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什么原因,大学里的女生居然热心起了运动。可能跟北京申奥成功有关吧,像叶子盈这种爬个两三层楼都说累的女生,居然也跟着动了起来。r
那一晚是来向夏林借篮球的。因为夏林被选入了学校的篮球队,整天没日没夜地被抓去训练。不过好处就是每个队员都能领到一个篮球,而夏林就把它往床底下那么一扔,好像都尘灰满面了。r
叶子盈一进门就让夏林吓了一跳,刚刚正在和兄弟古亿阳互吐真情,突然他的女朋友倒闪了出来,给夏林一个措手不及。弄得他只得呆在电脑前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对方的古亿阳有没有看到。r
“喂!干嘛？刚刚又在和哪个美女聊天儿啊？”r
“没……没,你怎么就进来的,怎么就通过楼梯口那一关啊？”r
“呵呵,我看阿姨正和几个帅哥侃大山呢,就跟着一大群上完夜课的兄弟溜上来啊。”r
“得,你想借球也不用那么急吧,这半夜三更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就往男生宿舍里窜……”r
“什么半夜三更啊？人家才下完课呢。再说,明天一早我们要早练,不可能明天天没亮就在楼下鬼哭神号的吧？”r
“嗯,也对。要是谁早上把我吵醒,我一定跟他拼命。等等,我找找看……”说着就趴在地上,弓着背脸贴着地,把手伸进了床底。搜了一会,果然一颗“斯伯丁”就滚了出来,上面占满了灰尘。就连夏林的手和袖子都被弄脏了,害得夏林一个劲地拍,一股很难闻的湿气和灰土味儿。叶子盈看那球也够脏的,呆在那里眼神颇难为情,然后蹲下来用食指占了一下,果然很厚的一层。夏林看叶子盈站在那里一声声地“咦”着,知道等一下肯定会挨批的,所以勉为其难地捧起球拿去洗。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下叶子盈,吐出舌头扮了个鬼脸。r
叶子盈微笑了一下倒也不生分,就往他椅子上一坐,抓着鼠标乱点一通。r
过了一会,夏林拿着水淋淋的篮球走出来,一边用布擦着,一边对着叶子盈喊道：“喂,你干嘛呢？”r
“没有啊,上上网嘛。球洗好了啊？”r
“嗯,那,给你吧。以后不要再弄湿了,球碰水多了很容易烂的。”r
叶子盈站起来接过球,“哦,知道了。呵呵,还蛮干净的嘛,谢谢了……”r
“谢就不用了,为嫂子做点苦工,回去再叫亿阳那小子加倍奉还就行了。”r
“什么嫂子,找死啊？为小姨子做点事才对,我会在宁子面前给你美言几句的。”r
“好了好了……”夏林忽的抓过球用手压了压,“有点饿……要不……拿下去加点气吧？”r
“那……走吧。我也有点饿。”r
“……我请。”r
出楼口的时候,叶子盈还是给阿姨看到了,一个劲的喊：“喂,那女的,你是怎么上去的？喂!说你呢!……”r
夏林抱着球一边推着叶子盈跑,一边挡住阿姨的视线,左摇右摆的,弄得她左顾右看。最后气呼呼地瞪了夏林两眼,还是让叶子盈给溜了。r
后来夏林才追上来,赶上叶子盈,“你……你怎么跑那么远啊？”一边还喘着气叉着腰。r
叶子盈也弯着腰：“我……我要不跑……给……给抓住就惨了……”r
说完之后两人对望了一下,觉得都挺狼狈的,于是开始“哈哈”大笑起来。本来挺累的腰,现在连肚子都酸痛起来。r
叶子盈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近地和夏林走在一起,特别是这么晚了还一男一女的,于是心里有点怪怪的,一层又一层的闷热扑面而来。然后偷偷抬头看了一下高出自己半个头的夏林,月光下的脸显得格外棱角分明,还有和自己等高的肩膀骨架一高一低地向前移动。夏林似乎觉得旁边的叶子盈正在看着自己,于是稍稍地半斜下头,突然和叶子盈的眼光打在一起,两个人紧张地连个气都不敢大声喘,捏着手指,一阵很不自在的感觉。周围都很安静,安静得气氛凝漫着尴尬,粘稠地涌动在月光下站满寂寞高树的校道。r
夜深人静的时候,夏林居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如同蚊帐里游离着寂寞的飞虫,弄得自己也跟着寂寞起来。r
不知过了多久,金宁站在绿阳购物大厦的最顶层,将脸贴在他的肩膀上说：“夏林,你真的喜欢我吗？”r
“嗯,一直都是,永……”r
话没说完,金宁踮起了脚……夏林感到从没有过的紧张,脸颊一直发烫。他们在撒满灯光影子的落地玻璃幕墙下接吻了。那一刻,他便对自己说,会好好地爱身边这个女孩……r
第二天,夏林睡得昏昏的,好像外面下了雨。因为是周末,所以夏林睡得格外塌实。先前睁开眼看了一下,窗外一点阳光都没有,以为还早着,所以又回光返照般地闭上了双眼。格外从容。r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夏林用手摸向声源,抓过手机接听。来者不善,吵得夏林眉头都皱了起来,那么一点美好的睡意都被摧毁了。只听见里面一个女声鬼哭神号地说：“夏林你小子还睡啊？今天是金宁生日,我昨晚忘记给你提个醒,快起来,我还没给她准备生日礼物呢!”r
是叶子盈打来的。r
夏林这么一听先是一愣,然后忽的从床上翻下来,顶着鸿乱的头发,对着手机一阵大喊大叫。然后迅速穿上衣服,冲进厕所一阵噼里哗啦。r
冲出宿舍的时候,同宿们还做着美梦,其中还有一位男士忽然喊了一声“我爱你”,没把夏林吓了一跳。看了一下原来还流着口水做梦呢,这也难怪,现在这个年代能说出“我爱你”这么俗的表白,也只有做梦才能听到了。于是觉得他很可爱,走的时候在他耳边喊了一声“我也爱你”!然后那人惊坐起来,发现宿舍里格外安静,夏林早就消失在三个台阶一步跳的楼梯下了。r
走出宿舍楼的时候,发现路面只是微微湿润,一点下雨的痕迹都没有。不过到处迷茫成一片,很轻的呼吸一下就能闻到很重的雾气,极为清凉。北京进入深秋了。r
夏林来到女生宿舍楼下,没想到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格外悬殊,这里热闹成一片,几乎有赶集的势头。有抱着厚得可以当枕头的《牛津词典》,然后低着头横冲直撞的；有抱着各种球类穿着很省布的背心的,弄得夏林的眼球不知向哪里转动才显得君子；有对着重重的晨雾,将脸拼命地往外迎的,然后装出像洗面乳广告里的女生,叫了一个“爽”字……r
正在夏林觉得这样的情景,自己一个人站着怪不自在的时候,叶子盈才在雾水里慢慢浮现在夏林的眼前。然后叶子盈吐了一下舌头,斜了一下脑袋,很标准的女生表示谦意的表情。r
“对不起啊,刚打完球,回宿舍洗了个澡还顺便换了套衣服。”r
“不会吧？你还真的去打球啦？”r
“当然啊,都借了,不打白不打……”r
于是两人边走边聊,穿过好几条笔直的校道,雾气还是很浓。白茫中显得格外安静,而他们的声音,清脆地晃悠在四周,带着笑声,远近四响。r
夏林先是给了金宁一个电话,好像挺不好意思似的,说起话来一句一顿。而旁边的叶子盈还绕着夏林一个劲地起哄,弄得夏林左闪右躲的。电话里头金宁也听到了叶子盈的声音,于是一个劲地笑得很开心,一句话也搭不上夏林。最后夏林还是停下来瞪了叶子盈一两秒,然后把手机给了叶子盈。也不知怎么的,叶子盈一接过手机就和金宁说个没完没了,叉着腰往树下那么一站,两个女生就喋喋不休起来,颇具泼妇骂街的架势。r
说到最后,叶子盈停下来看了一下坐在石阶上的夏林,说：“给,夏林……金宁可有一句话要跟你说喔,哈哈……”r
夏林接过叶子盈手中的手机,“哪有什么话说？都让你给说完了。喂……”r
“哦,哦,是吗？……”r
“那就先恭喜你们了,好好加油……生日快乐啊……那就先亲一个吧,喂……喂……”r
夏林颇为扫兴地盖上电话,看了一下旁边笑得快疯掉的叶子盈,然后就叉着腰死瞪着她。r
“哈哈……还……还亲一个呢……”叶子盈抱着肚子,弯下腰,有点像起跑的姿势。r
果然,还没等她说完,夏林就扑过去。叶子盈撒腿就跑,夏林也追着不放。还没有几秒,夏林就扑到叶子盈,叶子盈就被夏林勒住脖子,一个劲的求饶。叶子盈的长发被夏林的手臂压在脖子上,拉得她一声求饶一声惨叫的。要是给外人看到,还真有点烈女与色狼的场面。r
后来雾散了许多,太阳探头,温度上升。r
他们来到了北京城的“子盈路”。其实这条路是夏林取的。用夏林的话说就是,北京城地方最杂,什么路什么街的一大堆,记都记不住,就算记住了什么中山路、北京路、上海路、东南西北路,哪个大城市不都这些,哪条跟哪条啊!后来夏林心血来潮就决定用自己熟悉的人的名字来命名了,所以就有了夏林路、亿阳路、金宁路、子盈路,弄到最后名字不够,连他们家那条牧羊犬都给用上了,为此没少给叶子盈批过,因为“子盈路”跟狗的那条路是十字交叉路,最后落得个“人狗情未了”。令人嘴角渗出半两鲜血。r
这街越繁华,找个生日礼物就越难。撞来撞去的走了好几条街,最后还是叶子盈拿了主意,进了个名叫“公主殿下”的化装品商店。r
一进门,一股冷气就扑过来,现在的商家也真是的,都入深秋了还开着空调。服务台小姐向他们点了个头算是招呼,然后就问夏林是不是要给女朋友买化装品。夏林昏昏地就一声“是……”,然后就很不自在地站在叶子盈身旁,用手臂碰了碰叶子盈,叫她进招。没想到叶子盈还没开口,服务员倒先说道：r
“这位想必就是您的女朋友了吧,我看这位小姐的皮肤……”r
还没等那女的说完,夏林就咳嗽成一片,弄得脸红耳赤的,煞是可爱。服务员半张着嘴定了型看了一下夏林,又看了一下叶子盈。然后叶子盈格外镇定地说是替自己的朋友买的,就和服务员谈哪种护肤品适合哪种皮肤类型。夏林就偷偷地躲在叶子盈后面,到处张望,心里怀疑和叶子盈真的就那么有“夫妻像”吗？走到哪都是“情人”,就不能是一个哥哥带小妹出来买嫁妆吗？r
最后叶子盈就和卖家砍价。还没砍下几块人民币,夏林就在后面那么一句“行了,就买两份吧”没把叶子盈给气死。然后夏林付了钱,两份650,乐得那老板娘手都颤了,还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爽快的主。r
出门的时候,叶子盈正想开口批斗夏林的“腐败”,没想到夏林轻声地说：“子盈,那两份一份给金宁,一份给你……”,把叶子盈喉咙里的唾液呛了一下。连说好几句谢谢,捧着两个打着“公主殿下”字印的盒子,心里那个激动啊!r
后来他们去快递公司把礼物给寄了。自从夏林收到第一封信是过期一个多月起,他就从来都不用邮局,改用快递公司了。r
他们逛得很晚,但没有在外面吃午饭,正午时分回到学校,咽起了饭堂里的青菜,还有咬也咬不动的瘦肉。r
叶子盈一进宿舍就一阵高呼,同宿们看着她笑得格外恐怖的脸,还有印着“公主殿下”字样的盒子,不用猜,一定是和传说中的夏林出去了。r
而夏林一回宿舍马上就给金宁电话,告诉她补送了一份神秘礼物,是和叶子盈一起挑的,叫她等两天,如果还没收到就决定去告快递公司了。然后盖上手机,想把早上睡不够的觉给补回来。于是两脚一伸,眼睛一闭,呼吸松了下去——睡了。r
这么一睡,秋冬真的就铺天盖地转换了。北京和绿阳差别可大了,每一棵树底下,都铺着斑斓的枯叶,光秃的树枝高高地叉向灰色的穹窿。挡痪镁突嵊猩吵颈┝耍牧忠郧霸谛挛爬锾缃袂咨砭凳瞧诖械阈以掷只隽恕Ｈ欢吵颈┱娴睦吹氖焙颍⒚挥邢牧趾鸵蹲佑胂裰械哪敲纯植溃皇谴哟疤ㄉ喜恋袅艘徊愫苊飨缘纳吵荆缓蟾芯醯酱Χ纪Ω稍锏模掌械愣啤? 古亿阳告诉叶子盈,他很好。上海是个永远不冷清的城市,即使是现在,还是没有冬天的样子,更不用说有像鹅毛一样漂亮的雪花。然而当他说完那一句,窗外居然飘起了很小的雪。古亿阳站在寂寞的窗前,手里的电话响着“嘟嘟”的声音,一阵很不自觉的落寂。于是他想起了某一年绿阳也有过这样的一场雪,悄悄的,如同创伤过后的恢复,那么的孤独,那么的自然。r
许曼红没有成为古亿阳的新女朋友。因为古亿阳说他有叶子盈了,她是一个很好的女生,他不会这么简单地“背叛”她,希望许曼红能够成为叶子盈的好朋友,成为自己的好妹妹,一起保鲜着那份从小玩到大的童真,包括夏林。把一起走过值得纪念的每一条路,一起看过的每一片天空,哭过笑过打过,铬进岁月,流入年华。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