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清冷的月光照在谭家大院上,铺上一层冷冷的银辉。r
谭铭凯房间的灯仍然亮着,他正端坐在书桌旁,提笔给高秋朗写信。r
“……秋朗,这段时间我经历了很多,当我触摸到茶农们的心,当我的心感受到了对如意的爱,我决定要留在乌茶镇,留在茶园……”r
他边写边叹着气,嘴角却露出微笑。这时,谭夫人端着一碗银耳羹进来,看见他仍在书写,不由得关心问：“铭凯,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当心伤眼睛。”r
谭铭凯停下笔,转头回道：“妈,我在给秋朗写信。”r
谭夫人十分诧异：“为什么要给他写信？我以为你们只是萍水相逢。”r
“很多时候,心与心之间的贴近很多时候只在瞬间。”谭铭凯笑着回复母亲,他这句话又是从西洋文学里学来的,自觉无比贴合自己的心情。r
谭夫人心想这孩子读洋墨水读得有点书呆子气了,笑了笑,婉转的说道：“你啊,留洋回来,你说的很多话妈妈是似懂非懂,我只知道人心叵测,你贴近的也并非真实。”r
谭铭凯点头：“那就需要时间的验证了。”r
谭夫人心疼的看着儿子,欣慰的说道：“早点休息吧。明天要把你介绍给整个茶园的工人,让他们明白你不是什么‘二憨’,而是真正的少东家。我希望明天你能精精神神的,让娘引以为傲。”r
谭铭凯点点头,诚挚的说：“您放心。”r
母子俩相视一笑,充满了温情。r
翌日,茶园山坡上,谭家所有的茶农和采茶女都被召集起来了。r
谭铭凯第一次以少东家的身份站在众人面前,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面目俊朗。谭夫人和丝若站在他的身旁,谭夫人的面色比以往见到众人要和缓许多。r
只听得她和声宣布：“从今天起,谭家唯一子嗣谭铭凯就是谭家茶园的少东家!”r
大家都有几分惊异,不由得将目光纷纷落在前方这个俊朗的年轻人身上,有人认出了他,人群中不免传出数声低呼。r
如意也在人群中,她凝视着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深情,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敢尽情的表露自己的感情。r
谭铭凯上前一步说道：“各位,我是谭铭凯,很抱歉,我之前用‘二憨’的身份,是为了跟各位更加贴近,在跟各位的相处中,我了解到了你们内心的想法和苦楚。请你们相信,我会以我的父亲为楷模,尽心尽力的经营茶园!”r
这番恳切的话,加上之前他深入茶园的行为,第一次让茶农们心里对这个少东家有了正面的好印象。r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像我的父亲那样成为你们的‘天’,但你们可以相信,我还是原来你们认识的那个二憨,我的内心与你们是平等的。”r
谭夫人听了这句话有些不悦的看着儿子,插话道：“我希望大家就像敬畏老东家一样敬畏铭凯。”r
谭铭凯没有理会她,他深呼吸一口,继续说道：“今天,我想为大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茶女必须蒙面、不得与男子说话’的规定。”r
众人立时哗然,谭夫人猛地瞪着自己儿子,怒道：“铭凯,这是我立下的规矩,不得擅自更改!”r
谭铭凯转头,深深望着母亲说：“妈,我是茶园的东家,不是吗？”r
丝若回过神,赶紧制止他们即将爆发的争吵,小声对谭夫人说：“婆婆,铭凯好不容易安心的留在茶园,您就顺了他的意思吧。”r
这话说得一针见血,谭夫人强忍住脾气,硬着头皮说：“既然这是新东家的决定,就照办吧……”r
听到母亲屈服,明白自己是在先斩后奏,谭铭凯感激的看着谭夫人和丝若,柔声道：“妈,谢谢您。”他转向采茶女们说道：“你们可以现在就摘掉面纱。”r
茶女们面面相觑,纷纷摘掉斗笠上的面纱,面纱下一张张年轻朝气的脸庞上,都有着惊喜的表情。r
如意是最后一个取下面纱的,她深深的凝视着谭铭凯,心中涌动着一种莫名的骄傲。r
谭夫人冷冷看了众人一眼,说道：“我也要丑话说在前面,如果茶园内发生任何采茶女和男人之间不清不楚的脏事,我绝不会手下留情!”r
说完,她非常不高兴的转身便走,路过如意身边的时候,还狠狠的瞪了如意一眼。r
如意一抬头,便撞入了谭铭凯深邃的眼神中,她慌忙的低下头去,脸上有些发热。r
丝若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有些不安,却终究是没说什么。r
谭铭凯忙着笼络茶农的时候,高秋朗也在拓展自己的地盘。r
原本,上海滩的几个码头是分别由几个地方势力把持着,如今水路上货物来往频繁,控制了码头就等于抓住了好几户大商家的命脉,油水之肥,令人咋舌。r
今日高秋朗来的这个码头,便是海沙帮黑老大刚从别处得来的。一得了这消息,高秋朗就带人出发了。r
码头上此时守着几个一身黑衣壮汉,腰里别着家伙,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独眼汉子,剩下那只眼眯缝着,露出几丝狠戾的光,正是黑老大。站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得力副手耿三虎,一身绸衫满面笑意,人称‘笑面虎’。r
一辆黑色的轿车开了过来,缓缓无声,停在不远处。r
车门打开,高秋朗走下来,只见他惯常的一身黑色西装,衬得身材挺拔修长,眉目间自有一番冷冽的气场,他阔步走来,阿康紧随他的身后。r
阿康低声跟他说着：“海沙帮的黑老大和耿三虎刚从忠义堂的手里盘过来这几个码头,咱们要说服他们转让可不易,搞不好就是一场血拼。”r
高秋朗点点头,他满面闲适踱着步子走到两人面前,一拱手。r
“黑老大,耿三爷,别来无恙？”r
黑老大冷着脸道：“高老板？您这会儿大驾光临,想分一杯羹啊？”r
高秋朗从容的笑着：“黑老大你误会了,从别人碗里分食儿,高某从来不干这种事,”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啊,是想一个人——独吞。”r
他话说得悠哉,黑老大和耿三虎却听得立时都变了脸色,两人几乎同时掏枪指着高秋朗。在他们身后,唰唰一片枪口都黑洞洞的指向高秋朗。r
“你小子他妈的想撬门拔栓子？”黑老大破口大骂。r
高秋朗却面不改色,迎着枪口又上前一步,笑笑的说：“不,我只是想找人赌一局。”r
黑老大和耿三虎都愣了：“赌？赌什么？”r
高秋朗扔下两字：“赌命!”r
他一伸手,阿康把一只枪放在高秋朗手中,高秋朗熟稔退出三颗子弹。r
“照码头的规矩,咱们轮盘赌,谁轮着谁就认输,生死由命……最后谁活着这码头就归谁,二位,敢赌吗？”r
耿三虎见着阵势,立马心虚的退后半步,叫道： “黑老大,你跟他赌,你赢了,耿某为你马首是瞻。”r
“这……”黑老大看着那乌黑锃亮的枪管,有些发憷。r
高秋朗笑着激他：“黑老大,我听说你也是条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你不会是没胆跟我赌吧？”r
黑老大一咬牙：“好,赌就赌……你先!”r
高秋朗拿着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连想也没想就扣动了扳机,空响。r
他笑了,把枪递给黑老大道：“该你了。”r
黑老大接过枪,紧张得口水都咽了好几回,以往拿着枪对着别人的时候,可从没觉得这枪是这么的沉。他微微颤着手,刚要把枪举起来,却听高秋朗一脸关切的问道：“等等,你有家人吗？”r
黑老大立时警觉：“你要干什么？!”r
高秋朗仍是淡声道：“您是把头老大,是前辈,怎么也得留句遗言吧？我一定给您的家人带到。”r
黑老大举着枪的手瞬间抖得更厉害了,他瞬间把枪口转头便对准了高秋朗,立即扣动了扳机。r
仍是空响。r
高秋朗依旧是镇定自若的微笑,缓缓说道：“您原本会赢,可现在……违规者死!”r
他的动作如此之快,以至于黑老大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从后腰拔出枪来对着黑老大的手腕就是一枪。r
黑老大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痛得弯下身子,他睁大眼睛恐惧的看着高秋朗,等着他补上另一枪。r
可是高秋朗没有。r
黑老大叫道：“你为什么不杀我？”r
“佛说,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必伤其身痛其骨……这是教训。”r
高秋朗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一纸协议放在黑老大的面前,提溜起他受伤的手,开玩笑的说：“……倒是省了印泥了。”r
黑老大猛地挣开他的手,向后一滚,嘴里叫道：“三虎!”r
他身后一直按兵不动的耿三虎打了一个唿哨,四面八方突然出现众多的手下,都举着枪对准了高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