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社会中,人与人之间总是充满着各种各样的矛盾。由于人们各自所处的地位不同、观察问题的角度不同、对一些问题所理解的广度和深度不同、价值取向不同等,不可避免地会发生矛盾。如果每个人能多从“恕”道出发,多从自己的一面反思反省,以求得共识,相互理解、宽容,那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可趋于和谐与融洽。
在管理中,存在着管理者与被管理者、上级与下属、各级管理人员之间、员工与员工之间的矛盾。如果不多从“恕”道出发,与“恕”道相悖,动辄对下属进行训斥、惩罚、当众批评,从长期看,不仅不能达到管理目标,反而会损伤员工的自尊心,在彼此之间筑起一堵高墙,划开一道鸿沟,更严重的是导致内部的对立和冲突。
正因为“恕”道在管理中、在社会交往中起着巨大的作用,所以孔子认为它是“可以终身行之”的一种社会规范准则。
在忠和恕这对矛盾范畴之间,“忠”是从肯定的、积极的层面说的,从自己的“欲立”、“欲达”,推想到他人的“欲立”、“欲达”,进而推想他人的“欲立”、“欲达”为自己所躬亲,乃积极促成他人的“欲立”、“欲达”。“恕”是从否定的、消极的层面上说的,从自己的“不欲”,推想到他人的“不欲”,无论如何不能把自己的“不欲”强加在他人身上。这两种推己及人的方法,都被孟子称为“仁术”,并说:“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善推其所为”,即善于由己之所为推而及于人,这是仁爱的基本要求,也是实行仁爱的基本方法。
矛盾是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的。假如我们在社会生活中能按照“忠恕”的原则办事,社会生活中人和人的矛盾冲突将大大减少,组织的管理成本也会大大降低,这便是在向“和”的境界迈进。社会是统一性和差异性的统一,在承认别人差异性基础上的社会成员必要的统一才叫“和”,因此,“和”不是指上下左右的完全一致。我们得承认老板想的不能跟员工一样,承认员工想的也不能跟老板一样,这种在承认差异性基础上的社会成员的必要的统一才叫“和”。
“和”是儒家思想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它直接来自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和同”之辨。古人认为“和”与“同”是两个内涵不同的概念,应加以严格区别。“和”是指把不同的事物结合到一起,达到平稳、和谐、统一,这样就能产生新的事物。而“同”是指无差别的绝对等同,是相同事物的叠加,这不可能产生新的事物。春秋时齐国的晏婴对此有过详细的阐述。他用饮食、音乐来说明“和”与“同”的区别。菜肴要用醋、酱、盐等各种不同的调味品,且配合得当才能形成美味佳肴,这是“和”;如只用一种调味品,这就是“同”,这样做出来的菜,谁能食之?只有用不同的乐器,彼此配合得当,才能形成悦耳动听的音乐,这是“和”;如只用一种乐器,这就是“同”,这样的音乐,谁能听之?然后晏婴又将“和”与“同”的区别进一步引申到君臣关系中。他认为,君认为可行的,其中会有不可行的东西,臣指出其中不可行的地方,使其方案更完备,更可行。君认为不可行的,其中也会有可行的东西,臣指出它的可行之处,去掉不可行的东西。君臣关系如果是这样,就是“和”,就可以达到政治平稳。反之,君说可,臣也说可,君说不可,臣亦说不可,这就是“同”。“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在今天的企业经营中,平稳、和谐、统一的“和”仍是我们追求的,而巧言令色、人云亦云的“同”同样是要不得的。
儒家继承发展了传统的“和同”之辨,主张“和”,反对“同”,认为“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并把“和”的思想与信、忠、恕等思想联结在一起,共同构成了儒家的“仁学”思想的内核。
儒家“和为贵”的思想在管理中有着积极的作用,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人和为贵。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人际关系的和谐,也就是“人和”,能化解人际间的紧张与冲突,有利于管理的稳定,它能使管理内部各成员间通过彼此的理解和沟通,实现同心同德,协力合作。在协作中,彼此互为目的,互相尊重,但各自的价值并未融入他人之中。儒家的“和而不同”指的就是这个意思。二是管理内部各部门间分工协作的和谐。在管理中,总是存在着不同的分工,分工的目的在于提高效率。分工的结果,必然使一个部门、一个岗位在某个单一的功能上得到强化。分工越精细,这种单一功能的强化效果就越明显。分工虽强化了各部门、各岗位的单一功能,但又使得任何一个部门和岗位无法独立进行生产经营活动。
因此分工必然要求协作,分工越精细,协作的要求就越高,但协作要在“和”的条件下才能产生。三是管理宗旨、思想、手段之间的和谐,要尽可能在作用方向上保持一致,避免由于作用力方向的相左而产生作用力的相互碰撞、抵消。比如,鼓励企业员工勇于创新、勇于接受挑战性的工作这一指导思想是很好的,但如果不允许员工在工作中发生差错和失败,甚至对差错、失败要予以惩罚,那么员工的创新精神是不会被激励起来的。原因就在于,创新行为必然要冲破旧制度,也必然有失败、差错,甚至有多次的失败。要鼓励员工创新,勇于接受挑战性的工作,就应允许失误和失败。
有了“和”就有了“信”。“信”作为儒家“仁”学管理思想的重要范畴,有诚实不欺、信守契约之意。“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孔子把“信”作为教育学生的四个方面的内容之一。儒家的“信”,包含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自己讲信用,不论环境如何变化,都按岗位职责办事;二是指上下左右间的相互信任,即下级信任上级,上级信任下级,左邻信任右邻,右邻信任左邻等。在两个层次的信任之间,第一层次的信任是第二层次信任的基础,只有自我讲信用,才能赢得他人的信任,才能带动别人也讲信用。这样一来,是不是就能降低组织的管理成本,从而提高组织的效益?
市场经济是建立在交换基础上的,分工造成了人的视野的狭隘,造成了交易成本的提高。为了降低购买时的判断、选择成本,社会提出了对商业信用的强烈要求。在管理中,尤其是在企业管理中,“信”
主要包括对外部的信用和对内部的信用两个方面。企业对外部的信用,主要是对顾客的信用、对协作单位的信用。取信于顾客和他人,是企业兴旺发达的重要前提。我们现在常讲的合同信誉、价格信誉、广告信誉、金融信誉、包装信誉、计量信誉、服务信誉等都属于企业的对外信用的范畴。企业内部的信用对管理者来说,一方面是企业管理者要信守对员工的诺言,自觉地履行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另一方面是对员工的工作要予以信任,做到“用人不疑”;而作为广大员工来讲,也应对管理者及企业给予充分的信任,只有上下一心,相互信任,企业才能形成强大的凝聚力,保持企业内部的和谐发展。
在这里有几个问题需要特别指出:
一是信任是在双方平等的基础上达成的,假若合同是在不情愿的情况下被迫达成的,那就是一种不平等的霸王条款。据《孔子家语》记载:“孔子居陈,去,过蒲。会公叔氏以蒲叛,卫以止之。??蒲人惧曰:‘苟无适卫,吾则出子’。以盟孔子,而出之东门,孔子遂适卫。子贡曰:‘盟为可负乎?’孔子曰:‘要我以盟,非义也。”这段话的意思是:孔子住在陈国的时候,有一次离城外出。经过蒲国时,正好遇上公叔氏谋反。蒲国的人就扣留住了孔子,对他说:“如果您不去卫国,我们就让您走”。孔子就和他们立下了盟约。但孔子从蒲国东门被放行以后,立即就去了卫国。他的学生子贡不解地问:“这样做不是违背了盟约了吗?”孔子说:“这种被迫立的盟约,本身就是不义的,当然可以违背了。”
二是信任是建立在双赢原则基础上的,即仁义的基础上。由于人的理性的有限性,对未来不可能判断得那么准确,因而在履行合同的过程中发现有亏本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是继续坚持合同还是重新修改合同,或撕毁合同?但承担毁约的代价,这就构成了对当事人的考验。现在西方国家为什么合同期都尽可能缩短,或者注明在什么情况下应该如何修改合同,为什么变无限责任公司为有限责任公司,等等,都是与规避风险联系在一起的。晋商后期的失误就在于外部环境发生了变化,再继续执行合同有可能承受很大的损失,在这种情况下,晋商抛弃了重新修改合同,或者毁约但承担毁约代价的选择,而是继续执行合同,结果蒙受更大损失,以致全军覆灭。晋商诚信的价值观里面有无迂腐的成分?是否一定言必信,行必果?孔子说,那种言必信、行必果的行为是老百姓对于诚信的态度。至于君子对诚信的态度,正如孟子所言,“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
总之,一个人说过的话完全算数,那是迂腐,是“尾生之信”,其错误在于太强调稳定性,忘了变化性;当然,一个人说过的话老不算数,也不行,其错误在于太强调变化性而忽视了稳定性。世界是稳定性和变化性的统一。考虑到这一点,要求我们在签定合同时要慎重,要考虑到各种情况,考虑到各种可能性。最后,还要写上违约的代价。
这个代价,既包括物质上的损失,也包括信誉上的损失,企业必须在这方面间做出自己的选择。
三是任何事物都是矛盾的对立统一,既然有信任,就一定有不信任,只有明白了哪些地方值得信任,哪些地方不值得信任,哪些时候值得信任,哪些时候不值得信任,你才能扬长避短,做一个好的制度安排。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信任,有信任就一定有不信任。而要达到组织上下互信的结果,那就需要开展教育,让人们看到长远利益,从而自觉地用长远利益克服眼前利益的短视,这就是儒家重“教”的原因。教育的前提是相信群众,承认人有认识世界、约束自己行为的能力。孔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孟子也说,“善教得民心”。
随着企业规模的扩大,组织内部上下左右之间充满了各种矛盾冲突,怎么处理组织内外的各种矛盾冲突?根本的办法就是一个:长远利益克服眼前利益的短视、整体利益克服局部利益的短视。这不就是企业文化的努力方向吗?
儒家还有一个理论范畴—均。提起“均”,人们往往认为是平均的意思。从文字学的角度来讲,“平”和“均”都是很美好的词汇,天下人还有不追求公平的?
那么,“均”是什么呢?《说文解字》讲,“均者,平,不偏也”;用朱熹的话讲就是“均谓各得其分”。所谓“各得其分”,如果放在企业里,就是从长远的角度讲,老板该得多少,员工该得多少;高层干部该得多少,基层干部该得多少,普通员工该得多少。企业各层次员工到底该得多少,是长期实践过程中自觉不自觉达成的平衡的结果,这就是“均”。由此推之,“均”作为一项社会成员分配的普遍原则,不是无差别的、绝对的、整齐划一般的统一,而是有差别的、相对的、分层次的统一。
要将分配上的“均”的原则贯彻下去,就非得实行分层次管理不可,做到有效率地分工、分财、分权、分信息等。怎么分工,怎么分财,怎么分权,怎么分信息?这都是一些不容易进行的大问题。
以分财而论,上面不分,下面不愿意干活;分大了则成了大锅饭,大家还是不愿意干活。以分权而论,上面不分权,下面没办法干活;分小了,下面还是没办法干活;分大了,下面又会成为独立王国,滥用上级的信任犯错误。再以分信息而论,上面不分,下面没法干工作;分大了又会泄密。凡此种种,都说明了“分”的不容易。一句话,不分不行,分小了也不行,分大了还不行。到底应该怎样在矛盾的两端寻找平衡点,分得合适呢?惟有通过学习,提高驾驭矛盾冲突的本领,提高运用中庸之道解决复杂问题的能力。这就是儒家为什么特别重视教育,认为“善教得民心”,“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的原因。
上述儒家的理论范畴,最后回归到一点就是“道”。这里的“道”
指的是“人道”,指了解人,理解人,以人为本,目的是让绝大多数的人高兴,最终目标是实现社会大同。
《论语》记载,孔丘告诉他的学生曾参说:“吾道一以贯之。”别的学生问:这是什么意思?曾参说:“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恕是“为仁之方”。说孔丘的中心思想是“忠恕之道”,也就是说,仁是他的中心思想。“而已矣”就是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中心思想。
“道”有天道、地道、人道之分,有各自不同的运动规律,但在天道、地道、人道中,人道是核心,明白了天和地的运动规律,明白了大自然的运动规律,是为了为人类社会造福。为此,必须研究人是什么。
试想,若不了解人是什么,怎么能做到以人为本?只说要调动员工的积极性,但不给员工利益,不让员工高兴,你凭什么能把他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他凭什么让你高兴?员工不是傻瓜,就那么容易被调动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