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情憾深铸各别伤 (2)

第 15 章 情憾深铸各别伤 (2)r

杨广从未如此惶惶不安过,想必所说的允诺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升平不愿为难他,迎风仰首淡淡笑笑：“此处水道两年怕是修不成的。”r

“会,只需一道皇帝圣旨,明日即可开工。”杨广神色冷肃誓言满满,他振臂一挥向升平郑重允诺：“我愿耗尽天下能工巧匠来修这条水路,两年后,一定可以修建完毕。”r

他还是如此一意孤行,只要她愿意相信他,哪怕动用再多国库银钱也会如约完成自己的允诺。r

升平回首对视杨广认真热切的双眼心中颇有感动,即便帝王也有不能为之事,也许,她本不该对他如此斤斤计较。她轻轻唤他：“你如此费力讨好阿鸾,不累吗？”r

杨广前额贴上升平的：“不累,为阿鸾倾尽天下都无所谓。”r

升平蓦然扑在杨广温暖的怀中来掩饰自己悄然滚落的眼泪：“好,那就两年,两年后,昭阳宫和水道阿鸾都跟你一一讨来。”r

杨广不知她低泣,以为只是升平含羞撒娇,笑着亲吻她的发髻拍抚她的后背：“好,我答应阿鸾,阿鸾要的东西,我一定全力以赴取来给你。”r

两人紧紧相拥,升平倾听杨广沉沉心跳许给自己的承诺。r

此生能得他如此相待,还求什么？r

他愿宠她,信她一生,直至天老地荒也无怨无悔,如此相伴算不可求的情意了,再纠缠两人身处何方,是否只真心待她一人,又是何必？r

“广哥哥。”r

“唔？”r

“有朝一日,在此宫阙权势争斗腻烦了,再和阿鸾一起出宫吧？”r

杨广身子一僵,旋即沉沉回答：“好,我答应你。“r

“好,那阿鸾等你。”升平语声滞窒,鼻音浓重。r

独孤家二子独孤延寿率兵再度前往河东,准备与无信的李渊再讨个理论。扬杨广和独孤陀仍在朝堂上怒真笑假虚以委实的争斗,倒是杨俊和杨秀连日携王妃到栖凤宫长坐,弄得升平措手不及,躲也不是,见也不是。r

他们已经受命世袭亲王,一个个头戴金冠身着黄袍,一身装扮几乎与在朝繁忙当政的杨广并无丝毫差别,二人身边的娇妃也是各自背后有母家靠山,掩不住的神采飞扬,升平原想亲热二个兄长,奈何他们的目光与升平相碰触时总是躲躲闪闪,嘴上的客套也不似以往围绕香囊顽石,突然间变得高深莫测起来。r

“太子退朝也会来栖凤宫小坐吧？杨俊欲言又止,似有隐意。r

“是,偶尔回来阿鸾此处小坐。”升平恭谨回答。r

“独孤大人是否也会经常来坐？”杨俊又发问,目地更是对独孤陀和升平亲厚的测探。升平忍了又忍还是含笑回答：“舅父与太子常忙于协商公事,倒是不曾来。”r

“难道舅父常去东宫？”杨秀闻言表现的甚是惊奇,似是才知独孤舅父喜爱杨广即便散朝后仍常伴太子般。他的意思一定并非如此简单,他想知道的是……r

“太子与舅父舅甥情厚,即便偶尔内访也是寻常,俊哥哥何必如此惊异？”升平静默片刻择言回答。r

杨俊突然侧脸,升平不见他的神色也收了话尾,杨秀似被兄长警告也垂首不语,一时间大殿内寂静无声,秦王妃蜀王妃更是颤颤不语。r

“阿鸾还要去甘露殿探望父皇,二位兄长还有旁事吗？如若没有,阿鸾先告辞吧。”虚伪假笑的升平被两位兄长发绾上的金冠刺得双眼花白,又因兄妹情状尴尬委实不想再多坐。r

独孤陀那日在朝堂上明显暗示一旦杨广力贬独孤氏,太子之位的替代者无非就是他们二人。秦王蜀王于此时进宫探望升平,与其说思及两年未见以慰藉兄妹之情,倒不如说趁机闻嗅宫中风向,辨别独孤陀与杨广是否真切决裂。r

生怕自己说多错多的升平心中顿生警惕,驱赶之意也表露出来。r

杨俊对升平的冷淡似是不以为意,倒是杨秀见状颇有些不满：“每每我与三哥过来探望阿鸾,阿鸾都借口探望父皇少言离去,可是阿鸾不愿意看到我们兄弟？直讲出来就是,何必隐隐藏藏？”r

升平被戳中心事尴尬回答：“俊哥哥多虑了,只是父皇最近身体虚弱,阿鸾想在父皇近前多多尽些孝心。”r

“往日里里也不见阿鸾如此贴近父皇,如今却是举国孝女典范。是不是二哥眼下身为太子,与二哥素来亲厚的阿鸾也因此洋洋自得起来？”r

升平心中恼怒当着两位兄长不能发作,只好稳了心神争辩：“阿鸾与几位兄长都是亲厚的,无论哪位兄长做了太子,阿鸾皆庆幸喜见,何来独因广哥哥做了太子便洋洋自得一说？r

杨秀不屑撇嘴：“我看倒是未必,大约阿鸾心理是将几个兄长也划分了远近,站在太子身边,只针对我和三哥了吧？”r

杨秀猝不及防的指出升平厚此薄彼,她一时语塞,确实答不上来。r

升平从未想过自己会身处杨广背后,只针对杨俊和杨秀冷色,但不自觉间,因即将涉及皇位如同陌生人般疏远了往昔的几位哥哥们也是不争的事实。r

升平面色微变,手指不自然的收回还想分辩：“阿鸾不曾如此想过,无论是哪位兄长,阿鸾皆是一心相待从没有二心过。”r

杨秀还想斥责她,杨俊一把拉住他的舒广袖口,升平抬头,杨俊正静静的看她眼中隐藏晦暗深意：“阿鸾,我们兄妹六人同父同母,血缘亲厚,即便来日有了纷争,无论断了哪只手足都会疼痛,只是阿鸾自幼与二哥同吃同行难免亲厚,若是阿鸾因此与他同心也是应该的。”r

升平心中酸楚,勉强笑笑：“俊哥哥说的是,但阿鸾并无此心。”r

杨秀以为得到杨俊的赞同再想迈前一步指责,却已经被杨俊沉色拦了去,他使眼色制止他的莽撞,而后携秦王妃从容与升平话别。r

升平被他兄弟二人猜疑心中正是难过,此时也分不出心思挽留,任他们兀自离去后,自己俯在锦被中偷偷悲戚了平片刻。r

又过了些时辰,天已近昏暗,想起卧病在床的父皇也许正殷殷渴盼她去,不忍让父皇希望落空的她只得自己独自上辇前往甘露宫探望父皇。r

暮色沉重,升平心绪越发压抑,回想方才杨秀的一番冷意讥讽,心中难免感伤。不知何时,昔日一同玩笑的兄妹,如今只能互相猜忌,也许,这也是争夺皇权留下的最大遗憾。r

车辇停下,疲累的升平满怀心事,步履徐徐,身边宫人跪拜都不曾容许她们起身,直到殿门前才勉强露出笑容缓步迈入。r

近来升平常常到甘露宫探视皇帝杨坚,终日坐在父皇身边以言语逗他开怀。卧病在榻的杨坚不常展颜,偶尔有所表示也难以察觉,升平需随时关切,再偷偷以丝巾擦拭杨坚抑不住留下的涎水才可。r

升平十八载来最贴近父皇的时刻便是此时此刻,她可以窃窃对父皇诉说自己对杨广的深深情意,也可以喃喃道出自己幼年时曾有过的对父皇母后的敬畏,如今父皇已经不能再说话,听她讲说时,一双无神的眼睛总是没有神采的半阖半睁。r

今日,升平坐在杨坚龙榻旁出神发愣,仿佛在假想若有一日杨俊与杨广真需争夺皇位时,她该如何自处。r

猛然间,升平俯在杨坚衰老无力的臂弯里轻叹：“父皇,九五之尊的宝座那般好吗,为什么世间的每个人都想要得到它？”r

不能言语的杨坚心中明了,呜呜的频频摇头,升平见状苦笑：“与其兄弟争位残杀,阿鸾倒宁愿是李氏叛贼入侵,届时几位兄长联袂对抗外敌战死,也好过自相残杀。每每想到他们即将刀剑向内,阿鸾真不忍心再看。”r

杨坚闻言一阵气喘,手指微微颤动挪到胸口,勉力睁开双眼,视线看上去有些涣散,升平怜悯的替杨坚拢了拢发鬓继续说道：“父皇,勇哥哥已经去了,杨广也做了太子,可俊哥哥和秀哥哥不满,他们得不到父皇母后的拥立所以才甘心游历河山,一旦舅父转而支持俊哥哥,怕是再淡泊名利的人也禁不住皇位的诱惑,届时,若他们兄弟相残怎么办？”r

杨坚竭尽全力盯着升平唇角起伏,似乎很想撑住苍老的身子,再回到朝堂去平定嫡子争位之乱,奈何额角青筋浮现手却颓了下去。r

不能了,他再不是当年雄心壮志的帝王,再不甘也必须退让,找个接替的人来坐稳大隋皇位。杨坚攥紧双拳已是忿然,但他只能默默听升平对自己诉说担忧惧怕,诉说对那场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无能为力。r

帝王老而无力,何尝不是一种悲哀。r

升平眼底蕴满水意起来,为父皇的苍老无助,为兄长的贪婪欲念,她不想让杨坚瞧见自己的痛苦,默默站直了身子,想要寻个没人的地方尽情痛哭一场。r

她不能让无能为力的父皇看见她的无所依靠,不能……r

忽然,门外有内侍推开殿门：“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即将摆驾甘露殿探望升上。”r

升平闻声有些不安,她此刻心境复杂难平,确实不适面对杨广,她连忙以袖掩面躲到侧殿,准备等待杨广离去后再与父皇开口告辞。r

内殿寂静无声,她步入侧殿后,轻靠墙边顺坐,心中仍是满腔酸楚。r

此处是宫人休憩所在,长凳宽桌倒也算干净,升平呜呜低泣了几声,察觉内殿忽然静得骇人,不解的她回身弯腰偷窥,发现杨广正伫立于杨坚床榻前望着杨坚苍老的面容缄默不语。r

想必,他也觉得父皇苍老了吧,升平思及至此心中又是难当酸涩。r

“父皇,儿臣来了。”杨广语音沉重目光如矩,升平怕被他发现自己的行踪,揣揣收回偷窥视线靠在墙边侧耳倾听。r

只听得杨广再度沉沉出声：“父皇,今日杨素①拟诏急招远在并州②的五弟回宫,他出宫时腰配御令,怕是尊了父皇意思吧？”r

①t杨素：隋朝名臣。北周武帝时官拜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统领三军屡立战功,并救驾数次,被封为安县公,后领父爵贞县公。周静帝继位时尚且年幼,时任左丞杨坚招揽杨素,许以汴州刺史。杨坚废帝立隋后,封杨素清河郡公,进位柱国。开皇四年,拜御史大夫,由于其妻郑氏是个悍妇,杨素一次与其吵架说了一句：“我若作天子,卿定不堪为皇后”,结果被其妻告发,杨素因此获罪,并被免官。开皇五年复职,曾与晋王杨广并为行军元帅讨伐陈后主。得胜后再进爵越国公。杨广为培植自己势力,暗中与其交好,杨素知杨广有夺位之心遂投奔其门下。大业元年,杨素又进司徒,同年病死。r

②t并州,汉王杨谅任并州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