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如果这是宋史3:官宦王朝(南宋卷·大结局)全文阅读 > 第16章 蒙古史诗(2)

第16章 蒙古史诗(2)


  蒙古人从未见过大海,新汗以大海命名,足以预示未来国运之昌隆。这让新生的漠北部落欣喜若狂,铁木真本人也极其兴奋。

  他在大会上分封诸部,全部落分为九十五个千户,以蒙力克、博尔术、木华黎等为首。他的义弟失吉忽突忽为总断事官,总掌刑、政两途;蒙力克辅佐有功,允许他在议事时“坐在贵座上”,给他重赏,直至其子孙“永远不绝”。

  武将中,以忽必来为首的“四狗”,是铁木真的“像猛狗似的忠实同伴”,他因此被封为国王,“坐在众人之上”。左、右两翼的万户长,是蒙古最具天赋的将才木华黎和铁木真穷困时结识的好朋友博尔术。以上这些奠定了蒙古帝国的最初雏形。

  一切在顺利进行,成吉思汗成了全蒙古唯一的神……可就在这时,一个很妖的声音响起:铁木真是你们的主人,会带你们走向昌盛,可是他也会犯错,我派我在凡间的仆人阔阔出监督他,随时指正他的错误。这样,你们才会平安。

  巫师阔阔出,蒙力克的长子,他居然以神灵附体的方式成了铁木真的监管人!

  当时的蒙古人信奉长生天,神灵的旨意是最高指示。一瞬间他们不仅有了前所未见的神武大汗,更有了活生生的神明,这让他们快乐得发了狂。

  铁木真脸色铁青,铁血打成的江山,居然有了另一个主人,这让他忍无可忍,却毫无办法。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在他人生最重要的时刻被人偷袭了,最荣誉、最根本的东西被打劫,他只能干瞪眼干生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公元1206年时的铁木真,他的路还很长,这时他的欲望并没有长出翅膀飞越万里边疆,飞到漠北草原的外面,更不知道同一年在很远的南方,有两个种族狠狠地打了一架,不管谁输谁赢,都在为他铺路。

  开禧北伐消耗了南宋的国力,也消耗了金国的国力。在历史的大天空上俯瞰,不过都是在为铁木真做嫁衣。

  这些,宋、金两国都没意识到,他们沉醉在战争结束之后的轻松氛围里。煎熬了一年半,各有各的放松休闲方式。

  金国先放下,说南宋。

  南宋在韩侂胄死后,据说“京都士女,歌舞于市”,官方私人都乐得像结婚闹新房,还出现了一首很别致的歌谣:“释迦佛,中间坐;罗汉神,立两旁。文殊普贤自斗,象祖打杀狮王。”

  韩国戚生前满朝尊称其为师王,而政变方的最高头衔者是参知政事钱象祖,多么生动贴切。

  事实上谁家欢乐谁家怨一目了然,谁把韩侂胄打入史籍地狱,谁就在乐。这帮人非常善于代表民众,比如说他们自己在书房里手舞足蹈一番,高兴之余就会在小本本上记上一条:今天,外面的人民群众欢呼雀跃聚集在市中心,载歌载舞庆祝人民公敌的灭亡……

  另有些人想方设法地落井下石,韩侂胄的家人全部贬职流放还不甘心,在抄家时,绞尽脑汁加罪名,可巧他们搜出了绣了龙凤图案的服饰。这下好了,韩氏早有不臣之心,按罪当灭族。

  很多人叫好,大快人心。

  大理寺卿奚逊看不下去了,他以国家司法部门主管的名义指出,韩侂胄擅权自有定罪,要是诬陷他是叛逆,“天不可欺也”。至于龙袍什么的,不懂就闭嘴,大臣之家平日里在宫苑走动,皇帝皇后经常把穿过的衣服赏赐给他们,名之“御退”,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凡此种种,不可胜计。

  “欢乐”过后,蛋糕总是要切的。韩侂胄倒下,谁来继任?平章军国事这等阶位是不用想了,谁也不敢再动用,然则宰执、太师等尊荣到底是谁的?

  万众瞩目,以官阶论,只有两个人:右相兼枢密使钱象祖、参知政事卫泾。至于史弥远,他在政变前是礼部侍郎,是卫泾的直属部下,连卫泾这一关都过不去,更何谈越过老牌宰执钱象祖。

  秦桧、韩侂胄、史弥远,这三个南宋权臣按时间顺序排列,人们会得出一个好玩的印象。秦桧是个大妖精,能让山河变色,能使国家移风易俗。不管忠奸,这实在是大气魄大能力。韩侂胄主掌天下,一言决贫贱富贵,一言定灭国大政,老实说,他行使的是人主之权,已经不是臣了。这也是一时之天骄,骄横跋扈不可一世,气焰之嚣张,连圣人也低头。

  这两人非常强势。

  史弥远不是这样,他是一团轻柔绵软的风雾,遮迷了天地,笼罩了万物,不管他是不是借此机会腐蚀侵害了什么,从远处看,这团风雾还增加了美感。

  他从不让人难堪,非常讲究“吃相”。

  比如这次他的崭露头角。他先是站在远处静静地看,什么都不做。这时他真的不必做什么,因为有人比所有人都急。

  钱象祖。

  这人暂时站在帝国最高峰,自然急于稳固地位:卫泾,你装什么好人,你当初暗地里送韩侂胄螺钿首饰的事儿别人不知道,俺清楚。

  他走到官员队伍中,在大庭广众之下掀了卫泾的老底,卫泾倒台。

  钱象祖趁机上位,成为左相兼枢密使。史弥远补缺,进右相兼枢密使。

  这里要说一下,宋代自开禧北伐之后官场出现了最大的变局,以前相权三分,军、政、财各不相统,尤其是东、西二府,除非战时危急到国家安全,才会暂时集于一身。

  开禧北伐之后,“宰臣兼使,遂为永制”。也就是说,这帮人一边到处骂韩侂胄专权揽政,一边沿着韩侂胄的路走下去,牢牢地抓住韩侂胄首创的权柄死不放手。

  一边当婊子,一边立贞节牌坊。除了这一句,实在想不出更贴切的句子形容了。

  史弥远拜相仅一个月,家里出事了,他的母亲去世。母丧按例必须离职守孝,这样就会便宜了钱象祖,造成独相的局面。

  尽管不情愿,可事实只能如此。但奇怪的是,十天之后,居然是钱象祖被贬职外放,史弥远成了独相!

  这个戏法变得太神奇了,很多人搞不清状况,史弥远是凭什么在下课之前把政敌先打倒的呢?说起来,那实在是一整套复杂的组合拳。

  他收编了台谏官,事隔多年后再次弹劾钱象祖在韩国戚手下时打击道学,尤其是逮捕庆元六君子的旧事。道学家们的记忆力都是非常健全的,谁得罪过他们,死了都不会原谅。同时皇宫深处杨皇后手拿御笔分发文件,皇太子也为老师说事,如此力度,只为放翻一个区区的钱象祖,真是大材小用了。

  史弥远登上南宋权力之巅。

  所用手段安静平和,堪称没有硝烟。一点点的血腥、阴暗之流的招数都没有显示,他非常正统地、由众多道学家们欢呼着轻松上位。

  做完了这些,他还严格遵守国家制度,放弃权位回乡守孝。他走得很坚决,哪怕皇帝在京城给他特赐一座宅第,要他就地守孝,都没能留住他。

  怎么样,无可挑剔吧。

  这时才稍微显露出史弥远的本色来,所谓的“大奸若忠”不外如是,谁能挑出他半点的毛病?他何曾有过可以指责的半点瑕疵?让人恨得牙根发痒,却硬生生地骂不出理由,逼着敌者只剩下了一条路可走——杀。

  毁灭不了这个人的形象,就只能毁灭这个人的肉体。

  史弥远守孝一年之后,赵扩派人请他回临安上班。这不是赵扩犯贱,离了权臣就活不了,而是史弥远在家乡遥控朝局,每多一天势力就增长一分,一年之后几乎整个朝廷都在敦促皇帝,必须让首相兼枢密使大人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