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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懂事的水利站长(一)


王安东静静的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泥结石路面,时而目光呆滞、时而悲痛无比、时而脸色狞狰……神色变幻犹如川剧变脸一般,虽然一声不晌,内心挣扎却可想而知。

坑坑洼洼的泥结石路面,两旁低矮的瓦房,隆隆而过的拖拉机以及那一路飘散而过的灰尘……这一切一切的都显示着这里就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

经过这一个小时的反复确认,王安东终于确定:自己的确重生了,而且重生到刚刚到九塔乡当水利站长的第一天。那个时候,王安东大学毕业后,由于没有任何关系,重点本科毕业后,居然被分配到一个偏远乡镇的水利站。而一年后,由于九塔乡要建设自来水工程,却又偏偏找不到过硬的工程技术人员,几乎周折,机缘巧合,所以便调了“科班”出身的王安东去当水利站的站长。

在前世,王安东一直郁郁不得志,始终在乡镇水利站工作,换了一个乡镇又一个乡镇,恋人也被人陷害致死,将近四十岁的时候,自己的身世才渐渐明朗,工作单位也从最基层的乡镇站所一下子调到中农科院当了一名处长,工作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本来,按照家族的安排,正准备外放到某市担任副市长时,却被一场突出其来的车祸夺去了生命。

哼,真以为这场意外车祸安排得天衣无缝吗?四九城地势平坦,自己的车平时也是好好的,怎么就会突然失控,直接冲入到凌云水库?猝不及防间,即便以自己的强悍身手都未能幸免于难。虽然王安东早就知道家族内部有人狙击自己外放,但没想到态度会这般激烈,直接要了自己的生命。

或许,这本就是一个家族流落在外、没有根基的世家子弟的悲哀吧!

本来以为生命就这样烟消云散,但没想到自己竟然重生到人生刚刚开始的时候。

自信人生两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哼,既然老天再给了我一次机会,要是还像原来那样窝窝襄襄,一事无成,那岂能对得起上苍的好生之德、重生之恩?

叮铃铃……“喂,王站长吗?请你马上到政府办公室开会,关于自来水工程建设的事情……对了,省政府办公厅李主任和县委周书记也要参加会议,所以务必请你五分钟就到……”正当王安东思绪万千的时候,电话铃响了。王安东还记得,就在自己刚刚报到的当天,九塔乡就召开了这次会议,将九塔乡自来水工程建设方案定了下来,立即开工上马。

在前世的记忆中,九塔乡这次会议的规格之高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绝无仅有。

九塔乡地处柳江、大坪、忠义等乡镇通往县城的交通要道,交通便利,经济发达,但场镇却位于海拔800米的山脊上,地势奇高,四周无河,水源奇缺,“水”一直是当地经济社会发展的最大制挚。为解决九塔乡场镇缺水问题,这一次,新来不到一年的乡长周天鸣几经周折,终于联系上了当地在西华省政府办公厅工作的李主任。

李主任名叫李浩明,是九塔乡大垭村人,大学毕业后,一直在省政府办公厅工作,现在五十多岁,已官至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正厅级待遇,位高权重。正是在他的亲自出面协调下,才为九塔乡争取到自来水项目专项资金五十多万元。这对于九十年代初期来说,无疑是一笔惊天巨款。

九塔乡党委书记名叫杨中华,身材高大,体形偏胖,看上去满身把肉,却又不是十分肚大的那种,当地人私下都叫他杨胖子。杨中华八十年代初期参加工作后就一直在九塔乡工作,从办事员做起,历经副乡长、副书记、乡长后一直做到乡党委书记,十多年的侵淫,可以说在九塔乡是根深蒂固。

这次,当地党委政府为了表示感谢,由乡党委杨中华牵头,趁着李副主任回家探亲的时候,特意请李副主任到现场查看工程路线。省领导回家,县委书记周书仁自然亲自作陪,并亲自指示要将工程做大,与李主任的身份相符。

虽然李主任是回家省亲,低调出行,但由于县委书记亲自作陪,县政府这边的一把手理应亲自出面,不巧的是,正赶上县长外地出差,所以就由常务副县长、同时也是分管副县长余川北出面陪同。

如果没有记错,今天这个会议,就是当地党委、政府的一个汇报会,而这个自来水工程的建设方案,也就是在这个会上确定的。

王安东记得,这个九塔乡场镇自来水工程提水扬程295米,工程建成以后,由于扬程太高,运行成本过高,尽管提了场镇水价,但依然难以负担,整个自来水工程只得在艰难运行半年后便不得不废弃了。五十多万元巨款被白白的打了水漂。稍后几年,九塔乡又恰逢大旱,由于场镇居民饮水无着,很多居民不得不买房外迁到县城居住。九塔乡便再也没有机会发展起来,开始逐渐走起了下坡路。

记得在建设过程中,凭着自己的专业知识,王安东就提出了质疑,但无奈这是李主任和县委周书记定下的方案,谁也不敢更改,所以最终就造成了这个局面。

就在工程建成十年后,遇到全国新一轮的撤乡并镇,由于九塔乡场镇水源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加之近年发展也不是很好,一个本来颇具潜力的九塔乡就被这样撤并了,九塔乡从此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可以说,九塔乡的自来水工程,关系到以后九塔乡的生死存亡。而这一切,都与今天这个会议密切相关。

如果说要改变九塔乡发展历史,今天的会议至关重要。

九塔乡党委政府办公楼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修建的二层小木楼,人一走在上面,便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而且整个木楼还伴随着轻微的摇晃。虽然办公楼有些简陋,但会议室倒还布设得简约大方,正中是一个能坐二十多人的椭圆形的大圆桌,后面又随着椭圆桌围了一圈木椅子,一个会议室能坐到将近四十余人。

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李浩明身材高大清瘦,皮肤稍黑,身端坐在主位上,居然能从侧面微微看见颈部露出的青筋。

在前世的时候,也只是这次和李副主任有了一面之缘。几年后,李副主任便作了南川市长的市长,几年后在市长的位置上退休。虽然两人并无交集,但还是有人偶尔听人说起,据说官声不错。

但官声不错是一回事,此时一个正厅级干部能不能听得进去自己这个最基层的站所长的意见又是一回事,如果真要雷霆一怒,说不定自己这辈子就这样完了。王安东心里不由七上八下。

此时,李浩明面带微笑,对众人微微颔首,左边便是一脸带笑的县委书记周书仁,右边便是常委副县长余川北。

“……尊敬的李主任,周书记,在您们的关心下,九塔乡自来水工程将从酒水沟提水至松林坝,提水扬程295米。工程规模不仅是昌平县,而且即便在整个云峰市,都是扬程最高的自来水工程……工程建成后,日供水能力达到400方,能够满足未来20年的场镇发展需要……”九塔乡杨书记坐在下首,照着稿子一板一眼念着,还不时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瞄着上面的两位领导,旁边的周乡长以及九塔乡党委政府一班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台上的几位有丝毫的不满。

这台上坐的,可是一句话就能左右自己命运的大人物,半点都大意不得啊。

见李主任和周书记微微点头,杨书记和乡党委政府一班人这才长松了一口气,这些功夫,总算没有白费。

要是在前世,王安东第一天刚刚报到,对情况也不了解,这样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自然也会听之放之。再说,这些大人物作出的决策,也不是他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能够改变的。只管眼前平安度过,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路见不平一声吼!但是现在,既然重生了,既然知道今天的会议决定关系到以后九塔乡的生死存亡和发展历史,那总得努力改变一下。

说是会议决定,实际上就是李副主任听见汇报后,微微点一下头而已。但就是这等人物的一个轻轻点头,往往就会改变一个人物、甚至一个地区的发展轨迹。

要是明知道这是一个错误的方案,也就这样让他通过的话,而且更要自己施工建设,那以后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看着会场里熙熙攘攘的人群,王安东的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不求其他,只求心安理德、良好安稳。

“看来,九塔乡的同志围绕场镇自来水工程建设,做了不少的工作,没有辜负李主任的一番心意啊!”乡党委杨书记汇报完毕后,县委周书记就接过了话头。看样子,周书记对今天的情况有些满意,心情舒畅。李主任对家乡的事情很满意,自己脸上也有荣光啊。

官场上讲究得就是花花轿子人人抬。虽然李主任不能直接左右自己的命运,但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堂堂正厅级干部,哪一个不是能够手眼通天的人物,建立了好印象,处好了关系,以后随便在省委常委上美言几句,那都是受用不尽的官场财富。

“九塔乡的同志,大家还有没有意见?还没有需要补充的?”周书记四十来岁,方脸大耳,端坐上首,多年的领导生涯,早就炼就了不怒自威的十足官威。

官场讲究得就是中庸之道。补充?开什么玩笑?这种场合,乡党委书记作了汇报,领导十分满意,还有哪个敢补充?再者,领导说补充,也只是作作讲究民主的样子而已。这种时候,要是真有补充,那不是脑袋进水了就是十足的刺头。

哪知周书记的话刚落,在末排的后座,真有一个少年站了起来,十分镇静道,“周书记、李主任,我还有些问题需要补充……”

王安东的话刚落,就见周书记脸色一沉,面露不喜。那坐在前排的乡党委政府一般人脸上也露出愕然的神情,但是很快,这种愕然的神情就变得有些愤怒。“这小子到底懂不懂规矩?第一天来上班,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就充什么大瓣儿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