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我和瑾爷来到现场时,泳池里只漂浮着一具烧焦的尸体,空气里散发着焦糊的气味。面部朝向水面,基本已经辨认不清是谁了,周围只是有几个烧伤或者烫伤的人。几个女生相互缩在对方的怀里哭泣,另一些人都被这个景象吓傻了。
“这次又是谁?刘青坤和刘毓在哪?”我有些急躁与恐惧,因为四周无论怎么搜寻都找不到他们两个。
“组长,我在这……”夏奈捂着她那被烫伤的胳膊然后蹒跚地走到我面前,“刘青坤他……”
“他在哪?!”我仿佛知道了结果,但是不愿相信。
“他……在泳池里的那个就是……”她有些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眼里噙着泪花。
我有些无法承受这个结果,然后失去理智般地推开人群,向着物理实验室跑去,中途撞到了靖子,她扑在地上,地上的石头擦破了她的手——但是我却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无论是谁。
我到了物理实验室之后,打开电脑,搜索着所有相关的爆炸反应,是哪个,究竟是哪个……可恶居然这么多……究竟是哪个啊……
“冯天泷别这样!”我丝毫没有理会瑾爷,仍在像一个疯子一般滚动着鼠标中键。最后他生气了,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
麻痹感在我的脸上久久没有消去,像是无数根针刺进了我的脸中,但是没有流出血液。几行热泪已无法忍住地倾倒而下,被扇的区域只是感到有点温热,随后又骤冷。
“你个混蛋……如果你崩溃了,那我们三班还怎么办!我们信任你才把对策组交给你,既然青坤死了你更应该保持理智不是么!冷静下来,我们需要你的这颗脑袋!”他不断地摇晃着我的肩膀,然后又骂道,“好,就算你不管我们,至少也关心一下你妹妹吧!她到现在还没起来,你就忍心看着她一步一步地爬上来么?”
我突然想起来了,擦干眼角的眼泪,把苦涩又吞了回去。回到刚刚的位置,随后看见艰难地爬上轮椅的天泾,她抬起了头,皱了一下眉头,“哥……?”
我的心碎了,身体突然不受控制,我把她扶起来,狠狠地把她拥进怀里,“哥对不起你……哥是畜生……哥没用,当时车祸没有保护好你,这次又伤害了你,哥对不起你……”
“别这么说,哥……我知道这一年你照顾我很不容易,爸爸去世了,奶奶也是……我不能再失去泷哥了,振作起来,我们还有机会不是么?”她轻轻一笑,笑的像一株垂死的向日葵。
之后夏奈把轮椅推了过来,我站了起来,我把她扶上轮椅。把眼泪擦干,“今天下午把对策组所有人都叫到会议室来,刘毓负责整理资料,把这两次事件的所有材料都整理好。从今天开始,我们正式向这个凶手宣战,赌上我们最后的尊严!”
“这才是我认识的天泷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会整理出案件可能需要的物理化学知识,之后推理的工作交给你了。”
“谢谢。”我笑着对她说。
(2)
我把左手****兜里,轻轻地推开门,空气里弥漫的是紧张的气息,但感觉大家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
“这次事件是属于氢气爆炸,刘毓已经把整理完的资料分发给大家了,所以现在我们开始分配工作吧……”
“喂,就这么不负责任的开始了真的好么?开会之前不应该对之前死去的两个人道歉么?我们这里可是每天都有意见信往我们脸上扔呢。”不知是从哪发出的声音,但是空气瞬间凝固了。
“总之我对组长的组织能力有很强的质疑,”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脸埋在扶着额头的双手之下,“这几天对这两位的同学没有多少过问,不知是组长忘了对策组的存在一人思考,还是什么都不做呢?”
“这位同学,我希望你能把你那双鸡爪下拿下来,这样我可以看清你那张贴着廉价标签的脸,”刘毓吐出那摆动的信子,用仿佛带上红外的眼睛盯着他,“啊对不起您是男性啊?不好意思听您这柔弱娇羞的声音更像是妹子呢,本以为您的脸吹弹可破,可是您的额头已经被那翠绿的痘痘覆盖了啊。就如同你的声音与脸不配般,你的话也和这次会议的主题不一。所以你是不是该收回刚刚的那些话呢?”
“不过就算你这么说,也挡不住班里的意见吧?”C组组长说道,她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张晶,“我们C组的门槛已经挡不住了,每天都有人把意见信扔我们脸上,就算这混蛋的脸不配被意见信洗礼,但是你也要考虑下我们C组的尊严吧?”
“你们是商量好的么?”我有些生气,“这几天我们B组搜集了大量的信息就是等着今天讨论,如果第一个人的死能给我们带来价值不菲的信息我自然会召集大家,但显然没有。”
“那为什么不经过我们直接越级取消计划?”晶又说,“我记得总指挥好像没有这项权利吧……还有,如果取消计划,可能班里出现的就不仅仅是他杀了,这样会使我们班离死亡更近,你考虑过么?而且还将他收进B组,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只要有人死,诅咒就会开始,继续执行计划只会变成走形式而已。还有,如果你们想让我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你们不觉得你们还太……”这时,门突然打开了,走进来的是数学老师,那张年轻带着古板的脸。
“对不起,让你从这个位子上下来是我的决定。”他抱着一丝伪装的歉意,“我从每一个角度分析过,我认为你不是一个适合策划的人,按数学界的话来说你不是一个出题者,我认为你是一个很好的解题者。所以别这么不心甘情愿。”他似乎是在用委婉的语气拉我下来,但是我感到了所有人的怨意,像是无数排细针扎入我的皮肤之中。
“老师都这么说了,你还不下来么?”又是刚刚那个冷嘲热讽的那个人。
这下刘毓彻底被惹恼了,“你有完了么?是谁把这个低能儿招进来的?”她拿出对策组名单,“你叫汪鸣衷对吧?用你那工业明胶构成的头脑,想想这个会议的主题到底是什么,然后带着你那廉价的文件包,穿好你廉价的化纤衣服翻滚出去,这里不需要一个价值如同塑料的人。“
”刘毓同学,我还在这里。虽然你对这个同学的言行非常不满,我也准备把他踢出局,但是——冯天泷必须从这个位子上下来。“
”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无所谓了。“我苦笑一阵,然后摔门而出。
(3)
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着刘毓,指望着她能给我带来什么情报,但是,等来的是件坏消息。
“天泷,现在……要告诉你一件事。”她板着一副哭丧的脸对我说,“老师要将你、瑾爷、李林霏划为那个计划的执行者。”
“你说什么?!”我吃了一惊,差点没扶住旁边的墙,“老师怎么也相信这个混账政策?”
“不知道,但是……计划从现在就开始执行。”
“……知道了。”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是有一个想法突然从我的脑子里蹦出来。
莫非……老师是真凶?
可是,又是为什么呢?
暮鸦沙哑的叫着,它在说,杀,杀,杀。
(4)
“我倒是无所谓,想想一个人也不错。只是……瑾爷没问题么?”李林霏看着瑾衣,然后叹了口气·。
“我也没问题,这半年都习惯啦,更何况你们俩还陪着我。”他笑了笑,然后咳嗽了两声,“啊抱歉,有点感冒。”
“总之我对对策组的这些人没有信心,我们是不是得做点什么?”
“先调查前年的学生名单好了,听说前年的灾厄好像突然停止过……反正明天才开始,跟老师说话应该没什么问题。”荒木耸了耸肩,“我觉得这个事件还会牵连下去,即使凶手可能不会是同一人所为,但是这种荒谬的事情应该要即使停止。“
“也对……我都忘了这事了。”我转身而去,“我去第二图书室查一下,你们继续吧,七点之前离校。明天周五对吧?有些迷糊了。”
“嗯对,后天就周末啦。大家都好好歇歇吧……这几天都太累了。”瑾爷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5)
“前年的名单啊……”他还是板着一副脸,用手托着下巴,“你不用找了,我给你介绍个人吧,她也是前年阻止灾厄的人之一。她叫什么来着……我也忘啦,总之你看看名单吧,她的名字是红色标注的,很容易就找到。我下班了,好好干,这次事件不简单呢。”他微笑一下,喝了口茶,带上公文包离开了图书室。
红色标注……啊找到了,傅苓清,住址是……
等待,这个地方,就是那天的人偶店?!
(6)
虽然说很不情愿地来这里,但不知为什么,有一种欲望把我牵引到这里。此时的景象已经接近【黄昏】这个词了。在血红的残阳下,这家店因太过古旧,给人一种恐怖之感。
夜见之黄昏,虚空之苍瞳。这个招牌仍不离不弃地挂在上面。
在门口,椭圆形的显示窗内,有无数个仅有半身的少女人偶,无数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的身上——那种连死亡也可以穿透的空虚与寂寞,也穿透了我,用她们的每一双虚空之苍瞳。
无论是从摆放还是画技来说,这些人偶的制作者有着极其幽怨的情感,否则怎么可能制作出这样完美的人偶?不过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感到丝丝凉意,从我的胸口蔓延开来。我把外套的拉链拉上,伴着门的“吱呀——”的刻板之声,咽了口吐沫走了进去。这里的灯光仿佛比黄昏还要黄昏,微暗的光线使这里像一条巨鲸的口腔。到处都充斥着黑色的光线,只是在人偶的身上投放出大大小小的光圈。那些带着虚无延伸的人偶,小到仿佛是浸泡在福尔马林里浸泡着的早产儿,大到仿佛是躺在棺材里的巨人症死者,还有一部分是肢体不完整的。
“欢迎光临。”迎客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寂静得有些可怕的气氛。走进去的左边,正好有一张细长的桌子,可以看见那里的人影,从声音上来看应该是年纪很大了,那殡仪人般的声音也和这家店融为了一体。
“你……好……”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又是个男孩子?真奇怪,这年头男孩的品味变了么……”又?之前难道还有谁?我思考之际,她又问道,“A校的学生?”
“啊,对……”
“票价五元,学生半价,也就是二元零伍角。”
我把三元递给她,然后想起了什么,“那个,这里有叫傅苓清的女孩子么?”
“你说的是人偶还是人?”我被她的反问吓了一跳,难道这家店还给人偶命名?而且她先说的是人偶……再怎么说应把人放在第一位才对。
“呃,我说的是人。”
“这样啊,地下一层。人偶也在哦。随便逛逛吧,反正也没什么客人……“
我打了个寒颤,这家店果然很奇怪……
空虚使我大口地呼吸着,心跳不断加速。地下一层的人偶形成了一条道,都朝着楼梯口的方向看着,突然下来给人毛骨悚然之感。一双双眼睛在黑暗里注视着我,她们用那哀怨的眼神注视着我,此时我的身体仿佛是被死亡穿透一般毫无知觉,只知道不停地向前走去。直到尽头,我看见一口木棺,我上前去,又是一个人偶。
眼罩罩住了她的左眼,眼神里带着些悔恨与不舍,仿佛在渴望什么,双手放在腹部,在这寂静的地下一层,我仿佛是听见了无数人偶的呼吸,我有些眩晕,扶了一下额头,满手的汗水。
之后一双手搭在我肩膀上,我的额头像是涌泉般冒出汗来,回头一看,是个人啊……不过倒是跟木棺里的人偶有几分相像。
“啊,真是稀客呢。”仿佛人偶般空洞的声音从我的后面传来,“平常馆里不会有客人的……如果来人的话,肯定是对策组的吧?”
“你是……傅苓清?”
“嗯。但是如果你想问关于死者的问题,那么请回吧。”她的目光带着刀刃,仿佛已架在我的脖子上。
“死者?”我有些奇怪,“你指的是之前死的两个人还是……”奇怪,我怎么会问这个问题,而且如果是前者的话,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啊,学校已经谨慎到这种程度了,连【死者】这个名词都不敢告诉你们。既然这样告诉你这个信息还是可以的……”她神秘地一笑,用手捂着眼罩,“看着你有点眼熟啊……你是美术部的?”
“啊不是……我妹妹是。”难道她认识我妹?
“是冯天泾?”她问道。
“对啊,有什么……不对么?”我问道,感觉身上正在缓缓地冒出冷汗。
“不,没什么……前几天画了幅画,叫绯红之宴,里面有你哦。”她微笑道,“画的很不错啊,无论是色调还是意境……嘛进入正题吧。”她把手从眼罩上拿下来,“死者呢……就是灾厄之源。他是之前在这所学校死过的学生,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复生了。”
“复生?”
“嗯,目前我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然后,这个人会在毕业后再度消失,没人会记得他。”
“可是这样的话……直接查前几年的资料不就好了么?”
“没用的,”她叹息道,“很奇怪,如果是发生之年的话,那年以及那年以前的资料全部都会被修改。就连记忆也是……所以没人知道谁是死者。”
“那原因呢?总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这种现象吧?”我的眉头皱了起来,如今现在居然还有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怎么也想不通啊。
“十年前,这所学校的新建三年之际,一切都是正常的。但是……”她顿了顿,然后继续说,“就在五月份,有一个学生死了,包括一家,好像是因为火灾。”
“但是这样的话也不对啊,就算是火灾,烧死了一家人,那也是不具有科学性的啊。”
“这件事本身就没有科学性,而且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觉得她说到这里的时候仿佛鬼魅的一笑,也可能是因为在这么紧张的环境里产生的幻觉,“在他死之后,班里的学生决定,要保持他还活着的状态。”
“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可能是他比较受欢迎,一时半会受不了吧。然后,在毕业的时候,照片上,原本没有的他,却是以透明的身影出现在那张照片上。最贴切的形容词,恐怕是幽灵吧。”
“这……这也太荒谬了,幽灵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作为一个比较相信科学的人,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我也只是打个比方,况且科学上也无法证实这种能量体的存在啊。”她微微一笑,然后又停止了,“在此之后,这个班级就如同是招致死人的磁场般,把死亡吸进来了……也就是增大了死亡的概率。于是为了防止它的发生,制定了各种奇怪的方法,终于找到了一个可靠的方法,就是转嫁法。把一个人视为不存在,一直到毕业——果然在那一年大家都平安无事,但是有几年那个人放弃了这个责任,中途从未停止过……不过呢前年是个特例,是因为……啊后面的就不能告诉你了,抱歉,但我能帮上忙。”
“就算告诉我也没多少意义了,”我轻轻地叹息道,“今年被列入不存在者的有三个,我就是那三个之一。”
“我也担当过不存在者,当年担当的是两个人。不过对策组是一届比一届无能了么?单纯的增加不存在者毫无意义。”她面无表情,虽然语气带着嘲讽,但是没有笑意。
“事实上,今年的灾厄很奇怪,到目前为止全部都是他杀,就连动机都不知道。”
“即使这样我也不能告诉你,如果告诉了你的话会引起更大的灾厄。”
“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试着换个问法把答案套出来,但是……
“你很聪明,我只能这么说。”她轻轻一笑,“但是,你不善交谈。”
“好吧,我们聊点别的,等下个倒霉蛋死了再调查吧。”我叹了口气,“那个人偶的原型是你么?”
“不,也许连我的二分之一都不到,”她说,“这是几年我一个亲人的,我们是彼此的半身。”
“这样啊……”
“你喜欢人偶?不会觉得恶心么?”她问道。
“恶心?不……它们都带着一种特殊的美感,虽然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我发自内心地一笑,然后看着后面的两排人偶,“它们的苦痛,我似乎全部能读懂。虽然那种眼神让我感到恐惧,但我同时为它们惋惜。”
“知道地下一层都是什么人偶么?”她的言语开始参杂着惋惜的语调,“那是前年所有死去的六班同学以及亲属。”
我不免吃了一惊,前年怎么会有这么多?从走廊一直到这里,居然……全都是?对啊,怪不得前年的夏令营只有六个生还者。
“前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我不免有些惊讶,为什么它们的眼神里,共同装载着悔恨……甚至有一些面目狰狞带着幽怨。
“前年有个转校生……他跟我说话了,直到死了一个人,他也成了不存在者。在最后的合宿里……因为灾厄的诅咒,发生了火灾,有些倒在火灾下,有些为了杀死死者来杀我,事实上死者根本就不是我……但是如果我不参加那次合宿,不和那个人说话,说不定……算了,这些后悔的话说了也没用。”然后她停了下,“……居然说漏了。”
果然……阻止灾厄的方法果然是让死者回归死亡。
“我警告你,”她走向一个人偶,然后把一把刀取了下来,“如果你敢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我就把这把刀刺进你的咽喉里。从现在开始,我协助你调查,顺便监视你。”
“没关系,正好有些棘手的问题需要人手。”我咧着嘴一笑。
“请严肃点,这涉及到全班的生命。”然后她把刀放回原位,“总之,接下来我尽量给你找到有用的东西,不过需要你把所有的材料给我看一遍。”
“那,明天要有空的话就来我们学校吧,我们管理很宽松,五点放学,七点前离校。”
“这样啊,我们六点放学……那时间完全够啦。”她微微一笑,“还有哦,告诉你一件事,我的眼睛……”她摘下了眼罩,那只眼睛好像是用布缝上的,虽然很漂亮,但是总觉得那只眼睛发出的绿色光芒有些毛骨悚然,“我的这只眼睛,可以看见死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