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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共度流年(1)


  20、幸福就是简单的快乐——《周南·葛覃》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绤,服之无斁。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在野外自由生长的蔓草哟,它们爬满了整个山谷,那漫山遍野的绿叶儿惹人心醉。

  黄雀鸟儿自由自在地飞翔,群鸟在树林子里休息,啾啾的鸟叫声盘旋在树林上空。

  在野外自由生长的蔓草哟,它们爬满了整个山谷,那一望无际的绿毯哟闪闪发光。

  将那蔓草割来一大捆,织成葛布,我身穿这样的衣服却毫无怨言。

  哎哟我要告诉我的保姆,哎哟告诉公婆我要回娘家去。

  我把我的内衣都洗干净,把我那外套也都洗得干干净净。

  这么多衣服,哪件要洗哪件不要洗呢?反正我要回家见我的父母去呀!

  思念像疯长的葛藤一样盘根错节,蜿蜒伸展。

  碧绿的葛藤蔓延在幽静的山间。黄雀儿在灌木间轻轻扑闪闪地跳跃,啁哳鸣啭。

  葛没有挺拔的姿态,也不张扬,但生长能力却非常惊人。看啊,在这大山脚下,一练深涧里,在这阳光和清风难以光临的地方,它们竟也葳蕤出一片片葛的海洋。它们的生命力是那样顽强,遇见岩石就倔强地绕过去,碰到大树就攀趴上去,它们至柔的姿态执着地、有韧性地生长。它们非常恋家,在成熟的每一簇里,虬曲的茎枝耳鬓厮磨,同生共死,即使根茎枯萎也不愿分开,哪怕茎叶断了,堕入山间,化尘化埃。

  当起风的时候,一缕缕和煦的阳光便和茂盛葛叶追逐嬉戏。美丽的黄莺在幽静的山谷间掠过,啁啾的叫声长久回响在山间。而蟋蟀也不停地奏着和声,共同上演一曲欢快的山林之乐。

  在这柔长的葛藤间,走来一位荆钗布裙的女子。她红润的脸庞洋溢着光彩,偶尔还哼上一只小曲。她为什么这么开心?那是因为她又到了回娘家的日子。她就像回归山野的黄莺,心灵无比放松。

  对女子来说,这山,这水,这阳光,这小鸟,还有这攀爬不已的团团葛藤,像亲人一样熟悉。曾忆起,小时候,她经常跟着母亲来这山里采葛。那时的山涧也是这么苍翠,那时的黄莺也是这么快乐,那时的葛藤也一样青翠,甚至她对着谷底一喊,立刻就会听到自己的稚声。

  直到后来,她远嫁他乡,才离开了这片山谷。丈夫对她温柔体贴,她也辛勤劳作,但在这恩爱温馨之余,她也经常回忆起自己的爹娘,还有那幽静的山谷、蔓延的葛藤。已经渐渐衰老爹娘,你们还好吗?团团簇拥的葛藤,你们还好吗?

  对于女子爱说,葛藤再长,也终有一个不离不弃的根;女儿嫁得再远,也一定会思念生养她的爹娘。

  翻过《葛覃》,我的脑海里立刻闪现出朱明瑛的那首《回娘家》,嘴里也忍不住欢快地哼了起来:“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呀,咿呀咿得儿喂……原来她要回娘家.咿呀咿得儿喂。”这首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风靡一时的民歌,形象喜感,道出了女同胞的些许心声,让人久久难忘。

  不妨在这欢乐音乐中沉醉一番,让蔓延的葛藤作为我们的桥梁,顺着它攀援到三千年,来听一听那回娘家的女子的故事吧。

  你瞧,葳蕤蜿蜒的葛藤,在静谧的山谷里伸展着生活的希望,黄莺的啁啾让行程显得多么安宁,而绿油油的葛叶,又记录了多少少女的芳华……在心情愉悦的归宁女子眼里,到处都是美丽的风景。她的生活充满希望,她的亲人健康快乐,还有什么能比这些更幸福?

  这古典的小康生活,这是诗化了得生活。

  可爱的女人,美丽的归宁!我们也隔了三千年的光阴,在那片葱茏的葛藤中分享女子的喜悦,为她的幸福感到由衷的高兴。

  我们的思绪又倒回到她离家的那段好时光,因为,那时的心情更快乐、更生动。

  枝叶繁茂的葛藤团团拥簇,那是女子平日里辛勤劳作的成果。她仔细打理,将它们浸泡后,用大火沸煮,然后捞出,织成了粗糙的葛布。哦,不要说这葛布粗糙,它凝结了女子无数汗水,对女子和她的家人来说,即使王公贵族的绫罗绸缎,也不如它穿着舒服。

  女子莞尔笑着,对着早已磨得模糊的铜镜试穿新衣。铜镜里的她,脸上洋溢着是辛勤劳作后的甜蜜笑容,而她对家人的思念也更加浓烈了。出嫁后的这些fe风雨日子里,爹娘可曾安好?他们也一定天天想我盼我吧?我的童年契友是不是也已经嫁作人妇、甚至已为人母了?我能不能再见到她,和她说说悄悄话?女子的眼前,甚至浮现出自己在爹娘膝下撒娇的时光。想想这次回去,她又能偎依在娘亲的怀里倾诉远嫁的幸福生活,还可以在自己的闺房里睡上一个懒觉,嗅着闺房的香气,回味一下做姑娘时的美丽心情……

  女子把想要回娘家的心意告诉给了丈夫。丈夫一如既往地笑意盈盈,还温柔地嘱咐她可以在娘家多待些日子,家里的劳作有他这个大男人呢。女子听了这体贴的话,感到更加幸福。她麻利地洗完了将要换洗的衣服,将带给父母和发小的礼物打点成一个包裹,就兴冲冲地走上了回娘家的路。

  山路崎岖起伏,但女子的心无比快乐,是啊,只有她才知道,那山里蜿蜒的葛藤是她长久的想念,而那鸣个不停的黄雀,是在倾泻她积淀的思乡之情啊。

  回娘家,对嫁到远方的女子来说,既是一种情结,又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多少感恩,多少牵挂,难以言说。对女人来说,结婚就意味着拥有了两个家,一个是丈夫的新家,一个是生于斯长于斯的父母的家。不错,对女人来说,故乡的家多了些距离,但正是这漫长的距离平添了多少亲切。当女人还在承欢膝下的童年,听到“回娘家”三个字,一定以为是要和妈妈去姥姥家玩了。当她们嫁作他人妇后,才渐渐明白,娘家已经成为女人的一个精神支撑,一种灵魂归宿。

  在这个世界里,女人活得实在很难,她们的这两个家实在无法分出轻重,更无法割舍,却很难做到两全其美。为什么我们对娘家如此眷恋?因为我们爱父母爱得深沉。娘家的物质条件说不上多好,但那是女人们的心灵港湾。回到娘家,就意味着心灵放松,有父母可以撒娇,可以倾诉生活的苦与乐,还可以让疲惫心灵稍微休憩一下,甚至悄悄抱怨一下婆家的并不如意的生活。总之,距离产生了美,距离让掌上明珠和父母的心灵拉得更近。

  和《诗经》里那些充满哀怨的怨妇情绪不同,《葛覃》让人轻松愉悦。诗里没有蝼蚁般如履薄冰的劳碌,也没有不堪重负的苦楚,女子像如山谷间的黄莺一样勤劳儿自在。在普通不过的男耕女织,日子就像织机上的线丝丝交错;生命就在这简单的重复中自然流逝,安宁的生活让人满足。这种操劳所产生的朴素的美,足以让人心动。虽然只是粗裳葛布,但爱情也因勤劳而更美好长久。女子的生活里,虽然没有锦缎绫罗的华美光彩,却是最为贴心舒适,绵长悠远的。

  可以设想,女子的容貌也许不是那么姣好,但即使有再多的脂粉也无法掩饰她的清新质朴。是她的温柔娴淑唤醒了大山小河的脉脉温情,是她让平凡的葛藤焕发活力,是她让并不打眼的小鸟充满灵性。女子的生活,辛劳而平淡。但就是这样平凡朴实的生活,陶冶出了她恬淡平和的心态,她的生命充满了幸福欢乐。

  看着《葛覃》里女子的自足生活,我们不禁要问,人生到底是因幸福而简单,还是由简单而幸福?

  “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欢喜自在的女子,在葛藤间的舒展歌喉,她为我们营造了一个梦境,在我们心灵的空谷中久久回荡。

  21、爱在一粥一饭间——《郑风·女曰鸡鸣》

  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妻子从梦中醒来,推搡着丈夫说:“听,鸡叫了!”

  丈夫揉着朦胧的睡眼,打着呵欠说:“天这么快就亮了。”

  妻子兴致勃勃:“快快起来,夜色褪去,星光真是灿烂啊。”

  丈夫一听,两眼放光:“嗯,我去看看,也许能射到大雁和野鸭呢。”

  妻子突然如同一只含羞草:“太好了!要是能射到大雁和野鸭,我就为你做好美味佳肴,再煮上一壶酒,和你恩爱到老,弹琴鼓瑟,共享岁月静好。”

  丈夫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你真是温柔,我把玉佩送给你。你对我真是体贴,我把玉佩送给你。你对我太好了,我用玉佩来报答。”

  想必这段对白一定会让很多人哑然失笑,继而心生钦羡。

  是啊,一对三千年前的小夫妻,能在一个星星还没有完全隐去的凌晨,对着漆黑的夜幕,畅想浅酌对饮、弹琴鼓瑟的美好生活,还发誓要互相珍爱体贴,是多么的可贵!

  这无疑是一种基于深厚的生活底蕴的高度自觉的文化生活,绝对有别于一般的打情骂俏。再往深处想,竟蔓延着无边的感动。

  如果你有过乡村生活经历,一定会对这首诗产生更有良久的感触。

  在农村,凌晨正是北极星最耀眼的时候。这时候,公鸡开始打鸣,一般打鸣三次后,天色就微亮了,就意味着我们再也不能睡懒觉了。于是女子催促丈夫,赶紧起床吧,鸡都叫了三遍了。男人则睡意蒙眬地推诿赖床。而女人又不依不饶,一个劲地催促。男人的美梦被打扰,眼看睡不成,就开始哄女人,许诺打野味之类的话。女子顺水推舟,说出:“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之类的话,大致相当于胡兰成所谓“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意思。听了这一番温存软语,男子心里简直比喝了蜜还甜,似乎骨头都要酥掉了。可见世间最厉害的武器,不是刀枪,而是老婆的枕边风。

  这位丈夫倒也乖巧,听了女人这番话,感动之余,竟说出要送玉佩给女人的话,女人听了自然心花怒放。

  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番表白后,天便大亮了。仔细想想,被催着早起,本来是件很不爽的事。可女子深谙为妻之道,枕边风轻轻吹去,将丈夫一丝愠意浇的全无影息,更得他心潮澎湃,睡意全无,反而许诺要送自己一份礼物。这样的小插曲你来我往。将夫妻生活点缀得摇曳多姿。

  是呵,夫妻感情远不是一夕花烛那么简单。那是在一粥一饭之间慢慢地建立起的,虽然平凡,但却厚重。虽然不像“一日不见,如三秋兮”那么浓烈,但往往渐渐演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家庭亲情。夫妻关系,一旦从朝朝暮暮的浓烈爱情淌入润物无声细水长流的亲情之海,那么,彼此的感情会更加牢固。

  庄子说:“道在屎溺之中”,有些不雅,但却是人生的大实话。而我们说夫妻爱情也在一粥一饭之中,当没有人存疑义。

  生活是如此粗粝的,随着时光的流逝,它能磨洗一切。即使爱情,也必须经受这一粥一饭的平凡而艰难的考研。所以,将爱情转化为亲情的关键,在于双方必须心存真爱,真正把对方放在灵魂最深处。这样,因为感情日久弥坚,所以能视生活风雨若等闲。

  当然,客观地看,也不是所有夫妻都能步入这么和谐的夫妻境界的。古人常说:“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说的是用情太深往往爱情会夭折,其实是极具辩证意义的。不是吗?像林黛玉对贾宝玉的感情,简直天底下只有一个“二哥哥”了,一旦这样的精神支撑倒下,最先受到伤害的,正是自己。

  但是,生命的悖论在于,即使最伟大的哲学家,也不一定能恰到好处的掌握这辩证法,何况愚夫愚妇。所以,生活的常态是,大多数情感,终究逃不掉要么归于平淡,要么感情夭折。仿佛是一种宿命,难以逃脱命运的掌控。尤其人到中年,经历太多,冷暖酸甜,几乎把所有的新鲜刺激都看透了,唯独看重一份时间的平淡温情。

  《女曰鸡鸣》正是这样的一份平淡温情。

  “宜言宜酒,与子偕老。”诗的中段,突然生出这么一句话来,让我们三千年后的读者想要落泪。是啊,人的本质是孤独的。人生斯事,像是一生都在寻找一个可以永远进行心灵对话的伴侣。而爱情,正是命运派来拯救我们孤独灵魂的另一半。它也许并不轰轰烈烈,却体现在一粥一饭的点点滴滴里。“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这样的爱,最让人安心,最让人感动。尤其是夫妻携手一世,到了晚年,无非是寻求精神上做伴。能做出“宜言宜酒,与子偕老”这样的承诺,真令人泪热。

  有这样一则禅宗故事:唐代时,有参学禅法的僧人不远千里,来到河北赵州观音院。早饭后,他到了赵州禅师身前,向他讨教:“我刚刚开始寺院生活,请您指导我什么是禅?”赵州禅师随口问道:“你吃粥了吗?”僧人回答:“吃粥了。”赵州禅师挥挥手:“那就洗钵去吧!”刹那间,这位僧人有所省悟。原来,赵州禅师的“洗钵去”,是指示参禅者要用心体会禅法的奥妙处,一定不离日常生活。因为这些日常的喝茶吃饭,与禅宗的精神没有丝毫的背离。由此可见,佛法禅理的高妙独特处,正在于它的人间烟火味。

  唐人又有一首禅诗云:“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诗的表面意思,在写农夫插秧的时候,一根接着一根往下插,而农夫低下头来看到倒映在水田里的天空,这是一幕何等平时自然的寻常生活场景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