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是个不夜城,以前在书上看过,现在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头,发现真的不夜。通明的玻璃幕墙,闪烁的广告牌,来回扫动的激光灯束,眼前能看到的物体,几乎没有暗淡的角落。就算是头顶的夜幕,都被映上昏暗的光。街上的人们用着各种各样的语言,如同他们有着各不相同的世界与故事。r
让古亿阳觉得不敢想象的是,上海街边的小摊都是异常的洁净,就连买卖的老板都是穿着新鲜好看的衣服。夏林曾经说过上海的乞丐都是用“三星”的手机,之前还被古亿阳批为是超越夸张,现在看来还是很有可能的。r
许曼红带着古亿阳一路地吃过去,好像她总能和任何人成为朋友似的,说起话来都能一句话一个笑的。不过古亿阳也会开口,大多数是许曼红问他好不好吃,古亿阳就会一边啃着一边喃喃地“好好”。这样许曼红已经很满足的样子。尤其是年长一点的老板误以为他们两个是出来约会的年轻情侣时,许曼红更会笑着看古亿阳没办法地傻笑,然后古亿阳就会装出“清者自清”的精神,将上海小吃嚼得格外干脆利落。r
两个人开始走进安静点的街道,许曼红问他：r
“喂,你是不是不高兴啊？”r
“没有啊,反正人家说就说呗,又不会矮一厘米,怕是对你比较……”r
“没什么啊,上海人特热情,也就那么回事。说得都孩子快满月了,这样买家一高兴就会多买几份……”许曼红顿时又觉得话说得快了一点,突然觉得后悔起来。r
还好古亿阳异常地笑出声来,这倒让许曼红奇怪起来,方才散了刚才的担心。r
突然一群年轻的男女有说有笑地从他们身旁走过,看起来也就高中般的学生,大概是刚吃完谁的“寿宴”,不知又要到哪儿疯去了。r
“你……还是喜欢叶子盈吗？”许曼红突然就这么一问。r
“……应该吧……”r
“那我呢？你对我还是那样……”r
“曼红,我们……”r
“你跟她都隔那么远,这样不辛苦吗？亿阳……”r
“我也不知道会怎样……我从来都不相信遥远是一种距离,说句真的吧,如果地域成为一种借口,那我无话可说。曼红,我和夏林一样,一直都把你当我们的好妹妹一样,我……曼红,对不起……”r
许曼红从来都好像没听过古亿阳连续说话能超过三句的,就算小时候和夏林抢东西,也都是骂一句然后就扑过去打的,这么一来倒让许曼红不知说点什么,顿时就觉得心里一阵酸辣,喉咙够呛得辛苦。r
两人的脚步慢慢地移动,一阵又一阵寂静扑过来,扑过来。r
回到旅馆已经是深夜了,一楼大厅依然陆续有人吃喝。r
许曼红微笑着对古亿阳说了声“晚安”,古亿阳也回了句“凌晨早安”。门关了,剩下长长的走廊,长长的寂静。r
许曼红一进门就滴下泪来,将眼角的淡彩装化开一条模糊的小道。透过玻璃,她看见了黑夜无尽地扑过来,下面灯火通明的世界打在她的脸上,眼光晶莹地闪动。r
那一夜,古亿阳躺在床上心里乱成一团。于是,他模糊间看到了叶子盈微笑着将脸贴在他骨骼明显的肩头,柔软的头发将他的脖子弄得怪痒痒的,然后他听见了叶子盈的声音：“我们不管怎样,一定要记住彼此,永远……”r
第二天一醒,就忙着收拾东西,然后退了房。太阳开始铺天盖地的扑来,空气粘稠地涌动。许曼红叫了辆计程车,和古亿阳向学校出发。r
一路上开始没有什么语言,看得出许曼红昨晚没有睡好,两个眼眶在淡红色的墨镜下面还是可以隐约看得出黑暗的。这样一来倒让古亿阳很是不习惯,本来一路上都是听着许曼红和司机伯伯打口水战的,现在看着身旁那个变得沉默的女生,心里一阵很不自在的感觉,好像自己伤心时低着头踩着绿茵地想散散心,结果被路过的大妈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这么不爱护公物!”一样。古亿阳还是忍不住转过头看了一下许曼红,然后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喂,怎么了？”r
“没有啊,有点累……”r
“……那个,还生昨晚的气啊？”r
“没……不是啦,没事的。……”r
“哦。”古亿阳还是半信半疑地端详了一下她,然后回过头来拿出一包QQ糖递给她。r
许曼红这才抬起头来接过去,然后微笑着趁机看了一下古亿阳,“呵,没想到你们男生也喜欢吃这种啊？”r
“怎么？男生就不能吃QQ糖吗？小时候还和夏林为这个打过好几回呢。你忘了？”r
“没想到你们都没有变嘛……”许曼红的左手掠了一下搭在额角长长的刘海,这才露出了半边脸,白稚得可爱。r
司机大叔安静地开着车,穿梭过一个又一个寂寞的红绿灯,将成片的庞然广告牌抛在车后,迅速缩小。不知车开到什么时候,车的两旁开始出现成排的法国梧桐,高大的绿荫铺天盖地地将路面遮得格外阴凉。古亿阳兴奋地扫视着,将头斜斜地贴在车窗玻璃边,眼花缭乱。r
许曼红开始闻到浓浓的青草味,是太阳晒着植物散发出的气味,让人昏昏欲睡。她试着闭上双眼将头靠在柔软的车座上,于是呼吸到了夏天的味道,干净利落的感觉,还有久违的暖和。r
当她揉着眼睛伸了个懒腰时,耳边已经吵闹着都市的喧嚣,回过头来才发现古亿阳正看着自己,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迅速坐得笔直,用手将头发掠得垂直。眼角的余光觉察到古亿阳紧张地避开她,又不自觉地看了她几眼,好像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的,左找右找的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出错了。r
汽车转过了几个弯,人类越来越多,于是停下车来,周围人山人海。这里已经是学校的门口了。四个轮子的车子到处都是。r
古亿阳走下车来,眼睛被阳光照得睁不开,半眯着扫视了一下周围。许曼红也下了车,戴着红色的墨镜,稚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好看,顿时觉得胳膊火辣起来。匆匆拉着皮箱和古亿阳一起钻过人群,向大学的校门迈去,高中时代倒在他们的脚下,成为身下的影。r
上海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古亿阳并不知道。以后的路怎样走,大学是否会有那么一群让人怀念的人,这些都是猜想不到的。r
直到打开日记的那一天,古亿阳还是流了泪,滚烫地化开了成片的钢笔字……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