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红衣嫁颜栖凤泣 (1)

第 14 章 红衣嫁颜栖凤泣 (1)r

“难过了？”杨广的笑容温柔煦暖,从玉华池旁拉过升平的手紧紧环在自己腰上俯身低头道,“方才永好说阿鸾自己独自在这儿,本宫责令罚她杖责二十了。”r

杨广的话语云淡风轻,似是在说无关痛痒的小事,却逼得升平一时惊窒,她回头蹩眉：“为什么要责罚她？”r

“为什么？因为阿鸾不在栖凤宫中,她又没有随身服侍,行为不谨。”杨广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变,专注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升平脸庞。r

声音停落,身后宫人已经悄然退下,不知何时,玉华池旁便只剩下他们二人。r

“永好一路上颠簸劳累,是阿鸾自己不让她跟着的,你也打阿鸾吗？”升平面色苍白,心中有些恼怒杨广的轻言责罚。r

“阿鸾,她们值得什么,便是为你我去死,她们也必然是心甘情愿的。如果今日阿鸾有什么闪失,我该如何自处？阿鸾有没有替我想过？”杨广清冷的声音在池边随风远远追散,幽幽含带透骨的阴冷。r

他凝视着她低柔道：“若是我的身边没有阿鸾,怕是一生再不会畅怀。”r

升平低下头,一时答不上来,她不曾想过,杨广回来后会变成如此易怒易疑。r

她听罢杨广的解释,负气反问：“既然没有阿鸾,太子殿下心中不畅怀,那今日朝堂时太子殿下为何不回绝舅父的提议？还是太子殿下以为阿鸾心中对此事并不介意？”r

杨广搂过升平的肩头,似笑非笑的挑着她的下颌,“阿鸾,不必动怒。再等我两年。等大隋天下尽归的时候,阿鸾的昭阳宫届时一定重新造好。如今的太子东宫有什么好的,我怎么能让阿鸾住在东宫受委屈？,阿鸾此生只能住昭阳宫!”r

果然如此,杨广想用独孤陀成为自己迈步登上龙案前的最后台阶,眼下正是微妙时刻,眼前四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不得不迎娶萧氏以作权宜,只是如此做个样子,他们二人又该怎样面对那个无辜的女人？r

“淑仪怎么办？”升平想起那个幼时曾经与自己一同玩乐的绝美女子愁眉不禁紧锁推开杨广的禁锢。杨广不肯放手,她只得任他握住自己手腕,两人缄默伫立在湖畔,远处湖中央倒影空寂宫苑玉树琼树,袅袅倒影晃动两个人的无言心思,她不想开口,他则面色沉重。r

“其他琐事都不需要阿鸾去想,阿鸾只需告诉我想要怎样的昭阳宫,等我来日给阿鸾修建即可。“杨广敛了阴沉面色,复又上前扣紧升平的手腕带回在自己身边,低头吻吻她的额间,还是笑。r

升平垂首不敢迎视,杨广温热的唇顺着她的脸颊慢慢滑落,那股炙热的男子气息几乎让她融化,甚至连反抗也再想不起来。r

杨广低低俯身唇轻轻覆在升平的耳畔辗转吸吮,她手脚失掉力气再不能抵挡来势汹汹的亲昵渴望,人只能半靠在他的怀中,感受他的亲吻轻飘飘顺势而下,在身上蔓延出一片火热难捱,她窘涩骤然闭紧双眼。r

也许萧氏的结局会郁郁而终。r

杨广无需动手囚禁逼迫萧氏,她也不会淡定自若,想一个被人狠心送出的交易人质,怎能在红墙金瓦天阙中过得快乐？r

萧氏入宫后过得是快乐还是悲苦都不会有人在意。只要她换来的荣华和兵权都安然各归其位,她的喜乐已经显得并不那么重要了。r

也许连阿鸾的反对声音也不重要,谁会理睬同样生长在皇家的女子心中质疑？正如杨广所说,她只需要想像昭阳宫该如何建造即可,根本用不着思量其他。r

“杨广,答应阿鸾,别让阿鸾看见喜庆红锦,它的颜色比三尺白绫的颜色更让阿鸾害怕。”升平依偎在杨广的怀,揪住他的衣襟,说出自己心中最不愿看见的景象。r

杨广收紧怀抱将升平纳入自己的胸怀天地,“好,我答应阿鸾,一切都不会有,所有的一切都给阿鸾留着。”r

“阿鸾知道这样对不住她,但……”升平哽咽不能语,只是埋头抵在杨广的怀中不住的颤抖。r

“阿鸾没有对不起她,若说是对不起,也只能怨她自己命中注定活该如此!”杨广双眼恢复先前阴狠,“她若甘于就此认命,本宫会容她长伴母后陵寝,否则,连苟活在世上也是多余!”r

升平含泪听着杨广的誓言心中悲喜交加。她愿他此生皆如此一往情深,又深觉他们两人会因此负世人太多。r

何其幸,得良人如此,何其叹,怕世事难容。升平不想伤任何人,只愿默默与他生死相依,可兄妹痴恋只能存于内宫,根本见不得青天曜日照拂。r

究竟何时,他们才能真正顺得自己心意？究竟何时,他们才能离开这压抑的宫苑？r

升平抑不住泪水滚落脸庞,滴在他的明黄色前襟,喃喃自语：“若有一日能走出宫墙该有多好,届时山高水远才能容得下你我。“r

杨广默然,靠近升平缓缓将她抱紧。r

如此愿望,美好得不敢奢望。她可以仰望,却不能祈盼将其变成命中注定。r

他们走不出,永远都不……r

皇上杨坚抱病无力上朝,太子东宫杨广领命监国,九宫门御林禁军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归属杨广的控制。或许朝堂上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杨广那身明黄蟠龙袍早晚会换成真命天子的朝服,如今真心跪拜的人早已没了旁骛安然听命,杨广端坐在皇帝宝位上俯视众臣,隐隐可见眉目间即将全权掌握天下的气定神闲。r

是阿,掌握天下。r

如今,遍布朝堂的独孤陀亲信或被罢权削职,或被远远高升派驻,连同独孤陀郎中令也加封太子太傅,日日必卸了兵刃到东宫协议论内外军机,镇守大兴宫门的御林军虎视眈眈窥视匆匆步行入内的朝臣,时而还会亮出掌心闪烁银光的利器。r

既然知晓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无命再走出宫门,谁还敢以死冒言？r

杨广隐忍晋王宫的十几年学会了太多东西,他娴熟父皇杨坚调配能官妄臣的阴狠手段,他擅长母后独孤伽罗睥睨众生的桀骜不驯,他甚至不需懂得如何去尊臣重臣,便可指点江山社稷。如今,外有叛军十年永不再犯,内里百姓安乐朝堂万代,江山如此稳固,他已经自认永无后顾之忧了。r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整日诚惶诚恐进退不安,独孤陀本人也自然不会如此甘心就范。r

独孤陀先是联合内外豪族世家与太子杨广分庭抗礼紧抓实权,可怎料成就者少败事者多,也不过是三个月时间,就纷纷离散堕为东宫门客,着实消弱了独孤家的不少力量。r

这些朝堂异动于升平并不知情,她掐指算的都是杨广大婚的日子。r

她和萧氏虽没有血缘关系,却因多年相处视同姐妹,再加上杨广誓言旦旦一旦萧氏入宫便送她长伴母后,升平本该怜惜萧氏年纪轻轻身陷皇家囚笼,可一想到按大婚规礼杨广要与萧氏同睡同卧三日就觉得心酸难抑,不想亲见。r

尚余一月新人入宫时,升平曾偷偷跑去杨广所住东宫瞄上几眼,所幸东宫风貌一如既往,不曾粉饰布红也不曾行椒房大礼,她心中骤暖,抿着嘴快意奔回栖凤宫,是夜入睡时却又深深对萧氏愧疚不已,辗转难得入睡。r

如此来回折腾,杨广大婚前这个月,升平身子始终时好时坏,总是会在睡梦中惊醒,被薰暖被笼罩住冷汗全身,一冷一热病似乎又重了些。永好请过几次御医都是摇头,只道是不好诊断,倒是位年轻的御医道明升平彻夜不安乃是除不去的心病。r

杨广知道后,白日处理完繁忙政务,傍晚便在栖凤宫彻夜批改奏章,内里是升平的睡榻,外面则是一张龙案,中间隔道茜红珠帘,一盏碧色纱灯。r

升平置身床榻每一翻身,杨广便轻轻关切：“怎么,又醒了？”r

升平抿唇笑笑,复而又安心睡。r

因杨广在旁,升平发现自己竟远离了噩梦,常常一夜睡至天亮,连杨广何时梳洗用膳何时出宫上朝都不知晓。r

有杨广相伴苦闷也少了些,只是知道这样美好的日子维持不了多久。若是萧氏不入宫该有多好,这偌大的大兴宫只属于她和广哥哥两人的,从此长长久久的相伴,再没有他人阻挠。r

随大婚之日越来越近,杨广安抚升平的功效也越来越弱,她时常陪同批阅奏章时不舍凝望他刚毅的侧颜轮廓怔怔出神。r

“在想什么,连我都不理了？”杨广舒展眉头,在升平愁苦的小脸前摆手召唤。r

升平撅嘴扑在杨广的怀中,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愁容不展的喃喃：“哪怕是你只给淑仪两年阿鸾都舍不得,怎么办？”r

杨广低头深深看升平忧虑的神色有些动容,没有回答,温暖手掌始终在拍抚她的后背,一下,一下,慢慢安抚升平焦躁不堪的心。r

窗外月光透过纱幔照见升平苍白面容上惹人怜惜,杨广轻叹,“阿鸾,这些亏欠来日我都会还你,用一生来还你,好吗？”r

册封太子妃萧氏的大典分外冷清。r

本该由承天门①抬入的凤仪辇改由太极门②抬入,除了太子东宫临时装点的几块暗花羽缎长毯外,偌大东宫竟然见不到一丝奉迎太子妃大婚该有的喜气。r

萧氏送亲队伍绵长几里,被悉数阻挡在太极门外,除随身服侍侍女仆妇两人,萧氏没带入东宫任何独孤家的人或物件。r

车辇入宫,停在东宫门前,却宣旨勒令萧氏主仆三人徒步去大兴宫后宫永安寺守灵。在那里暗色的梓宫,沉寂的佛殿,孤零零一盏碧色宫灯等待着萧氏的便是多少妙龄少女梦寐以求的大婚之夜。r

杨广在用这种方式来昭告世人,这个靠山姓独孤的太子妃,他娶的并不快活。r

也似乎在以此暗暗告诉升平：阿鸾你看,所有的一切我都会留给你,哪怕是你不需要的东宫。r

杨广大婚前,秦王杨俊和蜀王杨秀也都偕各自王妃回到了大兴宫中,明着为着新任的太子杨广筹备婚事,也为给天下百姓以兄慈弟恭的幻想,当然也带来了朝堂上诸多无法预料的危机。r

既然杨广可以趁乱威逼皇城得到太子位,那么,同样流着皇族血脉的他们也可以。此时皇帝杨坚病重,太子杨广惹民众怨愤,他们兄弟二人只需适时展露贤德,没有理由会在争位时落败。r

杨俊和杨秀的归来点亮无数朝臣的阴暗双眼,他们猜测等待着最后的结果,杨氏兄弟之争,朝臣们立于何方眼下已是迫在眉睫的大事。r

可于颁布册封太子妃诏书的朝堂上,杨广对杨俊杨秀二人始终是笑的,攥着两位兄弟的手更是久久不放。r

朝堂上睁大那么多对儿锐利的眼睛,竖起那么双灵敏的耳朵,却没听见杨氏兄弟三人一句有悖于朝纲伦常的话。r

御玺在手,他许给杨俊和杨秀世袭罔替的亲王爵位以及同坐江山的巨大期望。r

虽然虎狼誓言没有人会信,但终逃不过人对眼前利益的贪念。r

杨广用自己的方式安定人心,可惜,唯独升平那里他无法安定平息。r

仅有的那几块暗花锦色还是刺得升平双眼涩痛,即便她不去观礼也难拒所有的消息径直涌入耳内,即使意兴阑珊也必须听着最不想听的悄言议论。r

永好说,萧氏入宫时表现得婉转柔顺,得到杨广圣旨后轻声命独孤家送亲车辇停在东宫,自己则独自前往永安寺,连声哭泣都没有,便坦然与随身侍女信步前往,任凭独孤家随从在身后隐忍抽泣声成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