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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狗气死


  皖南人家把鸡舍安置在厨房后面的院子里,一个长方形半人高的小木屋,门和顶是活动的,可以打开,让鸡自由进出。过年时,家家户户的门窗都贴上了写着吉祥话语的红对联,鸡舍也是要贴红对联的,上联是“五谷丰登”,下联是“六畜兴旺”。不过皖南人家的院子里通常只有三畜:鸡,狗,猪。

  猪有专门的猪栏,挺阔气的,猪在里面除了吃就是睡,一副天塌了也不管的样子。鸡和狗同在一个院门里出入,同在一棵树荫下纳凉,低头不见抬头见,照说应该能成为好朋友吧,可它们的关系一直是紧张的,除非睡着了,鸡和狗不能平静地在一起相处一刻钟。

  说起来也怪主人不好。主人每天把猪食煮熟,倒进猪栏的猪食槽,把米饭糠皮拌匀,盛在院子的鸡食盆里,偏狗连一只破碗一口剩汤都落不着。狗进不了猪栏,便打起鸡食的主意来。

  其实狗对米饭拌糠皮并没有兴趣,它只是玩心太重,看着鸡们翘着尾巴围着鸡食盆挤挤攘攘的可笑模样,便忍不住要冲过去闹腾一下,把鸡食盆掀个底朝天。鸡们正吃得欢畅,突然看见身边冒出一只神气活现的狗脑袋,夸张地大叫起来,扑起翅膀相互乱撞,企图把狗吓走。

  主人闻声而来,见那只土陶鸡食盆已碎成几瓣,满地都是米饭糠皮,空中还飘着乱纷纷的鸡毛,抄起棍子就要打狗。那狗精着呢,早在主人寻棍子的时候便看出不妙来,夺门而出。

  主人并不真想动用重刑来惩罚狗。在感情上主人其实是偏向于狗的,因为狗是那么地忠心于主人,能听懂主人的话语,看懂主人的脸色,看守门户的工作也不懈怠。而鸡总是大惊小怪的,到处拉屎,把整个院子弄得臭烘烘,时不时还会在主人坐的板凳上留下一摊秽物。可是话又说回来,一家老小吃的蛋还是要靠鸡来生,油盐酱醋也靠鸡蛋来换取,鸡对这个家是有实际贡献的,待遇上当然也要优厚一些了。

  为了平息鸡狗之争,主人很是费了一番心思,终于想出一个妙招来,发明了一种任狗怎样闹腾也掀不翻的鸡食盆,并把这款鸡食盆命名为“狗气死”。

  “狗气死”的造型颇像鼓凳,又像一只顶端开了圆形天窗、周身开了一道一道A 型拱门的木桶。那A形拱门的大小刚好容得下一只鸡头伸进,顶端的天窗则便于主人将拌好的鸡食倒入其中。十几只鸡围盆而食,每只鸡都有自己的用食窗口,再也不用争抢了,而冲过来的狗无论怎样也不能把头伸到食盆里去,也不能用爪子踩翻、打碎这个圆而大的木头家伙。

  这只专门为鸡们定身量做的名叫“狗气死”的鸡食盆很快在皖南民间得到推广,世代沿用,但是院子里鸡犬不宁的局面并没有因此得到扭转。把鸡追上树,或把鸡赶得满院乱飞仍然是狗乐此不疲的事。

  不过狗也有惹不起鸡的时候。春天里,一只大臀的鸡妈妈领着刚孵出来的毛茸茸小鸡仔们在院子里晒太阳,在草丛里找虫子,或在开满端午锦的花荫下小憩,这时,若是狗又闲得发慌,想滋事寻乐,冒失地冲过来,准会被奓起一身羽毛,并在喉间发出咯咯怒吼的鸡妈妈啄得抱头鼠窜,落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