我也寻找,我知道,我已经和它溶为一体。”

  所以她说:“失了欲,来了心,大梦处醒,那人却是归彼大荒去也……”

  所以她说:“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她的情感一直在勃发,何来不深刻?她的旅途一直在绵延,何来不酣畅?她的爱情一直在继续,何来不忠贞?她的生命一直在燃烧,何来不狂热?她永远是她,是骄傲的她,是反叛的她,是不甘平庸的她,是迎着朝野站在海边,说着让一切随风的她。是秉烛夜游,看见飞蛾扑火会被感动得泪眼蒙眬的她。红尘十丈,人海茫茫,她不会丢了自己,也不忘将归途寻觅。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荫凉,

  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如果有来生,要化成一阵风,

  一瞬间也能成为永恒。

  没有善感的情怀,

  没有多情的眼睛。

  一半在雨里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