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陡起风雨暗潜意 (2)

第 5 章 陡起风雨暗潜意 (2)r

升平偷眼窥瞧若环姐姐容色。今天的若环与那日春色熏染绯色面容全然迥异,非但没了先前在栖凤宫陪读时的灵气,反而如同穿上雍容礼服的枯草娃娃般任人摆布。r

凤钗步摇映衬垂低的眼眉无神无色,俯身伏地的手臂又颤又抖,不见丝毫雀跃欢喜。太子妃若辛平心静气为妹妹别上钗冠,又以小指胭脂钿点了额抹,姐妹两对视,又各自撇开冷冷目光。r

礼毕,再由独孤皇后亲手册封。独孤氏随手掂起宝册睥睨下方伫立太子妃,停顿片刻才将宝册送出。r

太子妃高氏被独孤皇后凌厉目光逼视良久,心头不免揣揣,她唯恐自己留过失把柄于上,只得垂首身处双臂毕恭毕敬将宝册接过。r

升平无意间察觉手握宝册的母后脸色犹如被寒冰覆盖,而亲手奉接的宝册的太子妃高氏以缄默不语遮掩心中恐惧,宝册横于二人手间似烫手山芋,不接不送,始终停在半空中。独孤皇后和太子妃两人目光均同时投向跪倒在地的高若环,各怀心事。r

两边的嘉贞公主端庆公主见状更是噤声,目光忍不住来回在婆媳三人之间扫掠,神色颇为忐忑不安。r

殿下匍匐在地的宫人皆腹诽高若环意外得幸太子荣升云妃,因此巴不得独孤皇后就此给高若环难堪,宫苑秘闻,后妃争斗,她们这些宫人最喜闻乐见不过。r

由此看来,大殿之上真正为高若环册封高兴的,怕只有升平一人了。r

独孤皇后睇了一眼太子妃,扬手将宝册往面前一送：“太子妃日后也算多了个膀臂,莫要再出纰漏才是。“她似笑非笑的点拨高氏。r

高氏举宝册抬过头顶俯身谢恩,三叩谢后才战战兢兢答：“遵命,母后娘娘,臣媳日后定会万分小心,杜绝此事再生。”r

“知道小心谨慎就好,怕的是,你再小心也小心不过某些有心人去。”独孤皇后别有深意的笑了,将有心人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沉重。r

太子妃高氏脸色顿时青白交错,狠狠盯着眼前宝册,恨不能就此摔了才能平心头郁结。可她知晓,忍得万丈怒火终得一尺凤座,即便心中再不愿,也必须将典仪支撑下去。r

她疏离恭敬的从独孤皇后面前起身,捧起自己亲自为妹妹讨来的名分,面色凝重的送到高若环面前。r

若环仰视,惊见姐姐眼中凝聚氤氲泪意隐忍不落,心中不由痛恸,不能为自己给姐姐带来的羞辱辩说,更无力对姐姐所受伤痛进行安抚。她咬紧嘴唇,悔恨的低下头。r

独孤皇后对高氏姐妹不理不睬。闲适拉过升平的手,漠视正在行进的典仪,关切询问：“怎么,本宫听永好说,那日你身体不适？”r

此刻殿上阶下跪了密匝匝的宫人内侍,升平被母后突然问及月事一时窘迫难以回答。她忸怩的坐在独孤皇后膝畔只是默默摇头,独孤皇后抬头似在思量什么,缄默片刻后便道：“下月龙门大开,广纳天下文人贤士,母后与你父皇说,若是有鸿学才士,早早命人定了人备选。”r

升平盯着自己膝前粉色绫罗桃影纱出神咬了嘴唇：“阿鸾不要,阿鸾有哥哥们就足够了。”r

独孤皇后抬眼蔑然的瞥了瞥,原本举起的茶盏轻飘飘摔出去,冷哼一声：“就像太子这般娶姐占妹你也是足够的？”r

茶盏摔于地面,并未碎裂,咕噜一圈碰在太子妃裙摆上,残留茶汁瞬时将洁色裙裾染成灰绿。r

原本还算喜庆的调子顿时哑然噤声,受惊吓的乐师纷纷跪倒胡乱叩首谢罪。r

太子妃高氏即不能跪倒替太子和妹妹的荒唐作为赔罪,又不能站立原地忍受莫名羞辱屈辱,眼看着左右宫人皆侧目等她做些反应再随之来做,以求无错。尴尬视线全部凝结于一处,似能将太子妃柔弱的身子戳出个洞来。r

高氏羞愤之际不由紧咬下唇,身子战栗摇晃却又无处可躲,狼狈不堪的她只得埋怨的回首瞪了一眼跪倒在不远处的亲妹子。r

升平不知她此刻可会痛恨自己的妹子,若不是若环失了德行,太子妃高氏原本可以不必成为母后当众嘲讽的笑柄,甚至不必如此诚惶诚恐忐忑不安,所有一切皆因许门出了个罔顾门楣尊严的女儿。r

见母后仍不肯罢休,升平低头拽拽她的宽大绮丽袍袖：“母后,阿鸾想去母后宫中……”r

独孤皇后从未宠溺过她更不会纵容她,偏在此时她却冷然颌首,“好,阿鸾和本宫一起走吧,本宫看不得假模假样的姐慈妹恭,明明心里嫉恨,何必做出贤良的模样给世人!”r

众多宫人悉数随独孤皇后低眉顺眼的离去,升平紧跟母后身边不由回头张望驻足不动的太子妃高氏神色。r

虽是升平好意为太子妃解围,却分明看见太子妃面容阴郁,没有丝毫感恩之意,一时间心中也有些不痛快,昂头疾步走出大殿。r

未等走上几步,殿内忽地发出清脆回响,似是有人面颊被掌掴之声,升平想要再回去查看,一把被永好悄悄拉住宽大袖子。同行的独孤皇后听闻声响停顿脚步,昂首冷笑：“呵,教训的好!本宫还以为她能装贤惠,能忍得了许久呢!”r

升平默然恭立一边,心口骤紧,莫非刚刚那声音正是太子妃掌掴妹妹若环？r

但见独孤皇后似笑非笑对她说：“可见,此事于女人,哪怕是念佛也不管什么用的,佛心肠的人也照样忍不住和他人分享丈夫!”r

高若环的性命自是保下了,太子春谋内眷被泄密一事却始终没人知道是谁怂恿的风雨。r

事情完毕,皇上余怒未消,太子杨勇被罚禁足东宫一个月,高相力荐太子亲征之事自然也不了了之。r

独孤皇后碍于高家颜面册封若环的典仪也如常举行完毕,那个告密内侍随后失足落水毙命,于是,所有变故源头在偶然无意间全部消失殆尽。r

对此升平不是没有怀疑过,那日春事,唯一知情的人,唯一目睹的人,除了她和杨广再没有别人……r

早听谅哥哥说起过,太子哥哥杨勇因高氏拥立自诩皇命在身,为人霸道,行事荒诞,在庙堂周遭早已颇多怨言。广哥哥深为舅父独孤陀喜爱,大觉太子为人荒唐愚钝、心胸狭隘不宜为君,反倒是为人谦卑知礼的晋王杨广善于行事,堪以重任。r

高相和舅父在朝堂上剑拔弩张,也将烽火延至内宫兄弟,再想想那日情状,莫非,此事是广哥哥与舅父一起谋划促成？r

思及至此,升平当即对自己贸然怀疑广哥哥品性感到羞愧,广哥哥为人始终温润如水,心情平和时更是少言寡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面带笑意并不与人争辩是非。r

这样的他,必不会是那个告密的人。r

况且,告密对广哥哥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太子哥哥与他是至亲兄弟,同父同母的同胞亲手足,广哥哥怎么会有龌龊心肠陷害长兄,太子哥哥也不会有怨愤猜疑二弟。升平想到此处,心也放了下来,坦然笑笑。r

此时离她及笄刚刚过了三个月,不经意间竟似过了三年,无忧无虑的生活似乎不觉中忽地消失不见了。遭逢此次突变后升平觉得自己长大不少,凡事难免多了一点点忧虑与无奈。r

索幸她还有父皇母后的宠溺,愁苦之事也不算多。恼人的忧虑才渐渐淡化而去,留下的也只是在廊下对着夕阳默默感怀自己青春易逝。r

和,再也见不到若环姐姐对绣女红的伤感。r

只是不知道,在那般尴尬环境中,肩负姐姐嫉恨,太子薄情,心高气傲的若环姐姐还能撑得了多久……r

①北周末年,高熲随独孤氏门楣下侍奉,门楣之约,即旧主门客关系。r

②高仁表,高熲之子,娶太子杨勇女儿郡主为妻。此处改写为,太子杨勇娶高熲女儿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