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奖,居其位养其气。其他人如果坐上我这个位置,也能养就这一身勃勃官气的。”柴国强双鬓斑白显得有些年迈,但是周身养就的官威赫重给周围的人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对于毛宇略带调侃意味的喝问,他面色平静,丝毫没有流露出骇人的胆怯。
“哼,话说得是滴水不漏。那么这个地方,柴市长应该是很熟悉喽。”毛宇起身踱步,此刻的他双眼微眯让别人猜不透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似乎是在缅怀亦是叹息。
刹时间漆黑的天空中落下了一道耀眼的白光照亮了整座阴森老旧的化工厂,白色的光晕持续地点亮着远端林立的厂区建筑,似乎特意想让某人看得清楚。
“万桦集团落户本市的第一个化学原料生产工厂。九八年我刚当上副市长的时候亲自拜访万桦集团的王董事揽下来的项目,零零年建成后极大地拉动了本市的工业发展,是省里重点表扬的模范项目。”
柴国强同样眯着眼睛环视了一圈化工厂的环境,即使被迷雾笼罩着的黑夜深深地阻碍了他那衰弱不少的视线,但工程广场上的那尊显眼的铁铸王进喜像还是被他给认了出来。
曾经这里是他挥斥方遒的改革舞台,刚刚接过市里经济大棒的柴副市长为了响应省里宣传工人吃苦耐劳精神的文明号召,他亲自批复了这个底下人递上来的“贴心”文件,市里宣传部的同志联合万桦集团旗下化工厂的第二任厂长商量着建造了这尊模仿北方油田工人博物馆的王进喜雕像。
“哼,担当经济发展的模范项目。要是华夏各省的经济模范项目都像你这德行,那这刚刚起势的泱泱大国还不被你们这帮人面兽心的家伙给搅得千疮百孔了。”毛宇嘴里的话语不饶人,但是在台前踱步的脚却没有停下。那满是幽怨愤慨的口气让人感觉他是个关心国家大事的大龄愤青。
或许是被毛宇那幼稚的挑拨给激怒了,柴国强猛然间死死地盯住毛宇看,他手里的镣铐颤动着叮咚作响,低沉的嗓音里透漏着些许的不屑和冷切:“那可是上亿元的投资项目,而且还是化学生产这类能拉动区域经济发展的重型工业项目,你知道为了它能稳定地落地本市,作为市长我究竟花费了多少心血吗?只要能发展迅速地发展经济,让人民真正富裕起来的经济工程就是我们认定的模范项目。”
“就算是出了事情也不管不顾,剔骨割肉你倒是干得十分利索。”毛宇从看台上一跃而起落在柴国强的面前,他先是半跪着平视着柴国强冷峻的双眼,然后又十分不屑地起身离开:“像你这种类似古代酷吏一般的人物还不值得本神半跪在你面前。”
“落后地区的经济发展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负面影响。政府遇到问题最忌讳的就是坐以待毙,素位尸餐,只有雷厉风行下的快刀斩乱麻才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臃肿低效的计划经济有的时候需要特事特办的行政手段,为了百姓的福祉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手腕扫除腐朽的障碍。”柴国强望着毛宇冷漠的背影,起先是无言地沉默片刻,然后想想还是承认了自己酷烈的手段。
十几年前这样的做法在当时的政界可以算是公开的潜层规则,毕竟提倡的是摸着石头过河,不采取破而后立的方法,整个S市的经济民生就不可能发展得这么快。至于激进手段所引发的负面影响都会被漫长的时间和忙碌的大众给慢慢地消化掉。
“扫除腐朽的障碍?那么说零六年毛家村三百多口人在一夜之间全部失踪,我们为了经济发展殚精竭虑的柴市长应该知道背后的原因喽。”毛宇转身后牢牢地盯着柴国强,他的眼神越发地犀利,让这位柴市长镇静的身躯第一次颤抖不已,就像是后背有一尊透射人心的冷酷神明在注视着他。
“是,毛家村惨案我是知道的,暗地里的一些扫尾动作我也参与过。”柴国强又一次沉默了良久后出声回答的话语显然出乎了在场某些人的意料。
附近原本低声哀怨的囚徒们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缺口一样肆意地朝着柴国强的方向发出了一阵嘈杂的哗然声,尤其是有几个披头散发的老女人佝偻着恶目,拉着黏臭恶心的衣袖在背地里恶狠狠地咒骂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他,就是他,都是柴XX的错。”
就连跪在最后一排的柴静更是吃惊地捂着自己的嘴唇尽量地不让嘴巴发出声响,但是那对睁得大大的双眸出卖了她。
行邢台不起眼的角落里,小灵通操控着人形傀儡趁着无面恶鬼一不留神的空档就直接爬到逗逼店长的位置坐下,然后兴奋地地问道:“太刺激了,这种戏剧般的复仇戏码应该放到晚间黄金档里播出。不过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内啊。”
“嘘声,小灵通。以本店长的眼光来看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最起码也要来一个爱恨情仇私生女什么的狗血剧情调剂一下,这才有爆火的可能嘛。”
“很好,你承认的就行。毛家村三百多口子人就是你口中所谓的腐朽障碍吗?就算是再离经叛道的本神都不知道,原来对待自己治下的百姓可以冠以扫除二字来去除的。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寇仇啊。”毛宇抬头望着翻滚的黑云,丝毫没有理会周遭囚徒们的咒骂声。话说到最后配合着他阴狠地对着柴国强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那眼眸里流露出来的冷酷红芒深深地震撼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柴国强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了零六年的某天。窗外瓢泼的大雨在不停地下着,骤然间有一道靛青色的雷霆划过天际震慑雨帘,更映衬着他当时无比复杂的心绪。其实如非必要,柴国强实在不愿回忆起那个月发生的事情,那像是噩梦一样这么多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