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房间内回荡着少年愤怒的嘶吼声，看着对方仰天长啸，倪若竹一言不发，任由这家伙释放心中的苦闷。
半晌过后，少年缓缓低下脑袋，将视线望向面前之人。全身涌出的杀意令人胆寒，少女一步未退，静静地等着他开口述说。
“你不害怕我么？”
“没什么好怕的，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我也经历过生死离别，自然也能理解你的那种心情。”
嘴角微微上翘，不知对方究竟在笑些什么。招了招手，倪若竹顺着对方的意思又往前靠了两步。近距离观察下，这才发现少年右边的衣袖空空荡荡。
“我叫王涵！”
突然听闻对方道出自己的名字，少女有些惊讶，又有些难以置信。观瞧了几眼，面容有点熟悉，仔细回忆，这才不太确定地开口询问。
“难道你是王平前辈的儿子，小时候我们还在家府中见过，对么？”
少年微微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她立马就能明白对方为何会有办法将秘帖传送到家府中了。
没想到早前听闻二舅随口提到的事情，居然发展成为了救治芮潇然的契机。莫非天下之事真的早有定数？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安排？
“很久之前，我便听闻家族长辈说起过此事。王伯伯貌似在外出拜会朋友的路上遭到了仇家偷袭，至今下落不明！
“难道王兄你也是因为杀父仇人报复，才会沦落至此？”
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忧郁，不难看出是因为自己一语中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世事难料，只是几年不见，居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故。
“你的右臂是怎么回事？”
见王涵迟迟不愿意再开口，看在以往的交情上，倪若竹还是非常关心的开口询问。低头瞧了眼空荡荡的衣袖，少年居然笑了。
“胳臂早就没了！不仅如此，我现在整个人都废了！”
说完，左手将裤腿撩起，倪若竹瞪大了眼睛，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少年始终没有起身。膝盖往下，不知被何种利器所伤，左右两只腿脚皆被截断。
“王兄，你也不用自暴自弃，若只是因为自己身体残缺而不想苟活，我们倪家完全可以担负起照料你的职责，毕竟王伯伯以前也为我族效过力！”
“多谢你的好意了！我并不是羞于苟活，而是有大仇要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生，我已无力血刃仇家了，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于那小子！”
倪若竹还是有些不解，就算是想要报仇，为何偏偏选上芮潇然呢！这二人之间从未有过来往，王涵又是何来的自信，笃定日后芮潇然就会如他所愿呢？
“虽然我大致猜到了你的想法，但就算我现在答应了你的要求，我又如何保证日后芮公子就一定会代替你，帮你血刃仇家呢？”
“这点你不用担心，此等大事，我要是没有提前做好调查，又岂会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一个陌生人？”
“早在我听闻三大宗门发放出悬赏的消息后，便有了想法，随即派人四处调查过少年！”
“身怀七种本源属性，为人正直，重情重义，行事光明磊落！”
“就冲他敢为朋友牺牲自我这一点，我就能够笃定，只要你替他答应了我这要求，日后少年有了实力必会替我报仇雪恨！”
倪若竹岂会不理解少年所说的话，若是芮潇然醒来得知了对方的依托，定会为了报答救命恩情，履行所答应的承诺。
可她不想如此草率地替芮公子决定未来的事情。能够将王涵一家害成这样的势力，绝对不是那么好惹。
“你可以先说说到底是何人杀害了王伯伯，我再思量一下，芮公子可有为你报仇的实力，你看这样如何？”
“哈~哈！倪姑娘你这是担心他为了报恩将自己拖下水吧！”
“实话告诉你，将我全家迫害至此的祸首正是‘楚凡’！”
“你说什么！楚凡？可是掌管雷云阁的楚凡？”
“正是！我能沦落至此，全是拜他所赐！这家伙为了隐瞒真相，不惜杀我全家！”
“要不是族中长辈舍命相救，我也早就死了，所以……”
少年不再多言，倪若竹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没想到楚宗主居然是杀害他们一家的凶手。
“可他不是与万剑宗互为盟友么？王涵肯定也知道他们的这层关系，但为何还要选择芮公子替他报仇呢？”
先前为了芮潇然的事情，楚凡还亲自来到倪家求过情，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有恩于芮潇然。
要是答应了王涵，芮潇然就得与“恩人”结怨，日后双方必会到达不死不休的境地。若是不答应此事，又很难再找到符合条件的暗属性灵者。
二者之间，很难权衡，倪若竹必须好好考虑一番，不能因为救人心切，给芮公子带来无法挽回的灾难。
“我知道你心里在担忧什么，但要是我告诉你楚凡这老东西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万剑宗与雷云阁也并不是那么友好，你信么？”
“我信！你不妨说说看！”
“你难道没有发现，来到东境，这里的灵者对大陆上非常火热的悬赏一事并不感兴趣么？”
少女点了点头，没有插话，继续静静听着。少年瞧了一眼外面的人影，摆了摆手，厚重的石门缓缓合上。
“经过我长期以来的调查，维持两家关系的其实是觅灵轩的玉灵子。她倒没有任何问题，与万剑宗确实常有往来。”
“虽然我不知道这三家在背后谋划着何种事情，但我查明了楚凡这老东西百年之前与万剑宗的老宗主有过过节。”
“所谓的交情，也不过是双方在近几十年为了某种共同的利益才建立形成的！”
“说到底，这家伙只是看在玉灵子的面子上，三方打了一个平衡。表面上互为盟友，暗中打着什么主意，可就无人知晓了！”
听到这里，倪若竹暗自点头，知道少年绝对不是信口开河。近百年来，由于辰灵境剑仙的彻底失踪，一直有人想要撼动万剑宗的地位。
明为超一级势力，实力也确实称得上南境第一，可捺不住四方受敌，这些年来的发展实属不易，何黎羽和老宗主也确实操碎了心。
况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王涵家境的底蕴，能够打听到这些消息，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再结合自己所了解的情报，对方所说之言也不无可能。
“你猜猜看，等万剑宗与雷云阁再次撕破脸皮的时候，芮潇然会不会与楚凡为敌？”
倪若竹没有直接回答，虽说她并不是完全相信对方所说的情报，很多地方有些解释不通。但仔细一想，确实又有许多问题。
悬赏一事由三方宗主共同办理，虽然东境这一带的宗门明面上很少与万剑宗来往，三方结盟一事也是暗中的权宜之计。
但楚凡这家伙毕竟与何黎羽几人共事，即然选择出面帮忙了，难道还会暗中捣鬼？莫非东境这里没有响应就是这家伙暗中使坏？难道他就不担心玉宗主会识破他么？
她相信玉灵子的为人，绝对不是表面上装出来的伪善。对芮公子的关心绝对是出自真心，不然也不会第一个出面来找母亲大人说情。
这三者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一时间很难理清。倪若竹一下子接收如此庞大的信息，不知该从何处思索。
药引的事情尚未解决，又牵引出了更为复杂的宗门矛盾。也不知道因为此事，会不会牵连到她们倪家。
倒不是担心家族没有实力应付，只是害怕母亲大人因为不愿意走着趟浑水，而放弃救治芮潇然了。
要是到了这种地步，恐怕很难再说服顾全大局的家主。至于以后万剑宗与雷云阁的关系，不能单凭王涵的情报去擅自推断，只能由事态自由发展。
“其实你我根本不用思考那么多！我又没有要求他何时为我报仇，只要他在有生之年内帮我手刃了楚凡，就算是履行了我们二人的约定！”
“至于，未来三大宗门的走向，与你我又有何关系？兴衰往替，不是自古以来亘古不变的定理么，你我二人又能改变什么呢？”
听对方这么一说，心情倒是平静了不少。事实确实如此，就算她有意将这份情报告诉何黎羽，恐怕现在也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同一个家族内，拥有同一血脉的成员，为了私人利益，很多时候还会选择叛变。
三家宗门又只是盟友关系，绑定关系只是通过利益，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落井下石也不无可能，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能提前预料呢？
“好，只要你没有时限约束，能够等到未来三家宗门撕破脸皮的时候，那我就转告给芮公子，让他在未来拥有足够实力的时候再帮你报仇雪恨，你看这样行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非常相信你的为人，同样我也相信那家伙为了你，一定会执行自己的诺言！”
双方做好了约定，倪若竹不仅没有感到轻松，反而长叹一声。母亲大人先前所说的轮回报应，原先只是当作玄幻之说随意听听。
细细想来，并不是那么荒诞，感觉现在就有因果报应降临到彼此身上。也不知经此一事，会不会改写芮潇然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