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的警察队长走过来,看看他们二人,轻轻叹口气。常九的声音哽咽起来:“李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昨个晚上还在一起喝酒。”
“报告队长,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情况,不过在地面上看到了大量爬虫的痕迹。”旁边又过来一名同志,他朝干将汇报着情况。
干将点点头,他轻轻摆摆手:“让家属暂时出去吧,我和这位同志聊聊。”他眼睛看着常九说道。
旁边的同志会意,其中一名女公安过来拉起了李晖老婆,努力几次才将她从地上拖起来,扶着她暂时向院外走去,屋里除了常九就剩下了几名勘察现场的公安。
“你的这位朋友死得非常蹊跷,并且惨不忍睹,为了不引起周围邻居的恐慌,希望你将看到的情景守口如瓶。”干将轻声嘱咐,常九点点头。
“昨晚你、方浩和李晖从饭馆吃饭后各自回家,李晖是否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常九先是一愣,而后眼睑低垂,思索片刻,声音有些低沉:“没,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昨个我们喝酒都非常开心。”
“唔,那李晖平时有没有什么仇人?”
“没,应该没有。他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斗蛐蛐,不过手气并不好,前段时间什么都输光了,所以老婆孩子才会回了娘家,昨个他连续赢了好几场,所以他特别高兴,这才请我和耗子一同去吃饭。”干将中途没有打断常九,他身高有一米七五的样子,墨色浓眉,嘴唇有些厚,棱角分明的脸为他增添了几分冷峻。
常九感觉到有些局促,并不由自主地搓搓手,这才发觉手心里全都是汗渍,他又在衣袖上抹了两把,这些细节被干将尽收眼底。
“你再仔细回想一下,昨个整个晚上李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干将紧追不舍。
常九眉头微皱,他的思绪又回到了昨天晚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眼睛眯起来,想着不同寻常的地方,随即他突然反应过来,抬头:“嗯,昨天李晖的确有些与众不同。”
听到这里,干将和旁边的同志对视一眼,声音里透着探寻:“什么地方?”
“眼睛,就在临分别的时候,我感觉李晖的眼睛有些不同寻常。”
“眼睛,不同寻常?”干将质疑的声音。
常九重重点点头:“没错,昨晚分别的时候,李晖的眼睛特别亮,两只眼睛乌黑乌黑的,像,像黑宝石似的闪亮。”干将和旁边的同志又对看一眼,正欲开口询问的时候,却听到一个声音:“队长,有新发现!”
远处,是一位身穿白衣的法医,此时他的目光停留在李晖尸体上,并发出一声惊讶的呼声。
大家慌忙围过去,法医正在用手中的工具来回拨弄着那些血洞,整整齐齐的七个血洞此时全都被污血封起来,血有些黯淡,周围的血肉也有些模糊不堪。法医眉头微皱,应该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尸体,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看到队长走过去,法医低着头轻轻解释:“这几个血洞非常奇怪,经过我刚才的仔细观察,发现这些血洞并非利器所伤,而是用牙齿咬出的,并且是由里至外。”
众人不禁有些惊讶,干将也顺势蹲下来,他的目光有些深沉:“也就是说,这么整整齐齐的血洞是牙齿咬出的?”
“嗯,这点我能确认,由于洞口被血液封住了,所以刚开始没太在意,不过现在我能确定,的确是牙齿的咬痕。如果猜得不错,虫子由七窍进入死者的尸体,待得吞噬完五脏六腑后破洞而出。”
他们刚才已经观察过整个地面,地面上有大量虫类的爬痕,但有一点却令人感到匪夷所思,如果是那些虫子进入了死者体内,可当它们出来后身体上肯定会带着大量的血液,虫类袭击了死者后又纷纷离开,地上为什么没有任何的血迹?
不远处,身着制服的公安正在紧张的忙碌着。常九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脑海中一直盘旋着一样东西,那就是人人珍爱的蟋蟀。有种直觉告诉他李晖肯定死在了那只诡异的蟋蟀手里。
不止常九,公安局的同志也把那只蛐蛐列入了重点勘查对象,干将队长吩咐所有同志寻找那只怪异的蟋蟀,只是大半天了却一无所获。
李晖死了,蟋蟀却莫名的消失了,空气中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干将让手下将李晖的尸体运回,并做进一步的验尸检查。而常九和耗子则被留下来继续问话,一直等到黄昏时分,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这院里的主人死了,整个庭院顿时显得冷清起来,太阳的余晖散落在枝桠和地面上,金黄色的光芒笼罩在人的脸庞上,如果不是看到这冷清清的院落和李晖老婆泪眼朦胧的双眼,大家都会以为这只是一个梦,仅仅一个噩梦而已。
不过,李晖的确走了,他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这是他们兄弟几个当年的诺言。可惜啊,难倒是同患过,昨天李晖刚有钱,这福还没享人就没了。
常九轻轻走过去:“嫂子,人死不能复生,这日子还得过,这不还有宝吗,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想想啊。”轻轻劝慰着,李晖老婆低头看看正在吃糖的宝儿,心里又是一阵发酸,她猛地擦擦自己的眼睛,摇摇晃晃站起来,环顾四周,声音沙哑:“孩子他爹没了,还死得那么惨,这地方我们娘俩暂时住不下去了,我和宝儿先回包子铺吧。”
常九和耗子同时点点头,李晖老婆带着孩子慢慢离开了院子。
孩子在即将离开院子的时候,突然回头冲着耗子眉眼一笑,并挥挥手里的糖果瓶。耗子会意,今个早上峻诚说自己只吃三颗,剩下的全都留给爹,耗子骗他说父亲睡觉了,等明个就醒了。
想到这里,耗子鼻子一阵辛酸,他慌忙朝孩子挥挥手,并费力说道:“峻诚,好好延续李家香火,你爹永远是我的好兄弟!”这话孩子听不懂,但李晖老婆早已经是泣不成声。
眼瞅着他们娘俩越走越远,耗子猛然叹口气,颓废地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嘴里念叨着:“这是哪门子事情啊,昨个还好好的,怎么今个就没了,唉!”
常九没言语,他盯着耗子的眼睛问道:“耗子,你再給我详细说说,那蛐蛐到底有什么不同?”
耗子有些懊恼,他费力掳了下自己的头发,这才回道:“那蛐蛐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看样子就是一大棺头,不过如果看打斗的情况却完全不是,因为大棺头没那么大力气和阵仗。”
说到这里,耗子又搔搔头发:“其实要说它和大棺头还是有些区别的,那东西的脑袋非常大,大约占到了身体的一大半。哦,对了,它的身体背部还有一条黑色的线条,非常清晰,正常的大棺头是没有这根线的。”
“嗯,我总感觉李晖的死和大棺头有关系。”常九的语气中透着坚定。
听到这里,耗子左右看看,发现他们还在李晖的院落中,此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周围变得灰蒙蒙的。大家全都走了,这里顿时变得安静无比,想起李晖的惨状耗子浑身一个激灵,他触电般站起来,然后拉着常九的胳膊:“九哥,走,我们回你家说去,这地方有些瘮得慌。”
常九会意,他又回头望了望黑洞洞的屋子,转身和耗子离去。
连续几天,晚上都没有星星和月亮,今个又是如此,他们俩人也没有带任何照明工具,磕磕绊绊在路上小心翼翼地走着。耗子心里有些发慌,他不由自主的靠在常九身旁。常九则满面愁容,父亲留下的工具箱,再加上李晖突然的离去,这让他有种身陷囹圄的感觉。
俩人约半小时后回到家中,开了大门耗子第一个先迈步进了院子,不过也就片刻功夫,就听到他大呼小叫的声音:“人,院里有人啊!”常九一愣,慌忙迎上去问个明白,就见耗子哆哆嗦嗦向前面指着:“鬼,前面趴着个女鬼!”
常九啪一声拍在他肩膀上:“我操,鬼就是鬼,还整个女鬼出来!”
耗子惊魂未定,常九已经缓缓走过去,他知道地上放着父亲的工具箱,早上走得急没来得及收进屋里,它的个头大,趴在夜色里犹如一个卧倒在地的人,也难怪耗子这么害怕。
听到常九招呼,耗子战战兢兢走过去摸了摸,果然是个硬硬的大工具箱。
黑暗中,耗子有些气恼:“今个我这心可脆弱着那,我可招呼不起女鬼,得得,赶紧把它搬走吧,省的在院子里吓人道怪的……”
俩人一起动手,随后将箱子暂时抬进了正厅。
耗子斜靠在椅子上呼呼喘着粗气,常九的目光又落在那古朴的箱子上边。耗子不满的嘟囔两句:“看得这么起劲,难不成它是个女人?”
“你小子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从昨个开始我就感觉这箱子有些古怪,隐隐感觉这箱底藏有暗格。”
听到这里,耗子立即来了精神,他一下从凳子上蹦起来,围着箱子左右看了两圈,惊道:“九哥,是不是咱爹給我们留下了什么宝贝?”
常九白他一眼:“那是我爹,可不是咱爹!”看到好处这家伙恨不能立时哈过来,常九眼睛一瞪纠正道。
耗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他的两只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箱子看,一时半会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不禁纳闷:“九哥,你怎么知道这箱子有夹层?”
常九还在低头研究,听到这里他才抬起头回道:“你这肉眼凡胎自然什么都看不到了,如果你都能瞅个八九不离十,还用我搁着费劲巴拉的研究吗?”
耗子嘴角一撇:“嗬,感情您在损我啊,我不会倒是正常,因为我爹不是木匠,你这木匠的儿子搁着一筹莫展,这说明你白跟你爹生活了几十年。”
听了这话常九也不着恼,却听他轻叹口气:“唉,父亲为了供我上学起早贪黑,我对他的活计一直都不太明白,也只是寻常的时候看个表面,大部分还是他告诉我的,记得那时候我还嫌他烦,每天翻来覆去的就是木工活……”常九的声音慢慢黯淡下来,耗子慌忙挠挠头,这又勾起他的伤心事了,耗子不禁有些后悔。
眼瞅着常九心绪不定,耗子慌忙打了茬:“九哥,这箱子的暗格你能打开吗?”听他这么一问,常九又将目光挪过来,放在了面前的箱子上。
将手探到箱内,抬头吩咐道:“你帮我拿工具,记得以前父亲告诉过我一些开暗格的方法,我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
耗子点点头,他转身出了堂屋,手心里握着手电筒走出房间,来到工具房他手电筒一晃,就看到了各式各样的木匠工具。耗子从小和常九玩到大,所以对这里也甚是熟悉,他轻着脚尖走进去,从地上捡起几样工具返回了堂屋。
常九抬眼一看,发现耗子吭哧吭哧般了一堆工具进来:蜈蚣刨、圆凿、扁凿、斜凿,以及墨斗、划线刀、斧子、锤子。工具被耗子摆在工具箱的旁边,常九随手将蜈蚣刨拿到一旁:“这东西已经试过了,不管用。”
耗子随手拿起旁边的锤子递过去:“实在不行我们就用这个砸开吧。”
“你砸开暗格就会永远封闭,里边藏了什么东西我们也就拿不出来了。”常九白他一眼,耗子噤了声。
忙活了一天有些口干舌燥了,耗子适时递过来一杯茶水,常九放在唇边小心抿了一口,随即从嘴里淬出一口:“你个孙子,这是茶水吗?”
耗子满脸委屈:“我说哥哥哎,你那暖水瓶里一滴水都到不出来,生炉子点火不要费功夫嘛,你也别穷讲究了,先将就下呗。”
不过口渴的厉害,他随手抓起旁边的茶壶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凉水,透心凉,常九顿时精神大振。以前的水源污染小,其实喝生水是常事,耗子和常九都是喝井里的生水长大的孩子,尤其是到夏天,几口井水下肚别提有多爽了。
灶里的火苗燃起来了,耗子一边小心伺候着一边向常九这边张望,只见他正凝神盯着箱子看,手里拿起工具放在手里掂掂,然后又重新换一个,如此反复了好几回,似乎有些犹豫不决,拿不定主要。
耗子看得着急,却也是干着急,看了片刻只好转过身又干巴巴瞅着炉灶。火苗照映在耗子的脸庞上,有种上了大红胭脂的感觉。
常九的脸颊涨的通红,后背全都湿透了,汗珠子滴滴答答向下掉,但他却顾不得擦拭。耳边想起了父亲的话语:开暗格,是有许多道道的,不但深奥而且是一门绝顶的手艺活。暗格的开启和关闭,这都是老手艺一步步根据自己的意象完成的,外人如果想强行开启,那自然需要比那人更深层次的道行才行,否则不但会功亏一篑,甚至还会伤及到自身。
或者说,这是对强行起动暗格之人的惩罚,其中的厉害听父亲讲了不下百遍。常九原来也仅是听听而已,并没有真正实践过,此时想起父亲的话,却突然明白了一些道道。
开启暗格,父亲的理解就是十八般武艺需要样样俱全,缺一不可。木匠活的工具甚多,要首先从工具中找出相对于的家伙什,然后一步步开启,进行过第一步之后换工具,然后是第二步,之后再换工具……以此类推,如果其中走错一步,或者工具有一步不对,便会功亏一篑。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现在常九正在寻思这第一步。他有些拿捏不准,所以才拿起了这样放下了那样,一直等到大汗淋漓了,却还是举棋未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