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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爱并痛着(1)


雨为媒人

窗外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千万条雨丝在雾蒙蒙的天穹下织成一幅巨大的门帘,遮住了远处的景物,世界似乎变小了。一阵轻风带来迷朦的水汽,我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那么迷朦时间又把我带回到从前……

刚进大学校门的我,对一切都充满了幻想,看着校道上携于漫步的一对对,心中也有点酸酸的感觉,也想找一个人可以让我呵护。大学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在中文系的鲜花丛中,我终于发现了一位与众不同的,跟我梦中女孩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她长得不算十分漂亮,但她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觉得那么自然,那么舒服。她是一个文静得有些害羞的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总是流露出怯怯的神情,使人一下子想到志摩诗中的“水莲花”。

每逢上大课,我便坐在教室的最后面,眼睛却在前面一排排人墙中寻找着她的背影,猜测她此时的表情。从此我上饭堂吃饭的时间也变长了,以前老是带饭回宿舍吃,现在却坐在角落里细嚼慢咽,等待门口出现那让我心跳加速的身影。后来得知她每天早上都到操场晨练,我更是一改二十年睡懒觉的习惯:天天早起晨练。我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和她的距离,几个月过去了,她的生活已渐渐被我熟悉:每天早上6:00到操场就能见到她,6:30准时回宿舍,6:45到饭堂买早餐,7:05到课室自习……我原本想一直保持这样的距离,可是终于有一天我打破了沉默。

那天早晨十分闷热,这样的天气在这里还真少见。我准时到操场见到了她。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条深色的运动裤,十分精神。看着那长长的黑发在空气中有节奏地跳动,我顿觉心脏“扑扑”乱跳,似乎那闷热的天气也为之清爽起来。忽然一阵“叭叭”的声响打断了我的遐想,那是豆大的雨珠砸在树叶上发出来的声音。“哗”,“哗”雨倾盆而泻,人们四下奔跑,没跑几步衣服就被雨水湿透了。她在我前面跑着,动作十分别扭。跑到最近的课室楼下她停住了,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大概是觉得有些冷吧。我跑过时突然发现了她双眸中复杂的神情,我看到自己身上湿湿的衣服一下子醒悟过来,一颗心狂跳不已。用最快的速度冲回宿舍,一脚踹开门,把宿舍里的一窝睡将全吵醒了,急忙从箱子里翻出一件格子衬衫抱在胸口,又抱了一把伞冲了出去。

到了!首先印入我眼帘的还是她焦急,惊慌的眼神,当时跟她说了什么已记不清,只记得她那一眼的感激和娇羞,还有满脸的红霞。衣服还是我给她披上的(她不好意思伸手)。她低着头背对我迅速穿好衣服。等她再次转身时,看见的只有一串鞋印和地上一把没有撑开的伞。

我在逃避和期待中又度过了周,我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也不知道到底在期待什么,这一个星期我都没去晨练,也没有去饭堂吃饭,满脑子都是她的双眸,她的长发。白天和黑夜在我的世界里已没有了界限,因为她已占据了我的整个思维空间。

又是一个雨天,我被大雨困在了图书馆。偌大的图书馆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我,走到门口,望着漫天的雨雾,又想起了那个早晨,想着想着竟出现幻觉,仿佛看见她正撑着伞向我走来,正暗笑自己神经错乱,忽然看清了伞下那泓秋水,像莹火,像烛光照亮了我的心房。她鼓足勇气看了我一眼,眸中仍有不少羞怯。我瞪大眼睛,刹那间似乎时间已经停止了。如同梦游般接过伞进入那小小的世界,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大脑已经不能控制我,而一切又是那么自然,那么顺理成章。

“你怎会在这里?”我问。

“我……我……路过而已”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我……”我一下子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我们在雨中走着,耳朵里只有砰砰的心跳声不知是我的,还是她的。“这样下去不行,怎么也得找个话题讲”我告诉自己。

“那天……”两个声音同时发出。原来她也在想这个话题。我俩相视一笑。

“那天真的很凑巧”我在撒谎。我偷偷看她的反应,她脸上忽然升起两朵红云,头低了下去。

“其实……那天我知道要下雨,不过……不过我想到你会去……所以……可……可我却忘了……”我的心一下子全乱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于是,我不再犹豫,伸出手轻轻地握住那只正在不知所措的小手,在那一瞬间她似乎抖了一下,但并没有挣脱我,只是头更低了,脸更红了。小小的雨伞为两颗碰撞的心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

伞外,雨一直下……

蝴蝶兰

又是一个酷暑难耐的夏季,我乘车回家,赶赴一个特殊的约会。

正逢北京高校放署假,学生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回家。车厢里充满了歌声、笑声,洋溢着青春气息。坐在我对面的两个女孩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相互唱和,亲密得叫人忌妒。当年,我与静不就像眼前的这对“小姐妹”吗?

相信有一种东西叫“缘份”,将我和静紧紧连在一起。

小学时,我们在同一学校,她在乙班,我在丙班。我眼中的静是一个斯文、听话的女孩子。她总是坐在花坛边捧着腮帮子看书,有时也笑眯眯地望着我们疯狂地追赶打闹,但从不参与我们的游戏。她就像花坛中的蝴蝶兰,美丽而安静!

后来,据她说她也暗地里认识了我。她羡慕我爱说爱笑,能弹琴会跳舞,喜欢我乐观开朗的性格和各种活动中风风火火的干劲儿。

初中,我们考入了同一所学校。三年,我们都保留了关于对方的美好印象。

高中,我俩被保送入了同一个班,而且幸运地做了同桌。很快,我们成为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我们在一起做作业,读名著,看画展评论某篇文章的得与失。我帮她解数学题,她帮我构思作文框架。我们爬上学校后山,采下各种各样的树叶制成五颜六色的叶脉标本,在每一片叶脉上写下我们的名字;我们一同参加夏令营,在远离父母的那一个月里相互支持、相互照顾。郊外的夏夜是那么美丽,在阵阵凉风中我们倾听小虫的鸣叫,林子的低语,相互吐露心声。返校后,正赶上她十七岁生日,我送给她一盆漂亮的蝴蝶兰。静高兴地接受了:“好美丽的蝴蝶兰。谢谢,我一定会细心照料她,让她时时刻刻陪伴着我。”

快乐的日子延续到高三。也许因为人在巨大压力下特别容易情绪化,为了一件几乎说不出口的小事,我们闹了别扭。

一月,久雨放晴,很好的天气。小鸟在林间欢快地歌唱,空气湿润且带有泥土的气息。课间,我满心欢喜地约她出去走走(这是我俩从来都喜欢的活动,往往一拍即合),但这次她只是毫无表情地敷衍了一句:“你先走吧。”我怎么也没料到她是那样的态度,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一堵气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不顾她在身后怎样大声地叫我。

当我回教室时,她却已经和几个同学聊得热火朝天了,就算我烦躁地猛击桌子,她也没在意我的存在,照样乐得前俯后仰。“这算什么?什么意思?”我嘀咕着,“她若不仁,我便不义”,于是一场“冷战”开始了。

早晨没有了相互问候,一到校就将脸埋入书中,装得十分认真,仿佛忽略她的存在只是因为太忙。我慢慢开始一个人的方式:独自做作业,独自散步,独自爬后山;即使是散步时遇到了她,也仿佛陌生人似的。她觉察到我在疏远她,也不愿意主动接近我了。事实上,我多么想用某种反常的方式吸引她的注意,让她问一声“怎么啦?”好让我将心中的痛苦一吐为快。但不论我的态度是冷漠,急燥,还是突然莫明其妙的热情,她的反应都很平静。我伤心透了,不记得多少次翻看我俩过去时光快乐的留影,多少次想从那叶脉上寻出旧日情谊,多少次却让失望的泪水浸湿了枕巾……

高三一学期结束了。寒假在家最挂念的竟然还是她,我决定向她道出心中的委屈和苦痛,希望在新学期找回欢笑。

然而,一开学她便转学了,跟着父母去了另一个城市。我的苦没处诉,欲道出的“对不起”也没人听了。老师在我身旁安排了另一位女孩,虽然填补了她的位子,但难以填补我心中的遗憾。半年之后,我顺利考上大学,远走他乡,关于她的消息也就越来越少。

大学四年飞似的过去,其间结交了许多不错的朋友,但也许是应了“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古训影响,其中没有一位能够特别知心。于是,常常忆起静,回忆起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和那场现在看来十分幼稚可笑的“冷战”。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我,是否在生我的气,也不知道那盆蝴蝶兰怎么样了。

两个月前,一位高中同学来信了,在信中向我讲述了一位美丽、斯文、安静的女孩苦苦等候友情的故事。当时我正一心栽在毕业论文和找工作上,对那封信没太在意,还暗自好笑“侠女”一样的人怎么也会突然变得如此诗情画意,会表达那么细腻的情感。

毕业论文通过,工作也落实了。我拨通了那位同学的电话。寒暄之后,我谈起她写的故事:“‘女侠’,从哪儿弄来的伤感小说,竟毫不吝啬笔墨地写了满满五页,杜撰的工夫不错嘛。”

她沉默了半晌,终于慢悠悠地说:“是的,那是令人感伤的故事。但并不是杜撰的,小说的主人公是你和静!”

“静!”我几乎惊叫起来,这个许久没有念到的名字,一下子使我活跃起来,“是吗?是她?她现在怎么样?她为什么告诉你这个故事?”

“她的日记记得很详。”

“你这家伙偷看别人隐私。”

“噢,不。要知道那是,那是她的……遗物。”

“什么?”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两个月前,一场车祸……”对方哽咽了,“我们清点她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日记本,以及一大堆各色叶脉标本,你知道的,每一片上都有你和静的名字。其实五年以来,她都在渴望找回那段美好的感情。还有那盆蝴蝶兰,你们的约定……”

我不知道后来还说了些什么,不知道是怎么结束那次通话回到宿舍的。那晚,在梦中,我依稀看见一盆漂亮的蝴蝶兰。当我走近她时,却发现她正凋零,枯黄的花瓣片片飘落,就像静的泪花……我是哭着醒来的,月光静静地泻在大地上,这世界清冷、陌生、空荡荡。

几天以后,我拨通了静静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她的母亲。当我小心地报上姓名后,终于泣不成声。电话那头也有时续时断的啜泣声。末了,她母亲说:“孩子,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哪个少女没有一些矜持呢?我理解静儿,同时也理解你。有空来坐坐,看看那盆蝴蝶兰,静儿一直在悉心照顾她,她许过愿的。”

……

列车播音室开始提醒乘客们终点站快到了。我凑近车窗,向外望去,站台上挤满了人,每个人都奋力往车里瞅。其间有一位母亲默默地捧着一盆蝴蝶兰,当看见我时目光凝固了。

我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泪眼朦胧中,我看见——那盆蝴蝶兰开得很艳。

错误

那是大二的冬天,天阴冷,有如我的心情,离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刚过了半年,自以为心已死去,成天在忙碌的学子中混着日子,冷漠地看着这个世界,没课的时候总躺在床上,点着烟,无神地看着早已被烟熏黄的蚊帐顶,尽管蚊虫已不知踪影),脑海里混沌一片。

直到全国四级考试结束的那天,敏提议班里搞一次活动,敏是我的哥们,也是我们的班长,其实活动的目的我清楚,是为了凡。凡是大多数男孩梦中****的那种类型,长发飘飘,一身素白连衣裙,娇小文静。系里不知有多少男孩在暗恋着她,自然,敏也是排队的一个。一段时期以来,我都在向敏传授“经验”,敏每每听完雄心壮志地冲出去,可一见凡就象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挤着笑脸问候一句“去自习呀”完了。几天前,敏、斌和我在酒馆里小酌时,同样在排队的斌拍拍敏的肩膀说“哪天凡成了别人的女孩时我们再来这一醉方休。”我连忙大叫“好!”不为别的,只因那时酒已成为我的知己。

活动前的那个下午,我和敏联系了一家歌舞厅,包了通宵场。回到宿舍后关上门,我对敏进行交谊舞的突击培训(尽管我的舞跳的实在不敢恭维)。晚会办的很成功,对于我们这些囊中羞涩的学生,这是个难得“展现”自己歌喉的时候。凡大多数时间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偶有一两个男同学请她跳舞,但始终不是敏,我有些急了,找到了敏,敏苦笑着指指腿“脚软”。气不打一处、恨铁不成钢……真他妈的想剖开这小子的肚皮找找胆还在不在。夜渐渐深了,原先“雄壮”的歌喉也变的“柔情”起来,凡依然淑女般地坐在那,我看了看牌桌前鏖战的敏,摇摇头走到凡的面前伸出了手,曲终,我很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几年以后我还一直认为是接下来的那曲小提琴协奏曲害了我们俩,曲子很悠扬,灯光很昏暗,周围的窃窃私语和几点忽明忽暗的烟头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酝酿着什么,于是有了那个错误。凡微微歪着头,微笑的听我东拉西扯地说着话,旋转的灯光扫过她的眸子,清亮,刹那间,一丝似曾熟悉的感觉闪过我干枯的心田,黑暗中我注视着她的眼,“做我的女友,好吗?”我轻声地问,“假如……,就闭上眼点点头。”她愣住了,看了看我,目光触及到的是一种也许不曾遇到的火辣,片刻,就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无助地游移在舞池的人群中,似乎是寻找某种依靠,可一切照常,没人注意到在这角落发生了什么,也许是那晚实在有些浪漫的氛围,也许是凡的心里早已有了我的角落,总之随后,她国轻地吸了口气,闭上了眼,微微的低下了头,乌黑的长发撒在脸上,是那样的楚楚,我不禁握住了她的手,小而温暖的手没有拒绝,但从微颤的指尖上我似乎读到了什么。音乐依旧放着,舞也依旧跳着,可我心中却没有爱的幸福,更多的是一种茫然,我知道等到天一亮等待我的是什么。

不该发生的就这样发生了,本该发生的也接着发生了。第二天,我和凡的恋情象风一样随着太阳的升起迅速吹遍了系里,原先亲密的舍友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敏则孤坐在窗前,在寂静中我感到了窒息,于是下楼坐在花坛前,望着空旷的操场,这时,斌走到我的身旁,拍拍我的肩:“对不起,威,我没法把你当做我的哥们了。”我无语地点了点头,该原谅的是我,不是吗?如果我本是众多追求者之一,我想他们会妒忌地恭喜我一番,然后一群人邀三喝四地喝酒去,在这情感丰富而又寂寞的校园内这的确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可现在?直到昨天我还是这场爱情竞争的旁观者,仅仅过了一夜却成为了唯一的主角,如果说敌视的目光会因几年的友情而渐渐褪去,但最让我感到茫然的却是——我并不爱凡。我一直认为凡是《爱莲说》中的那朵莲花,是那种我在旁边欣赏的女孩,但一句连我都觉得莫名的话她却进入了我的生活,直到几年后的今天,回忆起那个晚上,我仍无法明白是什么让我蹦出那句看似浪漫的问话,也许是象灵魂一般飘移出身体的爱情需要一个降落的地方,也许是……也许……也许……。总之,在夜幕又一次降临时,在我和凡第一次约会时,我的心如乱麻,站在小山顶上望着四周洒落的灯火,猜测着在某盏灯的底下,敏和斌是否正在慷慨悲歌地对饮着,恨不得把我的血化成一杯杯啤酒,豪饮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