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瑶拖着行李箱,坐在公交站台处的长椅上,一时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r
盯着暗黑的天空,良久,她从钱包的夹层最里面取出了一张照片,边缘处有些微的毛糙,看得出被保存了很长的时间。r
这是韩雪瑶和父母最后的一张合照。那天,是她十岁的生日,全家人开开心心地买了个蛋糕,到家旁边的公园里野餐。r
到现在,韩雪瑶都记得小时候的点点滴滴。r
韩雪瑶并不是生在什么大富大贵之家。父亲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政府公务员,而母亲则是全职的家庭主妇。父亲的工资勉强可供一家人的开销,日子虽然清贫,可一家人开开心心,也没什么不好。r
韩父韩母一直坚持“女儿要富养”,所以韩雪瑶也算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在她的记忆里,父亲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喜欢将她高高举起,就像是拥有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那样。r
韩雪瑶第一次见到那个叫秦剑军的家伙,就没什么好印象,或许是小孩子的本能意识吧？可是父母却不同,将他当做“贵宾”来招待。r
秦剑军是空降到父亲那个部门的,据说是靠着和秦家不远不近的亲戚关系。r
韩父向来是不与这些人深交的,可不知为什么,秦剑军却主动来拜访韩家。r
毕竟是上司,自然不能怠慢了,韩父和韩母赶忙张罗着准备晚餐。可韩雪瑶却发现,这个叫秦剑军的眼神一直没从母亲的身上移开过。r
即使那时候韩雪瑶才十岁,可那种讨厌的感觉却是清清楚楚。r
那一天晚上,当韩雪瑶撒娇般求父亲以后不要再接待秦剑军的时候,他却犹豫了,“秦剑军毕竟不是背景简单的人。如果他真要和我们做朋友,我们也没法子拒绝啊。”r
“你呀,就是胆子小,谁也不敢得罪!”韩母嗔怒地望着韩父。r
韩父笑着一把搂过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r
“也是,咱们一家子这样挺好,简简单单。”r
韩雪瑶见父母都是这种态度,戒备心便也放下了。r
最后,这件事也只是当平淡无奇的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过去便也被放下了。韩家人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r
等到韩雪瑶十岁生日的那一天,韩父特意请了假,一家三口兴冲冲地拿着蛋糕还有韩母做的一些小点心,到附近一个免费的公园去野餐。r
风景虽不像那些精心布置过的更远好,可大片大片的晚樱盛开,让人看了好不舒心。r
“雪瑶,许个愿吧!”韩父点起蜡烛,笑容满面地看着韩雪瑶。r
希望爸爸、妈妈,还有我永远快乐地在一起。r
韩雪瑶看着微风拂过后明明灭灭的烛火,闭上眼,轻轻地在心底说着。r
野餐结束,天空阴沉沉的,一家人急匆匆地赶着回家。可走到一个分叉路口的时候,韩雪瑶却突然闹着想要一只白白胖胖的小兔子当做生日礼物。r
“你先回家吧,我带雪瑶去买小兔子。”r
韩父一手抱着韩雪瑶,一手替韩母将她鬓角散开的发丝理顺,嘴角噙着笑,温文尔雅的样子,怎么也挡不住幸福的甜蜜。r
“你呀,就知道宠着她!”韩母看了一眼吵吵嚷嚷的韩雪瑶,无奈摇头。r
“生日嘛,一年就一次,这点小要求,就满足她吧。”r
“好,好,好……路上小心,早点回来哦!”r
韩雪瑶高兴地趴在父亲的肩膀上,看着母亲一点点地走远。那时候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分岔路口,却将一家人带往了完全不同的世界。r
雷雨瓢泼而下的那一瞬间,韩父带着韩雪瑶,总算赶回了小区。r
韩雪瑶抱着小兔子,被韩父抱着,乐呵呵地在心底盘算着,回到家弄点胡萝卜,再给兔子捣鼓一个小窝……r
可刚刚踏上三楼的台阶,韩雪瑶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r
回头一看父亲,也是面色铁青,呼吸沉重,步伐不自主之间加快了。r
如果没有听错的话,那声尖叫是母亲发出的。r
韩父三步并作两步走,停在了家门前。r
韩雪瑶听到房间里面有男子的声音传来,“我可在这儿守株待兔了不少时间呢。”r
是秦剑军的声音,即使只见过一面,韩雪瑶却对他印象极深。父亲抱着她的手此时已经微微颤抖了,可还是愣在原地,没有进去。r
挣扎了一两下,韩雪瑶想要从父亲的怀抱里出来,看看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韩父的手紧紧箍着她,让她动弹不得。r
“混蛋,你放开我!”韩母愤怒的尖叫声伴着雷声听起来格外刺耳。r
“啊……”r
“你这是犯法!”韩母显然是有些惊慌失措了。r
“那又怎样,你去告啊,难不成你还能胜诉吗？”YD的笑容,隐约地从门缝中传出来,令人作呕。r
韩雪瑶急了,就算她不知道里面正发生着什么,也懂得母亲遇到了危险,挣扎得越发激烈,“爸,快进去救妈妈呀!”声音中夹杂着哭腔。r
“果然那些人说得不假……”男人重重的脚步声似乎在一步步逼近着。r
“你给我离远一点……”r
“我丈夫会回来的!”韩母更加凄厉的声音传来,然后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r
“是么？他人呢？那个懦夫……”冷笑声。r
韩父捂住了韩雪瑶的耳朵,默默地,咬紧了嘴唇。r
眼泪从韩雪瑶的脸庞上慢慢地滑了下来。突然,一滴泪滴到了她的手背上,她抬头一眼,只见父亲的眼眶红红的。r
“雪瑶,以后妈妈要靠你照顾了。现在,闭上眼睛,捂上耳朵,好吗？”r
韩雪瑶乖乖地点头,黑暗覆盖之前,父亲打开了门。r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r
韩雪瑶只知道有人进进出出,却始终没敢睁开眼。r
直到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韩雪瑶睁眼,衣裳略显残破的母亲正抱着自己,不停地哭着。r
抬眼,韩雪瑶见到家里客厅的地面上,一滩红色的鲜艳液体,浓重的腥味扑面而来。一个没忍住,翻江倒海般吐了出来。r
窗外白色的光亮一闪而过,接着是轰隆隆的声响,震得韩雪瑶心惊。从此以后,面对雷雨,她总是害怕。r
“爸爸呢？”韩雪瑶看了一圈,也没见到父亲的身影。r
韩母哽咽,“你爸爸为了保护我……”然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哽咽。r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韩雪瑶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r
母亲出门了,韩雪瑶在沙发上找到一张最新的晚报。虽然她这时候才刚刚上小学,可自小聪慧的韩雪瑶,又怎么可能看不懂那一条新闻。r
“S市XX局秦部长遇袭,犯罪嫌疑人已逮捕归案。”就算是打了马赛克,韩雪瑶一眼便认出了照片上的那个“犯人”是自己的父亲。r
据调查,犯罪嫌疑人韩某观念偏激,几天前就和秦部长有口角上的冲突。昨日,秦部长去他家中进行开导时,却因观点不和,韩某冲动之下竟将秦部长杀害。韩某用一把菜刀砍伤秦部长十几处,致命伤口是腹部的一刀,手法极其残忍……r
韩雪瑶努力消化着这段话,完全不明白它是什么意思。r
韩母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女儿呆呆地坐在沙发上,面前摊着那张报纸。r
“妈妈,这上面说的,明明都是假的啊……”r
韩母一把抱住她,眼泪哗啦啦地就下来了,“雪瑶,你要记住秦家。”r
若不是秦家在背后施压,又怎么会被扭曲成这个样子。r
今天上午,她跑了十几家事务所,可居然没有一个律师敢接手这个案子。r
有可怜她的律师无奈地在私底下告诉她说,J省正面临着换届选举,秦家若在这个时候爆出丑闻,就失了民心。虽然秦剑军并不是个重要人物,可秦家也不会任由他败坏名声的。r
没有一个律师会冒着和秦家作对的危险去帮她的。r
要怪,只能怪这事发生的不是时间。r
最终,法院最后判刑结果是,无期徒刑。r
那个晚上,韩母抱着韩雪瑶在沙发上坐了一夜,两个人盯着黑暗的某一处,没有哭泣,没有歇斯底里,只是静静地坐着。r
凌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韩母露出一个微笑。“雪瑶,从此,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r
表面看上去,她们闭口不提韩父的事,搬了家,似乎那天的血色渐渐地淡忘了。r
韩雪瑶从来没有去探望过父亲,母亲告诉她,父亲被警察带走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让雪瑶见我。”r
或许,他接受不了,在女儿心目中,自己变成一个杀人犯吧。r
可韩雪瑶知道,无论是她还是母亲,一直将父亲放在心底最隐蔽的角落。r
无数个夜晚,当韩雪瑶醒来的时候,都能听到母亲压抑的哭声。r
韩雪瑶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不选择再嫁？那时候,韩母虽年近四十,可仍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机会,肯定是有的。r
可母亲只说了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韩雪瑶明白,她在等着父亲的回来。r
这个世界,残酷而无情,弱肉强食,这一森林法则岂不也是社会法则？r
韩雪瑶太早地就看透了这一点。r
母亲同时接了三份工作,为了供韩雪瑶上学。r
渐渐地,时光磨去了美丽的外表,只留下了沧桑的无奈。r
韩雪瑶考上大学,到达B市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找学长指引,也不是和室友聊天,而是找了一份兼职。r
迟早,她要代替父亲,背起母亲的后半辈子。r
只不过,她在心底一直记着,那个人叫做秦剑军,当时秦家的当家叫做秦威。r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向凯会和秦家有着联系。r
韩雪瑶愣愣着看着手心错综复杂的纹路,心慢慢地沉了下去。r
夏日夜晚的凉风,清清爽爽。r
韩雪瑶一时间不知所措,向凯一醒来肯定会找她；而她,暂时并不想见到他。r
B市如此之大,何处安身？r
苏缓不行,估计向凯第一个就是往那里走；颜夭不行,会给她带去麻烦；还有……r
韩雪瑶突然想起一个人,那个早已经知道她背后一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