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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南方天空最后一抹晚霞(1)


  端平入洛既然失败,亲政的皇帝自然要作出新的举措来证明自己,那就是“端平更化”。更化,就是振兴图治。端平更化,就是端平年间一直在振兴图治。

  端平一共有三年。

  很多史学家认为这不准确,说赵昀的振兴持续了很多年,从端平开始,历经嘉熙,直到淳祐年间才结束,一共有十九年,所以应该是“端平—淳祐更化”。

  不管怎么说吧,他在入洛行动失败之后立即选择了振兴,就像蒙古人在入洛行动之后立即选择了报复一样。公元1235年,蒙古军从漠北老家起兵,向整个世界四面八方同时发动进攻。

  向西,浩大的长子西征开始了。以拔都为首的蒙古第三代战士从这一年起,至1241年,连续攻灭了不里阿耳、钦察、斡罗思、也烈赞等区域,进而破莫斯科、罗斯托克、阿速国、乞瓦、伽里赤,兵锋直入马札儿(现匈牙利)。

  公元1241年春季开始,长子西征进入爆发期,第三代蒙古战士彻底熟悉了沙场。他们攻入西里西亚境内,与捏迷思(德国)军激战于里格尼茨,获压倒性大胜。在冬季,他们把战线推进到了维也纳多瑙河一带。这时漠北传来了必须撤军的命令。

  长子西征结束,拔都率军北还,在伏尔加河下游的营地立国,建萨莱城(今阿斯特拉罕附近)为国都,统有东起也儿的石河,西至斡罗思的辽阔地域,史称其为钦察汗国。

  向东,蒙古东征高丽,狂妄的高丽人这次惹了大麻烦,不仅被赶回老家,还被一连攻破大半国土,最后只好把太子送去当人质,表示永久性真诚臣服。

  向南,蒙古人非常重视南宋,窝阔台合罕的二皇子阔端率西路军攻打四川,三皇子阔出率中路军南下荆襄,大将阿术鲁率东路军进攻两淮。

  战斗在南宋的三个国防区域——四川、京湖、两淮同时打响。

  先说四川战场。蒙古人是有备而来的,他们似乎认真了解过中原历史,知道欲取江南,必先取四川,之后顺流而下,无所阻挡。

  窝阔台合罕的二皇子阔端负责这一战区。攻川必先取蜀口,两军都直奔要害,在蜀口、沔州一带展开激战,四川战区最高长官制置使赵彦呐被击败,兵困青野原。危急关头,宋军都统官曹友闻率部死战,冲破重围,终解青野原之围,把蒙古军挡在阳平关、鸡冠隘一线。

  这只是开始。

  第二年的秋季,阔端再次出击,他已经探明了四川的虚实,知道了决胜点在哪里——曹友闻。曹友闻全军覆没于大安军,赵彦呐带头逃跑,蜀口守军立即一哄而散。四川门户大开,蒙古军长驱直入。川北重镇剑州、利州、潼州、阆中、顺庆相继陷落。

  十月,成都的受难日到了。

  蒙古军化装成宋军混进了成都,成都失陷。残忍的阔端下令血洗锦官城,城池被烧毁了,民众被屠杀,有记载一共死亡了一百四十万人。

  南宋的上游重镇尽失,国都安全顿时下降,可以说蒙古人掌握了灭亡南宋的钥匙。

  中路京湖战区同样惨淡,蒙古军自河南南下,唐州、邓州、均州相继投降。枣阳、光化、德安先后被攻陷,这些州县除了道士、儒生等极少数人之外,全被屠杀。次年二月,蒙古兵临京湖区域最重要的据点襄阳,这里由宋军统帅赵范亲自坐镇。

  大敌当前,赵氏兄弟的本质暴露。威震一时的名将、一奶同胞的兄弟连内部问题也处理不好。“北军”出事了。北军,是金国灭亡之后投降南宋的女真军队,他们与蒙古人有灭国之恨,会真心为南宋出力。可赵范居然在各种小问题上一错再错,搞得北军叛变。

  襄阳丢了。

  襄阳城非同小可,城里有着自岳飞开始就一直积攒的战械、粮草,这些数十年如一日的积累,都毁在了此时。

  南宋京湖防线崩溃,阔出率领的蒙古军直线突破,随州、荆门、郢州等城相继失陷,江陵(今湖北沙市)近在咫尺,最后一道防线长江也已触手可及。

  四川陷落,京湖崩溃,三大战区只有两淮一线由于长年备战,防御体系完善,尚能与蒙古军抗衡。国家形势之危急,是南宋开国以来之最矣。宋廷上下真的慌了,他们找不出任何可以挽救危机的办法,最后只能选一个理论上最靠谱的试试。

  孟珙。

  毕竟是联蒙灭金的现场实施者,他应该有些能力。可是之前由于种种原因,比如他是史嵩之的部下,一直被隔绝在战场之外。

  然而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最急迫的是京湖。它离临安太近了,蒙古军渡过长江,南宋将立即灭亡。孟珙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到位之后心里一片冰凉。缺兵,少船;而敌人却兵强船多!战争说到底是力量的对抗,这种局面会让任何一名战将绝望。

  只剩下一个办法了——事急用奇,兵危使诈。

  孟珙下令封锁江面,用疑兵之计,列烛照江达数十里。煌煌烛火下,宋军军队来往频繁调度,旌旗服色各自不同,像是有巨大的兵力在疾速集结。对岸的蒙古军迷惑了,他们变得小心翼翼,放慢了进攻的速度。可孟珙却突然间不顾一切地提升了速度!

  他派兵到对岸把蒙古军的战船一把火都烧了,彻底断绝了蒙古人渡江的可能。

  京湖危机暂时解除,换作其他宋人,或许会得过且过,只要能守住就很知足了。孟珙不然,他得到补充之后迅速渡江,夺回了襄阳等城镇。战略要地回来了,可里边的物资战械全部损毁,面对超级大烂摊子,孟珙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南宋朝廷变得理智,他们发现了孟珙的才能,所以尽量使用。京湖一带完全交给了他,总原则是:在这一块区域没有安定之前,孟珙不派他用。

  京湖安危在三年之后——公元1238年左右彻底得到了解决。孟珙找到了一个人,他叫杜杲。杜杲,字子昕,邵武人。出身刑狱世家,走上战场,纯粹是一个偶然。

  宋、蒙战争初期,杜杲所在的位置在两淮区域。

  公元1236年,杜杲在安丰军(今安徽寿县)。蒙古人在年底寒冬时围城,各种蒙古传统战术统统出笼,比围攻蔡州时更上一层楼。没人期盼杜杲能有惊艳表现,一介文官能有什么作为。可整整三个月里,安丰军的城头战械毁了一批又一批,杜杲能保证城上的防御始终不懈;安丰军的城墙被摧毁了一块又一块,杜杲能让它们迅速修补,保证强度。

  蒙古军蛮性发作,派出敢死队,头戴金属面具,身穿牛皮厚甲,爬墙仰攻。杜杲命善射之人专以小箭射其目,使之无法得逞。

  三个月之后,援军终于到了。这时连蒙古人都没有预料到,杜杲居然还能保持住出城野战的实力、士气,派人里外夹攻,大败来犯之敌。

  蒙古军在安丰军城下损兵折将达一万七千余人。

  到公元1238年,杜杲因战功升任淮西安抚使兼知庐州(今安徽合肥)。城大了,敌势更大。蒙古军在城外堆起了一座高于城墙的土坝,在上面安装火炮、投石机,日夜不停地攻击城内。仗打到了这地步,传统的弓箭刀枪等依靠人力使用的武器已经失效了,难道杜杲能派人出城,一手拿刀,一手拿铁锹,把土坝拆了吗?

  杜杲在城里同样筑起一座更高的土坝,在上面同样安装火炮、投石机,两军隔着城墙互相对射,南宋大胜,蒙古军的战械都被焚烧砸碎。

  安丰军城外的一幕重现,杜杲乘蒙古军势竭,出城追杀数十里,毙敌两万六千余人。这是宋、蒙开战以来南宋军方取得的最大胜利,同时也开创了城市保卫战的成功先例。

  他的战术,非常像南宋初年镇守蜀川的名将吴玠。

  杜杲的及时出现,让孟珙腾出了手脚,可以去重铸蜀川防线了。这时的蜀川已经支离破碎,曾经超级稳固的蜀口防线完全失效。

  蜀口,在与金国对战时,指的是秦岭弧圈上的大散关、黄牛堡、皂郊堡,这是第一道防线。其中大散关、黄牛堡控制着陈仓道,皂郊堡控制着仙人关。这一关二堡,就是史书中经常提到的“蜀口外三关”。

  外三关以南的阶、成、西和、凤等州,以及天水军,是蜀口的第二道防线。

  第三道防线是武休关、仙人关、七方关。其中武休关控扼陈仓道入汉中的道路,仙人关控制着从仙人关入汉中的道路,七方关控制从阶州入汉中的道路。这是史书中所说的“蜀口内三关”。

  第二道防线中的四州一军是内三关的前沿阵地,称为“关外五州”。

  蜀口外三关分布在秦岭的南北弧线上,很难被敌军迂回,在历次战争中损伤较小;内三关的小道和斜径很多,很容易被敌军迂回偷袭,吴玠就吃过大亏。宋、金当年在这片区域内一共爆发过四次重大战役,导致内三关严重损毁,不可修复。

  在吴玠时期,蜀口兵力在十万左右。到宋、蒙交战时,兵力最多时为七万上下,几乎全是步兵,战马只有几千匹。

  如此兵力,如此残关,遇到蒙古纵横天下百战之师,结局可想而知。至公元1139年前后,蜀口关隘全部被拔除,四川成为不设防之地,东、西两川任由蒙古军出入。而蒙古军在这一年的秋天,更是调集重兵,对外号称八十万,攻重庆,破开州,抵万州,直达夔峡。

  下一步很显然,是占据长江上游,顺流而下,直破江南。

  南宋彻底慌了,赵昀不再只是调孟珙入川,而是命令孟珙以最快的速度率领本部军马入川。哪怕让京湖一带空虚,也要先挡住蜀川敌军。

  孟珙火速沿长江逆流而上,在归州、巴东一带与蒙古军交锋。他是那个时代最神奇的万金油,不论是在陆地,还是在水面,不管是川中,还是平原,都百分之百有效。

  孟珙顶住了蒙古军!

  他一路顶着号称八十万的蒙古大军,使其一路沿原线返回,沿途连想停下来攻克重庆都做不到。这一战持续到了第二年的初夏时节,蒙古史书里宣称是因为天气的原因,所以蒙古战士回家度假了。

  战争告一段落,工作才刚刚开始。孟珙要把蜀川修复一新才行。

  原来的蜀口关隘不合时宜了,孟珙提出了新的三关概念。他要在夔州设置制置司副使,调关外都统司驻防,负责涪州、万州以下江面,成为第一道防线;以常德府、澧州一带作为第二道防线;以辰州、沅州、靖州、桂阳军、郴州作为第三道防线。

  这套方案能防御蒙古军从川东侵入,又可以抵御蒙古从云南、广西方向迂回穿插。历史证明孟珙的眼光有多么独到老辣,不久之后这两个方向都如孟珙所料给南宋带来了巨大的威胁。

  破坏如果只需要一秒,那么建设或许要经历十年。孟珙入川百业俱废,要一点一滴做起,这实在是太难了。而这时他还要肩负南宋三分之二战线上的国防事务,真的无法全身心投入到一时一地的建设上。

  得另找人。

  非常幸运,余玠适时出现了。余玠,字义夫,衢州开化(今属浙江)人,侨居蕲州(今湖北蕲春东北)。自幼家贫,不务正业。史称“落魄无行,喜功名,好大言”。曾先后在沧浪书院、白鹿书院就读,中途辍学。

  一般资料里找不到余玠辍学的原因,仿佛讳莫如深有多少内幕似的,其实是很简单的一点小事。子曾经曰过:少年戒色,中年戒斗,老年戒得。余玠少年求学,却犯了“戒斗”这一条。

  某一天,余同学去喝茶,很可能是当天风和日丽让他精神愉悦,一不留神和茶博士吵了起来。双方都是死催的,火越烧越旺,于是决定动手。

  余同学年少力薄,初战失利。但余同学狠辣强悍,决定再来。他操起了一根木棍……对方死了。余玠只有辍学逃亡。

  去当职业匪徒呢,还是选个类似的?余玠选择了后者,他投身到淮东制置使赵范门下,当了一名幕僚。时也命也,正赶上宋、蒙交战,余玠立即脱颖而出。

  前面提到的杜杲成名之战——安丰军之战,杜杲固守三个月之后得到外援,里应外合大败蒙古军。那位外援,就是余玠。事后在余玠的功劳簿上静静地躺着一个显赫的名字——蒙古军主帅叶国大王,他被当场击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