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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情愫灼灼(3)


  一个人的心灵独舞,我想,这就是单恋的最高境界,纯粹,不求回报。不是明心表志,不去刻意打扰心上人的生活,只是默默关注,为你,千千万万遍。宋代有词云:“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这种用江水将自己和爱人连接起来的构思可以看出其情感之热烈。也许《汉广》这首诗中的樵夫也曾有过江水共饮的庆幸,但他注定不会得到女子“江水为竭”的山盟海誓,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敢于面对自己的心就够了,至于他人,是否会有所回应,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我爱你,与你无关。

  5、爱的表达其实很简单——《卫风·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你将木瓜投给我,我就回送你美玉,那不是回报你,我希望能跟你一辈子相亲相爱。

  你将木桃投给我,我就回送你美玉,那不是回报你,我希望能跟你一辈子相亲相爱。

  你将木李投给我,我就回送你美玉,那不是回报你,我希望能跟你一辈子相亲相爱。

  一位心仪已久的男子走过,女子抓住机会,把一只木瓜投给了他。女子掩面娇笑,男子爱意蹁跹,赶紧摘下随身携带的玉佩,也送给了姑娘。

  这位佩玉的君子十分清楚这木瓜里蕴含着的不平常的情意;他也十分明了,这轻轻一“投”,也绝不是普通的投掷,而是将那颗滚烫的少女之心投到自己的怀抱。

  少女街道男子回赠的礼物,幸福无比。她十分清楚,这玉佩绝不是普通的回礼,那是一个爱的承诺。自己的纯洁善良和大胆表白,终于换来梦想中的爱情。

  两颗纯洁无暇的心,终于因一只木瓜而紧紧连到了一起。“愿天下爱有情人终成眷属”,《木瓜》也终于以皆大欢喜的爱情结局谢幕了。

  读过《诗经》的人都知道,木瓜和木桃、木李一样,是那个时代表达爱情的一种信物。

  在那自由奔放的恋爱时代,情人间根本没有物质计较,用一只粗糙的木瓜就可以换到精致的价值不菲的琼瑶玉石。他们认为,情人间的爱,本来就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为了得到情人的真爱,别说是琼瑶玉石,就是再贵重的礼物,也在所不惜。因为,你送我一只木瓜,我还你一枚美玉,不是为了报答,只是因为两相无猜、两情相悦,只是为了我们能够相爱。在初民的眼里,人类本是自然之物,哪里有那么多的束缚?男女一相见,如果相互顺眼,就觉得亲切,心中的爱慕也就脱口而出,哪有那么多的禁忌和利益考量?对他们来说,刚刚采摘下的木瓜,信手拈来的佩玉,就是现成的爱情信物,随时赠上即可定情。这样的爱情干净爽朗、欢快活泼,让多少人为之艳羡!

  这是多么简单而纯粹的爱恋啊!

  显而易见,《木瓜》并没有后世注家所言的那么复杂,将其硬生生地往“后妃之德”等礼数教条上靠。它简单而纯粹,就是男女两情相悦,相互赠答的诗歌。

  我们也由《木瓜》了解到,在古典爱情中,“投桃报李”早已是中国流传已久的爱情风俗。女性将瓜果掷给心仪已久的男子,是表示爱慕;而男子解下随身所佩的朱玉相赠,是表示接受了这份爱恋。从此以后,他们将进入光明正大的恋爱季节。在《诗经·召南·摽有梅》里,我们也可以看到相似风俗。那诗里说: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女子望见梅子落地,引起了青春将逝的伤感,希望有人能按照习俗,“顷筐塈之”,尽快和她成婚。而《郑风·溱洧》中也说:“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那是将芍药作为定情之物的。

  春秋战国已降,这样的习俗仍然在民间相传。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出了当时的一件娱乐八卦。说那时的既富且美、才情绝代的英俊男子潘安“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不但俘获了街衢里数不计数的美少女的芳心,也撩动了老妇人那可久已麻木的心。这样,美男子潘安从不虚行,往往能载着一车果子回府,可见其确实是当时女性的一大杀手,是时尚界的一只标杆。“掷果盈车”

  他的朋友张载十分羡慕潘安的“桃花运”,也打扮一番到街上去招徕,结果不用说果子,连女孩子吃剩的果核也没捡到,反而被闾巷里的顽童们一顿板砖乱砸。由是可见,不论男女,东施效颦下场一般不佳。

  不能否认,到了生产比较发达的潘安、张载时期,妇女的投桃不可避免地沾上了物质的气息。但这些计较,在《木瓜》的年代,几乎不见踪影。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那是怎样的一个年代啊!两人一见钟情,只怕错过这段好姻缘,情急之下,无以为信,你赠我“木桃”,我就回你以“琼瑶”;你赠我“木李”,我就回你以“琼玖”;你随手赠我一个木瓜,我顺手回你一块玉珏。我并不稀罕价值不菲的礼物,你也没计较木瓜和佩玉的价值差别,只是为了我们永远相爱。那怀揣着木瓜和佩玉的恋人啊,相依相偎在爱河之中,细细地品尝着爱的芬芳。在他们心里,木瓜和佩玉就是他们的美好未来。这是一种简单而丰富的爱情,这种爱排除了一切物质考量,心手相牵,即便耳鬓厮磨,还是想你恋你。

  历史的车轮非一般前进,当阶层的划分越来越明显时,爱情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物质的恶习。有很多这样的伤心事:一个穷小伙爱上了一个心仪女子,正为定情之物大伤脑筋。女子随口一说,要那小伙子买一枚戒指,却被那男子生生地拒绝。女子当然明了,如果穷小伙买了这枚戒指,势必难以维持生计。但爱情怎么可以没有信物。作为准备和穷小伙一起同甘共苦、从头奋斗的女人,她有打算,并且早已经想好,一旦男子买了戒指,自己一定会把压箱底的妆奁拿出来典当为财物给他做生活用。可世上又有几个男子能明了这些心思,他们非但不解风情,反而一味地指责女子爱慕虚荣。每当听闻这种故事,我真有一种金圣叹“我为天下苍生一恸哭”的悲哀,忍不住替那女子委屈,恨不得亲自把真相去告诉那穷小伙。

  世间的男子,大多像这位穷小伙一样,并不了解女子,只要一枚戒指就可以赢取芳心,“抱得美人归”,可是他们就是不开窍。也正因如此,《木瓜》就更焕发出无穷魅力,因为这诗简单到了极致。女子仅凭一只粗糙的木瓜,母舅得到了怀揣玉佩的君子的青睐。还有有什么比这份垂爱更让女人心旌摇曳的?

  我们不由自主地艳羡《木瓜》里的男女。我们羡慕他们的眼里毫无世俗的羁绊,始终保持着婴儿般的纯洁状态,他们从心所欲,但毫不逾矩,就连智慧无及的孔老夫子,也不得不捻断茎须,为之赞叹。而后人不知其义,挣扎庸俗的尘的网中而不自知,甚至有人要指责《诗经》里的这些纯真纯情。他们南辕北辙,手握琼琚,却无人可送,真是“人入宝山空手归”,让我们疑惑到底人类的爱情是在进步还是退步。

  还有些人,不能像《木瓜》里的男女主人公一样,大胆表达,丝毫不计较谁先伸出橄榄枝,他们为红尘教条困扰,面对心仪的人,左顾右盼,不敢率先表达,往往错失良机,和自己一世的良缘擦肩而过,悔之莫及。

  我要说,爱情不是比赛,本身并没有输赢。爱就爱了,不必在意太多。爱的表达,其实并不困难。爱的表达,有时真的简单。一句“我想和你好”,便简单朴实得像那只木瓜。只要将这爱意大胆地送给那久已心仪的人,你便给了自己一次机会,绝不会给自己的人生留有遗憾。

  因为我相信,即使《木瓜》的爱情不能善终,那受伤的绝不会是率先递上木瓜的女子。不是吗?她曾经获得了爱的回应,她的爱情人生必然了无遗憾。

  6、爱情原生态——《骞裳》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

  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

  子不我思,岂无他士。

  狂童之狂也,且!

  我爱的是你爱我,如果你爱我,我提起衣裙,游过溱水去见你。假如你不懂珍惜我,难道就没有别人喜欢我吗?

  傻小子呵,你可真够蠢的!

  我爱的是你爱我,如果你爱我,我提起衣裙,踏过洧水去见你。假如你不懂珍惜我,难打就没有别人爱护我?

  大笨蛋呀,你可真够呆的!

  玛丝洛娃对聂赫留朵夫的爱情是那么娇羞惹人,安娜·卡列尼娜对渥伦斯基爱意是那么缠绵优雅。

  可谁也无法想象,能写出这些优雅爱情故事的作者,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快给我一个女人吧,色欲让我片刻不得安宁!”

  没错,他就是鼓吹宗教救世的伟大作家、俄罗斯的精神象征列夫·托尔斯泰!

  伟人也无法抗拒性的诱惑,何况凡夫俗女?

  和托尔斯泰面临的痛苦挣扎一样,性,从来都是一个既让人想入非非,又让人难以启齿的话题。

  在信仰道统、文以载道的中国古典文学中,性更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区。

  所谓“色是割肉钢刀”,沾上“性”,必然不会有好结果。尤其到了封建社会末期,这种观念更加深入中国人的骨髓,性往往被描述成恶魔和杀手,是破坏男女人伦和社会和谐的不安定因素,一定要扼杀于萌芽才能令卫道士们为之心安。冯梦龙、凌濛初的《三言二拍》得到的待遇稍好一些,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文坛领袖的李渔的《肉团蒲》,则早被统治者归于“禁书”一列,必须焚而销之而后快,而不管其反映了多么真实全面的社会生态、多么深刻精辟的人生哲理。

  但,饮食男女毕竟是人生不可绕过的基本生理需求,就连虬髯扎扎的孔老夫子,也不得不蹙眉叹息:“食色性者也,吾未闻好德如好色者也。”对于性,是我们人生无法绕过去的大问题,也是爱情所必须直面的严肃话题。

  《褰裳》就是孔老夫子亲手编辑,处处体现着性的挑逗,而未被删除,保存于《郑风》中的一篇名作。

  《郑风》是郑国的原生态民歌,是郑地乡土文化最真实的反映。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每到仲春时节,郑国的怀春男女就聚集在美丽的溱河畔,任凭风起浪涌,裤短襟长,洗濯缨足。他们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冲动,仰头着,对着河那边,大声唱起火辣辣的情歌,向心上人一吐衷肠。

  其中一位泼辣的妹子,捋了捋被河风吹乱了的青丝,一脸嗔怒地向腼腆的小伙发动了爱情攻势:“你要是想我,就赶快提着裙子渡过溱河来找我;你要是不想我,别以为就没有人想我了!”(“子惠思我,褰裳过河。子不思我,岂无他人。”)真是爱越深,恨也越深,少女不提自己心里想他,却埋怨心上人不想她。而且,先秦的男士,是只穿裙子,不穿裤子的。提起裙子,那无疑会出现让人面红心跳的一幕。而对岸的女子似乎对这一切毫不在意,她只是一门心思地播送这充满诱惑的挑逗性语言,让对岸的心上人听了,心驰意往,魂不守舍,不知如何措手。

  显而易见,小伙子的陷入了二难选择:要么顺从她,渡过河来,共谐鱼水;要么就此撒手,“从此萧郎是古人”,眼睁睁地看着美丽的姑娘投入他人怀抱。小伙子的手里没有更多牌可大,显而易见,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更要命的是,女子竟然说出了:“狂童之狂也且!”的“狠”话!要知道,那个“且”字,在上古,乃是男性生殖器的意思。这话,既是奚落,更是亲昵,粗野中透露着说不出的浓情蜜意,让人叹服《褰裳》作者的生活观察能力。毕竟,不用说在“男女之大防”的古代,就是我们今天,真要是有哪位女士对情郎说了这种话,估计都要把自己心上的另一半吓跑了。

  真是奇趣得古怪,泼辣得近乎刁钻!

  在东方文化的传统里,泼辣的女人往往让男子觉得心有不安。东方的男子,大多担心自己瘦弱的肩膀无法扛起女人的笑靥。正如《易经》所揭示的,上古的男子最崇拜女性生殖器官,甚至目之为图腾,愿意心甘情愿地对着它跪拜、匍匐、祈祷……他们惊叹其似乎永远不能满足的伟力,更惊叹其魔术般的生育能力。他们名之为“鱼”——意思是拥有像鱼那样惊人的生殖能力。

  愈加崇拜,也就愈加自卑。由自卑而产生了无奈的控制欲。于是,历史的车轮由母系氏族社会缓缓驶入男权社会,男子就从思想和文化上消灭女性的先天能力。他们排斥性情泼辣的女子,一再谆谆教导“笑不露齿”、甚至“三从四德”,如果谁会像《褰裳》里的这位女子狂野,那一定会被视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的。

  这就是《褰裳》,这就是《郑风》。历来,人们对于郑卫之风都有不公正的对待,把它贬斥为淫声,说那是靡靡之音,甚至提高到“乱国、衰德”的政治高度,指其小足可以败身,大足可以亡国。在古代,正当的婚姻必须是明媒正娶,而自由的恋爱往往被认为是异类,甚至当成不正当关系而谫灭之。打个比方,《诗经》里的《大雅》与《颂》就像庄严肃穆的形象工程,《周南》、《召南》和《豳风》就像安乐祥和的社区公园,而《卫风》和《陈风》是矛盾重重的离婚事务所,《郑风》呢,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红灯区”。甚至思想大家朱熹也恨恨有声地认为,郑卫之风就是淫奔之诗。比朱熹稍早的王安石,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改个家,思想解放的急先锋。但他的弟弟王安国素好《郑风》,王安石竟劝他“掷郑声”,意思是希望弟弟不要沉湎于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