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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洁冰清(3)


回到驻地后,周云逍见牛阿满不回连队营房却一路跟着自己,问道:“你是不是搞错方向了?”

牛阿满“呵呵”一笑,道:“我今天不回去了,在这里和你挤一挤吧?你房间里有两张椅子,让张新拿一套被褥来,便可将就了!”他也不等周云逍同意,就把睡觉的大问题解决了。

周云逍白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牛阿满也不迟疑,抬腿就跟了进去。周云逍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包香烟,牛阿满立即从军裤口袋中拿出一盒洋火,凑了上去。两人点燃了烟卷,牛阿满冲周云逍“嘿嘿”一笑。

周云逍哑然失笑,道:“你傻笑什么?”

牛阿满又是“嘿嘿”一笑,道:“参座!你今天见到了久别的亲人,心情一定挺激动的,我估计你需要一个人陪你谈谈心,这才留下来陪你的!”

周云逍盯着他上下打量,缄口不语。

牛阿满没话找话,问道:“你姨母问我是不是你的袍泽,那是什么意思啊?”

周云逍解释道:“战友的意思,源自《诗经》。”

牛阿满央求道:“你给我写下来吧,我得多学一点东西!”他一心以文武双全的周云逍为楷模,除了将周云逍的一本《唐宋诗选》占为己有之外,一有机会便在周云逍处翻读诗书,但不知是什么原因,牛阿满能通篇背诵的诗词并不多,但这并不妨碍他出口有诗……

周云逍也不推辞,放下香烟,取过一张白纸在书桌上铺平,手握狼毫,沾墨疾书:

《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笔走龙蛇,翰动若飞。

周云逍写毕,抱臂而立,又望着牛阿满上上下下地打量。

这首《无衣》的词义并不晦涩,牛阿满倒也看得明白,连赞几声“好”,也不知是赞诗词好,还是赞周云逍的字写得好,他将写有《无衣》的纸张折叠好,放入衣袋中,随后凝目望去,见周云逍仍然没有与他促膝长谈的意思,眼珠一转,又问:“怎么你和你姨母、表弟长得一点也不像?为什么没有听你提起过你有一个当满清大官的外祖父?”

周云逍再燃起一支烟卷,缓缓喷出一口浓雾,道:“于太太并非我的嫡亲姨母,我说的外祖父是她的父亲,和我并无血缘关系!”

“哦?讲来听听?”牛阿满睁大了双眼,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周云逍凝目望着袅袅升起旋即在空中弥漫开来的烟雾,沉声说道:“我姨母本是杭州一位满清官员的千金小姐,我母亲呢,是她的侍女。甲午海战,北洋水师灰飞烟灭,姨母的父亲忧愤成疾,没过多久便病逝了。老人的几房姨太太和两个儿子忙于争分遗产,连老人的后事也不管不问。姨母一怒之下,变卖了她的金银首饰和她父亲留给她的几幅字画,料理了老人的后事,然后带着我母亲来到了上海,在法租界平济利路(今济南路)的一个弄堂里买下了一套石库门住宅以安身,那时姨母的钱已用得差不多了,于是她们白天帮人洗补衣服,晚上在家中刺绣,然后拿去卖钱,两人就这样相依为命、艰难渡日。大概就是在那一段时间吧,姨母不许我母亲再叫她‘小姐’,改以姐妹相称。姨母出身书香门第,不仅满腹才学,还懂洋文,后来在一家洋行找到一份工作,生活才有了一些起色。听我阿母讲,那个时候追求我姨母的人很多,其中就数我姨夫最为执着,差不多坚持了两年时间,才成了我的准姨夫!”说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

牛阿满立即送上茶杯。周云逍摆了摆手,示意不渴,继续说道:“姨夫那时虽然还没有现在这般家业,但他子承父业,家境殷实,姨母出嫁后,生活便有了很大改善。姨母和姨夫不仅介绍了我父母亲相识,还以陪嫁的名义资助了我母亲一笔钱款,帮助他们成了家。我父亲在上海几年,一直不得志,后来我母亲又有了我,于是举家回了广东老家。我出生后,每隔两三年,母亲便会带我来上海,在姨母家住上一段时间。小时侯,冠松特别喜欢和我一道玩耍,反而和他的哥哥冠柏不亲。我母亲去世后,姨母特地带着冠松赶到梅县吊唁……”他深深地沉浸在回忆中,手中的香烟在指间燃尽,这才惊觉。

牛阿满感慨道:“你的姨母真是一位性情中人啊!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姨母,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周云逍似笑非笑地望着牛阿满,调侃道:“是啊,如果再有一个可儿,那就更高兴了!”他估计牛阿满如果不找一个人谈谈可儿,心里一定难过不已,索性直言。

牛阿满“啊”的一声,黑黝黝的脸庞竟然隐隐显出红色,吭哧道:“你,怎么……”转念一想,便已恍然:“参座外表粗犷,却半点也不傻,一定是我傻乎乎偷看可儿的样子被他瞧见了,他装作没看见,其实什么都明白!”他脸上的红潮来得快、也去得也快,转瞬之间又是一副漫不在乎的神情了,说道:“参座!你觉得可儿怎么样?”

周云逍横了他一眼,道:“人家还是一个孩子!”

牛阿满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也不老啊,可以等她长大了!”

周云逍“呵呵”一笑,神色渐转郑重,问道:“你不是打算跟我去东北吗?改主意了?”

“当然去啊!先把倭寇打跑了,再回来娶可儿!”牛阿满瞪眼嚷道,仿佛打跑倭寇再娶可儿,就如日落月起一样自然。

周云逍怔怔地望着他,许久才憋出一句:“我就喜欢你这样有志气的部下!”

这一天晚上,两人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安眠。周云逍是一会琢磨他和于冠松在外滩时的对话,一会念及远在千里之外的妻女,而牛阿满的脑海里却只有可儿的音容笑貌了。

时至凌晨02时左右,渐入梦境的周云逍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他起身拉开房门,见是他的勤务兵张新站在门外,低声问道:“什么事?”

张新答道:“哨兵来报,有一位自称于冠松的年轻人说有要事,请见参座!不知道您见还是……”

周云逍不待他说完,便道:“快去请他进来!”心里惊疑不定:“冠松夤夜来此,难道是家中出了什么急事?”

此时,牛阿满也已醒来,神智尚不十分清醒的他听说于冠松来访,不禁心中一喜,暗想:“难道是可儿有什么话托于公子来对我讲?”连忙穿衣起床,但随即便知自己纯属空想。

不一会,于冠松快步走进屋内,向二人打了一声招呼后,不等周云逍发问,便将于冠柏和陈雪瑶的关系以及他当晚所经历的事情娓娓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