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濒危涤尽南柯梦 (2)

第 12 章 濒危涤尽南柯梦 (2)r

“弟弟？他是我的敌人!从出生就开始跟我争抢父母疼爱的敌人!”杨勇的冷笑让升平心寒如冰,再看不见从前被太子妃训斥时的憨厚。r

“来人,把公主囚禁栖凤宫,没有朕的命令终生不得出宫!”杨勇一声喝令吩咐,身后已经冲入几个侍卫,他们不同于内侍皆是佩剑全甲。r

原来杨勇早已经准备好决断所有了。r

“杨勇,别忘了,父皇仍在,你无权将我禁足!”升平面如寒霜。r

“阿鸾,你知道父皇为什么迟迟不来么？你当真以为是朕囚禁了父皇他老人家？”杨勇冷冷的讥讽。r

升平迟疑片刻,不敢轻易接话。r

真相太残忍,残忍到甚至连升平自己都不原意相信,也许此事并非是父皇主意唆使杨勇动手逼宫,但母后的薨逝确实让父皇快慰了片刻。r

升平咬唇,强抑制心中痛恸：“杨勇,此刻无论你怎样狡辩,我都不会相信!”r

“父皇与朕心中厌恶母后母族跋扈朝堂已久,二十余载不能发泄,死后晒着尸体便是所能做的最大羞辱。独孤陀虽然手握兵马但没有虎符不能因此擅动,他入宫与朕分辩又没有胜算,所以只能吃亏闷在肚子里无可奈何,再加上独孤家拥戴的杨广久久不归,他们此刻想谋反也没有借口!”杨勇的笑容缓缓刺痛着升平,她从未想过共同创立大隋的母族与父皇终有一天会走到反目成仇的田地。r

升平回身留恋母后犹如生时的面容,刚毅如此的母后永远不会料到身后竟然留下如此多的纷争,更不会料到…….r

算了,不想看了,再看也不过是知道更多的丑陋内情而已。r

升平陡然紧闭双眼,泪水瞬时夺眶而出。r

皇宫里太多肮脏龌龊让人不齿,让人心寒。她无力阻止任何人肖想皇权,也无力留下任何人不贪恋江山。r

了悟的升平缓缓转过身,用目光逼退杨勇手下的侍卫,他们退一步,她上前一步,她上前一步,他们再退一步,杨勇和侍卫面对不怒不悲的升平恍然有些错觉。r

仿若那个躺在升平背后的独孤皇后已经附身在她的身上,威严,凌厉,一双眼眸刹那夺人心智,根本不容置疑。r

升平扬长而去,临近昭阳宫宫门时她回头张望,杨勇站在母后身边,面容已经模糊,人更是漠然无声,全没了幼时那般憨厚。r

幼时,杨勇会给升平临摹父皇催要的课业,还会带她偷拿杨俊的顽石,还会为她寻来民间的新奇玩意,诸事只要有升平的参与就不会被父皇责骂,所以即使年纪相差许多,他也从未丢下她。r

直到杨勇被立为皇储正式迈入朝堂,杨广才接替了兄长照顾升平的职责。r

真正的过往常常因回忆而觉得痛苦,升平心中一阵大恸,再掩饰不住凄意怆然,终于肆意掩面痛哭。r

恩褪慈别。母后那日叮嘱的话此时想起,升平突然领悟话语里的凄然。正是无形显露的真相让她开始学会懂得沉默,摸摸领悟宫闱中的厮杀争斗,领悟诸多无法告与人知的背后真相。r

凤辇上悬挂的凤嘴衔住的铜铃叮咚作响,听闻铃声经过的宫人沿路纷纷下跪,她们还不知道此时此刻发生在昭阳宫里阴谋。她们仰望的还是太上皇和皇太后最娇宠的升平公主,当今皇上最疼爱的幼年妹子。r

白衣飘飘跪满宫墙间的甬道,发鬓上白菊插满头。原来高氏早将致哀的丧服准备好,停尸半日才拿出来给皇太后举丧。r

想母后盛名一世,到头算来也不过是数千宫人真切为她白衣举哀,升平恍惚苦笑,木木的靠在车帏旁发愣。r

宫车行至栖凤宫,远远瞧去宫门已经被涂上白漆,素白垂幔伴随阵阵冷风飘拂,冷寒入心。r

升平下车辇踏在石阶上回首,带兵刃侍卫已将栖凤宫宫门围个水泄不通,才不过半日,她从最高高在上的当朝公主沦为新君膝下落魄囚徒,风光不再。r

升平在宫人里寻找,随侍宫人见她环顾不语,上前轻声提示：“永好被公主罚出去了。”r

是阿,永好也不在。升平垂眸,颤颤的指尖扶住宫门门环的赤金兽首。r

大兴宫开始鸣钟了,长长哀悼的九声,代表了母后峥嵘一生。r

升平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原本她万分笃定杨勇即使登基也不会伤及她与母后,如今看来也是错估了。r

升平应该会永远记得自己十八岁这年的夜晚,暴雨倾盆骤风卷袭,向来,苍天也在为独孤皇后的薨逝鸣不平。r

升平亲手为母后的丧仪做了几身白衣素裙,刚换上身被溅上雨污渍,再换。整整换了三身,依旧被瓢泼大雨污损。直至最后她全然没了力气再换,穿着被染脏的素裙,在栖凤宫苍白了脸色不吃不喝。r

门外三层全副着配甲胄的侍卫,如今,连只避雨的燕子也难在栖凤宫飞进飞出,就这样,她被亲生兄长囚禁在栖凤皇宫,或许,囚禁她的人还有远在行宫的父皇。r

明明她骨子里的血液和他们相同,但不能相融。r

皇家血脉一向是各自为尊,谁都无法成全别人。r

父皇忌惮母后,厌恶杨广,所以才会给机会由杨勇来断杨广粮草。r

杨勇则谋算父皇,憎恨杨广,想要借机成全自己一箭三雕的伎俩。r

靠在玉璧纱屏上想通一切的升平如今神色已经淡淡,似是什么都不再关切,什么都不再去想。未必是真的看空世事,只因为她知多想无用,除了颓加泪水,对政局根本于事无补。r

杨坚远在行宫根本来不及清理太子杨勇的叛乱,甚至他没机会再提起精神去清理叛乱。r

据行宫宫人说,皇上接到独孤皇后饮鸩薨逝的消息后,骤然病倒,不能言语。r

是杨坚一手造就眼前囹圄,他不能诛杀叛乱逆子,不意味着别人也不能。r

据说,得以逃脱的郎中令独孤陀似暗自放消息传遍前朝,皇后娘娘之死甚是诡异,太上皇之病极其可疑,多为有心人狠毒动手所致。r

单凭他一句话自然没人能信,只是被杨勇放还的朝臣百官们又亲眼目睹大行皇后遗容如此不堪,皇上更是远在行宫莫名患病,得悉内幕的升平公主在大行皇后薨逝当日便被新君无情幽禁,无异增加了谣传的可信。r

此刻满朝文武都纷纷揣测究竟是什么迫使新君违背亲伦痛下此毒手,为什么会不顾独孤家的权势先鸩杀大行皇后除之后快。r

这些诡异异动于后宫不会不知晓。可即便知晓,升平仍无力趁机做任何事,她只能保命安于囚禁,松开指尖任日子缓慢滑过。r

从囚禁那日至今,她始终不哭不闹,任凭宫外朝堂变换依旧坚持淡然。r

她笃定,笃定杨广会归来,笃定那个人再回来时,天地已改。r

杨勇命人在行宫照拂太上皇,只许不足百名宫人随侍。r

杨勇命人给前方将士拟圣旨,征战无功勒令首将自缢。r

杨勇命人削了独孤家的军权,独孤陀长子领全家待罪。r

杨勇命人严密督查朝堂重臣,维护旧党一律祸殃九族。r

杨勇控制了京城皇宫,控制了朝臣口舌,也控制了昔日王权的主使者,当然,也以为自己控制了远在他乡的心中梗刺杨广。r

消息传入栖凤宫,升平手中茶宝杯盏坠落在地,摔个粉碎。没想到,杨勇的动作会如此迅速,只怕再等几日,等来的消息不是杨广罹难便是父皇驾崩的消息。杨勇一意想要登上皇位做皇帝,少了独孤皇后再没有人能够阻拦他的疯狂举动。r

升平纵然不甘心也必须等,每日眺望西北方向,盼望解救自己出困境的人快些回来。r

可栖凤宫就像铁桶般死寂,一天一天过去,杨广没有任何消息。r

每日升平都像被人扼住喉咙在等待自己的末日。r

如今迈上皇后宝座的高氏再不屑礼佛,她言语讥讽的警告升平,若再不交出皇后玉章,来日便是白绫三尺赐死。r

升平从高若辛越发犀利肖似母后的眼眸中可以窥出,那一点点勒紧在自己脖颈的白绫早已悬挂在栖凤宫,身边随便一个宫人都可拽过她勒死。r

升平以为,自己会死在杨广带兵回京的时候,毕竟他离她千里之遥,杨勇离她却是步履之内,可死寂的栖凤宫真的迎来杨广时,她才明白,自己到底怎样低估了他。r

杨广归来那日,天清云远,像极了两年前他走时的模样。r

魂牵梦萦的声音终于出现在栖凤宫门外,跌跌撞撞的,全没了往日温润的儒雅风采。r

升平很想站起迎广哥哥,却不能。r

因为她早已被身边随侍的宫人用白绫勒住了脖颈。r

杨勇暗授圣旨,安插在升平身边的宫人负责对她行刑,若是杨勇此次能夺位功成,升平尚能做上一日安稳公主,倘若杨勇夺位兵败,升平将是第一个牺牲在杨广面前的祭品。r

杨勇说：阿鸾,你放心,朕会留个你的全尸给二弟,来恭贺他重返大兴宫。r

升平知道,杨勇说得出做得到,此刻三尺白绫正映衬升平身上素白衣裙晃得她眼花,被几乎勒断气息的身子虚软厉害。r

逐步勒紧的白绫卡在皮肉里,肺腔憋得闷疼却吐不出一丝气息。r

平日里面容温婉的宫人此时化作了夺命判官,如期领旨结果升平的蝼蚁性命。一脚踏在升平身上,将她拖到自己面前,双手毫不停歇再度用力勒紧。r

独孤皇后故去整整十日,杨广终再次回到升平面前,明明只差片刻,他们就能相见,升平竭力挣扎着扯开颈项白绫的束缚,留出须臾空隙,干哑嗓子呼喊：“广哥哥,救我!”r

最光滑的白绫也是最坚硬的夺命利器,升平被那名宫人忽然勒紧颈上白绫,那一声如同蚊呐,根本传不多远。r

升平绝望,痛苦的闭上眼,放弃呼喊。r

也许,他们此生不过如此情缘浅薄。r

他终不属于她,她也终未有亡国。r

再喊也是无益,他和她终错过,从此生死两安。r

短促惨叫听在耳中犹如催命。升平气息已窝于喉咙,眼前影像也昏花悬浮眼前,颈项白绫一松,气息涌入,不住的呛声咳嗽。r

突然有人猛地抱紧升平,可她却感觉不到任何温暖。他冰冷的手指用尽全部力气才能拽开缠绕在她颈项的白绫。r

升平横卧在杨广的怀里,虚弱的她此时已经挤不出笑容,杨广颤抖声音轻轻呼唤,仿佛恐惧自己稍稍用力,怀中的人便断了气息：“阿鸾,阿鸾,睁开眼看看,我回来了!”r

凝住的眼眸再次活动,想笑还是笑不出来,升平只从喉咙里憋出嘶哑的一句：“你回来了？”r

银色甲胄,白色帅袍,全副武装的杨广,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血污伤痕。r

呵,真是一场兵不血刃的逼宫戏码,升平扯动嘴角,想给杨广些宽慰。杨广不等升平说话已经将她用力抱起直奔内殿。r

杨广紧抿薄唇,烈日淬炼过的深深肤色几乎看不出是否已经满面怒容。他的眼中满是惊怒和懊悔,黑色双眼里,升平孱瘦的身子如浮萍般柔弱易断。r

杨广紧紧抱住升平,埋首在她的颈窝,声音低沉痛恸：“阿鸾,我回来了。你再不用害怕,我发誓,此生再没有人敢囚禁你,胁迫你。”r

杨广的眼神坚定不容质疑。升平几乎死在面前是他一生都不想再感受的痛楚,升平今朝一分受罪他便在来日弥补十分,因为他知道,若非为保全他在前方的性命,她完全不必如此惊险受难。投靠杨勇献出玉章,她便可得到长公主的尊贵封号做保靠。r

杨广狠狠搂住升平,用温暖唤醒她僵硬的身体：“阿鸾,我一定给你座昭阳宫。”r

“广哥哥,你也会害怕是么,你的声音为什么在颤抖？”升平勉强笑了笑,眼前视线已经被眼泪阻挡一片模糊,微微合拢,泪水顺着脸颊冰凉的滑落。r

他怕,她又何尝不是？r

升平很想告诉广哥哥,两年多的时间,她被迫长大,原来有些东西真的就像他所说那样,并不好看。r

可惜,已她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