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
现在是讨论初云的时候吗?”
“可是……”
“可以说点我爱听的。”
而太阳,也落山了。
恩静的掌心突然一片冰凉。
初云不肯走,即使行李收拾好了,也只是带着行李坐在大厅里,而张嫂则在一旁好言相劝:“小姐还是先出去避避风头吧,何小姐不是说,让你先过去和她住两天吗?等先生气消了再回来……”
而正在盛怒中的阮东廷已经出门了,载了何秋霜回酒店后,自己也回到了办公室。
恩静到学校接了俊仔回来时,见初云还坐在那里,一副焦急又患得患失的样子。一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来,看到恩静就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大嫂你帮帮我!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
张嫂还站在一旁,看样子还想劝她先出门,别再惹阮东廷生气。
恩静叹了口气:“张嫂说得对,初云,先去外面住两天吧,你大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也得等他气消点了,我跟他说才会有用啊。”恩静想了想,便拿出手机,“我让酒店的人给你开个舒服的房间,你先到那边住两日,等我的消息。初云,我一定会跟你哥说的。”
这一席话像是稍稍安慰了初云,可也只是稍稍。
她还站在那儿,一副有话不知该不该说的样子。
恩静想起前几日的异常:“怎么了?”
“大嫂,”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大嫂,借一步说话。”
其实何止是一步啊?就像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她一路将恩静拉到了二楼,连俊仔都好奇想跟上去,却被她喝住:“站住!”
俊仔委屈地站在那儿,又听初云对张嫂说:“在这儿看着他!”
一回到房间,她就落了锁:“大嫂,你下午不是问我监控的事吗?”
恩静眼睛一眯——是了,这一刻,来了!
初云的表情再严肃不过,红唇一张一合间,只吐出了一个名字:“何秋霜。”
“什么?”恩静震惊了。
可初云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是秋霜姐装的。”
“怎么会呢?”恩静只觉得胸口被人重重一击。何秋霜?恩静瞬间便想到了阮先生失望的样子。是她吗?如果真的是她,那……阮先生会是什么心情?
初云以为她不信:“是真的!”
“你亲眼看到的?”
“不,”她目光阴冷,“我没有亲眼看到。”
“那……”
“可如果连何伯父都开口说让我替她保密呢?”
连何伯父都开了口?
是的,恩静想起来了,那日在厦门的医院里的画面袭上她的脑海:她走到病房门口,正欲进去,却听到一个女子急切的声音:“何伯伯您别这么说,秋霜姐是我的好朋友,我保护她是应该的……”
保护?
保护!
原来如此!
“所以之前被《×报》冤枉时,你怎么也不肯说出实情,就是怕会连累到何秋霜?”
她懂了!瞬间全都懂了!
难怪疑点重重,难怪罪名严重,难怪初云始终都不开口!
“那时,”初云惨淡地一笑,“我真的是希望她能和我哥好好的,在英国留学时她那样帮我、照顾我。”她的思绪悄然回到了多年前。“那时候我真的以为她和我能当一辈子的姑嫂、一辈子的好姐妹。”说到这里,须臾间她的神色一转,如狂风暴雨,“没想到如今她会变成这样!我一再地帮她、维护她,可她今天一看到我帮你,竟转脸就在大哥面前这样陷害我!”
滚烫的泪水迅速滑落,那是女子在友谊里遭到背叛时的痛心。
原来她对她是带有希冀的,揣着那年曾被温暖过的心一直等候在原地,她那么希望她也在那里。可再回首,原来,沧桑历尽,旧情已逝。
恩静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倒是初云迅速擦干眼泪:“这件事你先搁在肚子里,别说出去,至于奎宁中毒的事,你今天不是说有谁在对付你的同时还想对付我吗?”她的目光陡然冷厉了起来,耀着微微骇人的光,和甜美的五官衬起来,是那么不搭调,“我想了一整晚,发现有个人很值得怀疑。”
“谁?”
初云没有回答,只是说:“我待会儿就去那个人那里走一趟,至于大哥这边……”
“我会尽力的。”
“嗯!”她的大眼里浮起深深的感激。话不多说,心中明了。
纤瘦而略显孤寂的身影渐渐走出房间,自二楼移下。
可不知为何,走在她身后的恩静却突然打心底里腾起一股不安:“初云……”
“嗯?”
“你……”她顿了一下,可要说什么呢?其实她也不知道,所以最终只是说,“没事,就是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
“嗯,我知道。”
既然答应了初云,恩静便说到做到。头两天阮先生正在气头上,就连她提起了在初云房里发现了购买奎宁的发票的事,他都不为所动:“事情我自会查清楚,但被陷害并不代表她就可以被原谅。”恩静讪然,碰了一鼻子灰后,也便不再轻易开口了。
直到几天以后,阮先生在内地又有一家新酒店开张,趁着他心情好,晚上在替他吹头发时,恩静试探性地开口:“气消了点吧?”
“没有。”
“……”
“怎么?”阮先生抬起眼,从镜中看着她无奈的表情,“打算帮我消消气?”
恩静本以为有希望,吹头发的动作停了一下:“怎么消?”
谁知却被他冷睨而过:“陈恩静,你到底每天都在干些什么?”
“啊?”
“做太太的该怎么给先生消气,你说呢?”
她一下就红了脸,被阮先生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呛得不知该怎么回应。
可这厮不打算放过她,从镜中气定神闲地盯着她的气不定神不闲——这就算了!看着恩静红着一张脸,努力想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吹头发上,他竟手一伸,一把拿过吹风机扔到一旁。
高大的身躯倏然站起。
“哎……”恩静抬起头,入眼便是阮先生放大的俊容。
“想通了没有?”
“通、通什么?我不懂。”
“真不懂?”他故意慢条斯理地俯下身,邪魅的声音渐至她耳旁,然后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却让她羞窘得想尖叫:“阮……”
“嘘——”他勾起嘴角,还未干的一处头发上,有一滴水珠轻盈地滑下,看上去是那么性感。
可能是太性感了,才让她慌得连看也不敢多看一眼:“别闹了,我在和你说正事。”
“我也是在说正事啊。要想当个好大嫂,就先当好阮太太吧。”伴着调笑的话语,某人的手滑上她的背部,摩挲轻柔,却令恩静紧张得微微颤抖:“阮先……”
“嘘——我保证,初云会非常感激你的。”调笑的嗓音里添入了一丝低哑。
话音刚落,房内的大灯“啪”的一声被关上。瞬间,黑暗笼罩了全场。
暧昧的气息开始蔓延,伴着女主角犹豫着不敢进入状态的声音——
“阮先生?”
“嗯?”
“那初云的事……”
“傻瓜,现在是讨论初云的时候吗?”
“可是……”
“闭嘴。”
真是翻脸不认账啊,她好无奈:“哦……”
谁知见她不敢吭声了,某人又低笑,轻哄道:“可以说点我爱听的。”
“……”
她的头顶,似有十万只乌鸦飞过。
阮东廷这人脾气虽不怎么样,但在信守承诺这一点上,向来还是做得挺像样的。
这不,第二天一早,恩静还蜷在被窝里,他已经起床穿衣,一边扣着衬衫纽扣一边说:“让她回来吧。”
“真的?”恩静大喜,一不留神便从床上坐起来。
阮东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美人计都使得这么彻底了,我能不守信用吗?”
顺着他的目光,她方察觉到自己羞人的赤裸,“啊”了一声拉起被子时,又见某人恶劣地将唇移到她的耳旁:“晚了,该看的都看光了。”
早餐时俊仔说:“奇怪了,大哥大嫂今天看上去好像很高兴啊!”
秀玉挑挑眉,看上去也认可了俊仔的话。
恩静喜上眉梢:“你大哥同意让初云回来了。”
“真的?”俊仔十分吃惊,“怎么可能嘛!大哥向来说一就是一……”
“我看有可能。”秀玉却懒懒地啜了口咖啡,那双富有洞察力的眼睛瞥过了儿子,又瞥了瞥恩静,“至于怎么个可能法,俊仔,这你就不懂了。”
“妈咪!”恩静被说得满脸通红,又听秀玉笑着转移话题:“那初云呢?要回来了吗?”
“刚打了她电话,估计还在睡觉吧,把电话给挂断了,待会儿吃完饭我再打一个看看。”
结果吃完饭后恩静再打初云的电话还是被挂断。那端的人估计是被这扰人清梦的电话给惹怒了,这次挂断后,接下来的一整个上午,恩静不知打了多少通电话,那方始终都是关机。
“会不会是手提电话没电了?记得那天何小姐说过要让初云到她那儿住,要不,你打电话问问她?”中午休息时,在阮氏的饭店里,恩静问阮东廷。
“也好。”
可奇怪的是,何秋霜的回答竟是:“没错,我是让她来和我住,可她没来啊!”
阮东廷的眉头开始皱起:“你的意思是,这两天都没见过她?”
“是啊!自从那天离开你家以后,我就没再见过她。”
通话结束后,恩静只觉得阮先生脸上已结了一层霜:“不像话!电话也不接,秋霜那里也不去,她这是在耍什么性子?”
“你是说,她没去何小姐那里?”恩静关注的重点却和他的不同,“那她还能去哪儿?”
“谁知道呢?反正她狐朋狗友一大堆。”
那种熟悉的不安感再一次蹿上她的心头——对,不是怒,而是不安。
恍惚间便想起了那晚,初云在灰心失望之余,对她说:“我待会儿就去那个人那里走一趟。”
那个人……不就是何秋霜吗?
午餐一结束,她就来到了监控室:“帮我把最靠近3812号房的监控调出来,我想看看前天晚上的记录。”
3812号房就是何秋霜的房间,结果把监控一调出来,她发现——是的!那晚初云的确去找过何秋霜,只不过她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又打了一通电话,电话挂断后,才垂头丧气地拉起行李箱离开了。
直到三个小时后,监控里才出现了何秋霜的身影——刚从外头回来。
“这么说来,初云到酒店等不到何秋霜就离开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去过?”打电话给妈咪,那端妈咪的声音也有些疑惑。
“是的,而且电话到现在也还没有开机,妈咪,我担心……”
“不会的,”秀玉的态度和阮东廷的如出一辙,“她肯定是跑到哪个狐朋狗友家去了,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发生了,你别替她操心。”
如此无谓。
可越是如此,恩静心中的不安就越是强烈。挂断电话后,她一人在办公室沉吟良久,最后还是打电话给好友:“Marvy吗?待会儿有没有空?一起喝个下午茶。”
依旧是在阮氏,还不到下午茶时间的咖啡馆里人影寥寥。
Marvy出现在咖啡馆门口时,即使只是简单地着一件白衫衣加阔腿裤,也依旧引来一大堆人的注目。
她拉开恩静对面的座椅,慵懒的目光只在好友脸上扫过一遍,便读出了她有一肚子愁思:“看到你这样子我就觉得,待会儿每喝一口你的咖啡,就得付出一份沉重的代价。说吧,怎么了?”
“初云失踪了。”
此时正好有服务生将菜单拿上来,Marvy摆摆手:“一杯曼特宁。”又回过头来,“你小姑?很好啊,失踪了最好,我一看到她就烦。”
“Marvy!”
她轻笑了一下,一只手却已经从包里掏出了录音笔:“来吧,把来龙去脉详细地说一遍。”
果然是有备而来。
录音笔一开,Marvy的工作开始,恩静的陈述也开始了。只不过这陈述进行到一半就被人打断了,熟悉的男声自身后传来:“巧啊!”
是连楷夫。
恩静条件反射地轻皱起眉。
谁知这一回让她错愕的是,这厮的重点竟不再是她。
没等两位女士开口,Cave已坐到了Marvy身旁,桃花眼邪气地朝恩静眨了眨:“放心吧,我今儿不找你。”然后,他深情款款地望向身旁绝美的脸,“靓女,真巧啊!”
他找的是Marvy。
可事实上,Marvy连理也没理他一下,只一双眼扫了扫桌上的录音笔,示意恩静继续。
Cave已经明白了她们这是在做什么。
于是恩静的陈述继续,Cave的桃花眼也继续。这厢两名女子正专注于恩静口述的事件,那厢他则紧紧盯着Marvy美艳的侧脸。Marvy原不打算理他的,可被持续不断地盯了那么久,谁能没点反应啊?
Marvy怒了,忍无可忍地扭过头时,却见这厮笑眯眯地指了指录音笔:嘘——人家正录音呢,别出声。
只是那双精明的桃花眼,在盈盈的笑意下,却划过一丝深沉。
那时正听到恩静在陈述:“其实我觉得很不对劲,离开那晚她告诉我,关于奎宁中毒案她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此时,连楷夫眼中精光一闪。
下一秒,已拿起最近刚入手的Nokia(诺基亚)1011——世界上第一部能发短信的手机,前阵子他托人到欧洲弄来了两部,他与阮先生人手一部,此时恰好能试一试它的发短信功能。
“和你老婆在一楼咖啡厅约会呢,来捉奸吗?”一字一字敲出来,发出去,收件人——阮东廷是也。
果然十分钟后,阮先生大驾光临,看到的就是好友死皮赖脸地坐在Marvy身旁的场景。
此时恩静已大致陈述完毕,阮东廷坐到她旁边时,就听到Marvy问:“所以你觉得,她可能出事了?”
恩静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阮东廷:“我不确定,但一天联系不上她,我就一天不放心。”
“I get!(明白!)”Marvy收起录音笔。“我会尽快查明她的去处。”说完便转向刚坐下的阮东廷,“阮先生,你娶了个好太太。”
话中似有话,阮东廷微微颔首:“阮某和颜小姐看法一致。”
只听她轻哼一声:“最好是!”回过头,她伸手拍了拍恩静的手背,“那我就先走了,一有消息马上联系你。”
“好。”
结果Marvy一起身,用目光锁了她大半天的桃花男也跟着站起来:“一起去喝杯咖啡?”
Marvy用看精神病人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当然,如果你现在没空……”
“不,空得很。”她口气淡淡,“只是对你这种是女人都想勾搭的花花公子,本小姐永远没空。”
语毕,女子高傲地转身,踏着优雅的步子离开了咖啡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