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凤巢鸠占惹嫉生 (2)r
被责问的太子妃被升平质问,顿时粉脸涨红：“若是此刻你我是在朝堂,必是要分长幼尊卑来,只是依公主殿下话中的意思,这东宫内廷也要听公主殿下的命令了？可惜,公主尚未聘出,说不得东宫内眷事!”r
升平挑眉冷笑,一手搀扶起高若环：“本宫尚且没有出宫嫁人,看见什么不懂规矩的也就无非多嘴问一句罢了,自然是管不得东宫内廷的宫事,只不过,说到内廷,太子妃娘娘是否也真真切切忘却了,自大隋朝成立二十余载,皆由皇后娘娘来管内廷事务？母后与父皇日夜治理朝政自然繁忙,难以脱身料理内廷不假,可贵为东宫的太子妃,料想自己他日必然荣升六宫之首,便将母后身上的职责贸贸然定为己任,似乎也有些不妥吧？”r
太子妃一时语塞难当,竟无力反驳升平刁钻言语。r
“升平说得好!”独孤皇后优雅沉稳的声音蓦然在殿前响起,太子妃高氏顿时被震摄住,立即俯身下跪,额头也涔涔渗出冷汗。身后众宫人内侍也随之纷乱跪倒,“太子东宫高氏携宫人恭候母后娘娘。”r
大殿内呼喇喇跪倒一片,唯独升平蹦跳至独孤皇后面前,将母后拽着袍袖迎进殿内,洋洋得意从惊恐万分的太子妃面前跳跃走过。r
“母后,阿鸾刚刚还想去看您的,咦,怎不见父皇？”升平拉扯摇摆母后袖口,望身后左右看了看。r
独孤皇后此刻脸色铁青,想来还在气愤太子妃越俎代庖,见升平在面前隐忍不发作。只竭力使自己口气淡然：“你父皇忙于国事自然不得脱身,本宫突然想起来要来东宫看看正在思过中的太子,在秦王宫时还犹豫半晌到底来是不来,如今看,幸而来了,否则本宫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天大的过失,居然让身怀六甲的太子妃为本宫忧虑了这么多家国大事,日日难安呢!”r
升平得意,翘起下颌张望跪倒在地的高氏,太子妃高氏闻声心头惊恐交集,垂首低眉道：“回禀母后娘娘,臣媳惶恐。”r
“什么惶恐不惶恐的,本宫也听不出你哪句才是真心话了。本宫原本不曾发觉太子妃做事这般犀利果敢老练从容,赶超过本宫许多,莫非太子妃也觉得本宫委任你事物过少,不得施展拳脚吗？”独孤皇后肃然低头,凌厉目光若闪电般直视高氏。r
“臣媳知罪!”太子妃脸色顷刻煞白,太子杨勇见状也踉踉跄跄步下台阶,一口酒气喷出,也随高氏晃晃悠悠跪下,身后内侍更是慌忙跪倒一片。r
太子杨勇深俯弓腰,双手撑身以头点地,舌头卷成一团道：“启禀母后,此事乃是儿臣东宫内事,高氏越权处置怠慢云妃,错皆在儿臣,请母后责罚。”r
独孤皇后脸色一直沉郁,太子杨勇越是恳求脸色越是严厉。最后冷冷开口厉喝：“太子殿下寻的什么责罚,又依的什么法典？堂堂隋朝太子殿下为太子妃承罪？占情,甘愿委屈自身成全母后震怒,占义,好个忠孝两全情深义厚的好儿郎,你将本宫置于何等境地？”r
独孤皇后话语甚重,一时间内殿之上无人敢当面置喙,皆不住俯首告罪。r
升平垂首于旁,瞥见那太子妃高氏身子抖如筛糠,心中隐隐略有不忍,只得搂住独孤皇后的腰撒娇：“母后,今天是俊哥哥大喜的日子,不如看在阿鸾份上,母后息怒吧,不要气太子哥哥了。”r
正值盛怒的独孤皇后惊觉升平也在身旁,身子微微一震,神色已然迅速收拾和善,满脸似笑非笑对升平说：“阿鸾听话,快去你秦王那儿玩耍,广儿方才还在四下寻你,总是找不到,正急的厉害。”r
母后善变神色使得升平心中有些猜疑,可不等她答话,独孤皇后又慈爱的补一句：“你父皇还要你过去给他抚琴。快去吧!”r
升平深知父皇最爱听她抚琴,每每她率性演艺,父皇都会以玉簪伴音,广哥哥再以箫声助势,一曲完毕父皇拊掌大笑,赞叹仙乐也不过如此,常夸赞的她忍不住羞窘满面。r
听见父皇也在等自己,升平只得抿嘴羞笑说：“那阿鸾先去,母后稍后快快赶过来,阿鸾再给母后侍舞。”r
独孤皇后凝视她目光深深,似有些什么秘密故意隐瞒,强点点头笑笑,扬袖示意她先行离去。r
升平提起裙裾,快速飞奔秦王宫,她一心想着即将见到魂牵梦萦的广哥哥,全身顿觉热辣、满脸绯红,恨不能身下脚步能再飞快些,下一刻便见到他。r
不等升平迈步跑出东宫正门,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她回头猛地看去,原本紧闭的正殿大门轰隆隆由内推开,惊吓而出的宫人身上皆是桃花朵朵,染得满身血迹。r
高若环那一声惨叫,似是还在心头萦绕不散,使得升平陡然抽紧心尖。r
她战战兢兢的靠在门墙上不住向内张望,期盼有人能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等了好久,也没看见母后太子哥哥或者是太子妃步出殿门。r
惊慌过后她又向东宫大殿跑去,慌张的她动作激速,裙边玫瑰佩交打在一起叮咚作响,听在耳中不由的使人烦乱。r
跑至大殿台阶下稍稍喘息再欲闯入,仰首竟看到阴郁面色的母后与惊恐万分的太子哥哥同时步出殿外,二人身后再没有若环姐姐的素色衣裙相伴。r
太子妃呢,若环姐姐呢？升平顿觉讶异,想要开口发问却怎么也喊不出半点声响。r
隐隐的,她觉察到杨广那句话也许是对的,有些事,并不好看。r
如今她怕是还要补上一句,有些事,真不必知道。r
双腿仿若被抽了筋骨般再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跪倒在地,泪眼朦胧中,心惊发现自己双手染了丹凤花的红色丹蔻像极了吸饱了人血,她还记得自己刚刚斥责太子妃所有的言语,也记得母后因那些话语露出的阴狠表情,原来,她也是帮凶之一。r
是她可以激出太子妃忤逆言语,是她纵容太子妃肆意张狂。母后对太子妃的不满,也是因为她的不懂世事才会加重。r
升平呆跪在台阶下,耳中听见母后站在殿门外与太子杨勇的凛色告诫：“东宫之事不过是妹失恭谨在先,太子妃恼她也是人之常情,既然太子妃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以后身边多派几个人跟着就是。云妃身怀皇嗣突然暴病实属御医无能,都拖出去斩了吧,至于高相那边么,我记得他还有个三女,资质聪颖,年纪比升平还略小些,还需太子殿下择日纳起进宫吧……”r
升平嘴里品着母后话里滋味,神智越发糊涂起来。母后明明厌恶太子妃的,为何结果若环性命？明明结果了若环,为何又要让高相三女入宫？r
她眉头紧锁眼中难掩惊恐忐忑。r
升平第一次发现世间众人似乎都在对自己隐瞒内情,眼前的父慈母爱都是虚假泡影。所有的事情内由她竟然一无所知,甚至连个中争斗也全然无力理解。r
觉她颓然阖上眼,只觉自己分外疲累。刚刚纷乱繁复的一幕幕不断掠过眼前,心中不觉恸痛,想哭,哭不出,想笑,笑不了,如同木头人般已不知究竟何为悲喜。r
升平觉得周身寒冷,缩身扭头只想寻个安身依靠所在,她拖了碧色长裙跪在长阶下,无力站起,她心中不住无助悲鸣：广哥哥,你在哪里？r
这世间大概只有他不会骗她了。r
他会对她说真话,她也愿意相信他。r
是的,她愿意相信广哥哥,一辈子。r
①秦王妃崔氏,历史上下毒药毒杀秦王杨俊,被杨坚察觉,贬为庶人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