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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超越自己的可能(1)


  柳比歇夫并没有建树丰功伟绩,可他建树的要比功绩的意义更为重大——那就是过得很好的一生。

  他为什么有那么多时间

  超越自己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以柳比歇夫为例来判断,不仅在紧急的情况下,而且在所有的情况下,人都可以超越通常的可能性来工作。

  对于人的潜力,研究得还很不够。

  我考虑这一个问题和考虑自己的一生,还是第一次。我力求从第三者的立场来考虑自己,把我作为本书读者来考虑,因为这样好像显得轻松一点。

  作者深信,人们将来不会理解为什么20世纪末的人这么不善于生活,这么不善于使用自己的机体,甚至还不如自己的祖先。

  随着对柳比歇夫文档的研究不断深入,作者情不自禁地回顾了自己——结果深信,他几乎以“低于自己”一倍的效率在生活。这是可悲的,但是作者至今还对自己的工作能力感到满意。

  其他方面且不谈,在繁忙这一点上,作者这一代人也好,较年轻的几代人也好,都并未顾惜自己。白天上工厂,晚上上大学;他们又是函授生,又是夜校学生,又是校外考生58;他们勤勤恳恳、毫无保留地使出自己浑身的劲头。

  但只要作者不带任何情绪对比一下事实,那他就能看得很清楚,柳比歇夫在这同样的50年中,比作者多读了多少书,多去了多少次剧场,多听了多少场音乐,多写了多少东西,多干了多少事。与此同时,他对周围发生的一切,要比作者理解得好得多,领悟得深得多。

  在这一意义上,完全可以把加缪②59的“生活就是透辟地理解”这句话应用到柳比歇夫身上。

  浏览柳比歇夫的书信、札记,作者明白了,他,就是作者,考虑得多么少,而且懒于思索。他懂得了,勤勤恳恳地工作、热情地工作,这还不算善于工作。他还明白了,一个好的方法可能比热情更为重要。

  然而作者是不是在别的什么地方用了更多的时间,是不是他娱乐的时间比较多,或者沉湎于嗜癖的时间比较多,或者陶醉于大自然中的时间比较多?

  如果真的这样,倒也罢了!不难证实,我们这部书的主人公不但睡得多,不开夜车,他还经常从事体育活动,至于领略山河景色那就更别提了。他对生活的乐趣,享受得要比我们多得多。

  因此作者找不到任何“然而”作为借口。

  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作者打算把一切归结为柳比歇夫的才华和这种才华的优越性。天哪,可并没有赋予才华以额外的时间……这里才华也帮不上忙。可能性最大的倒不如说是时间统计法在这里起了作用。

  小小的时间统计法变成了生活的方法。采用这种方法的结果,柳比歇夫的时间多了一倍。这些时间是从哪儿来的?这是个谜。

  作者不由自主地对自己同时间的关系做一番深思。时间都到哪儿去了呢?溜走了——去向不明,作者似乎生活得少于自己的年龄。有能量守恒律,有质量守恒律——为什么就没有时间守恒律呢?为什么时间会无影无踪地从人类生活中消失了呢?

  想到这个大自然所疏忽的问题,作者感到,这失踪的时间肯定在什么地方存在着——作为对我们的谴责,作为我们的罪孽而存在着。

  本书主人公完美无缺这一点就是对他的一种谴责。奇怪的是本书主人公在生活中是如此美好,与人交往时是如此令人愉快,但塑造出来却并不好。他的一生非常合乎道德标准,所以显然有作者没有看透之处。要么没有写出来,要么写得过分了。

  有一个新闻工作者对作者说:

  “事情不会是这样的。看起来,您的主人公是一个只有一种,然而是一种非常炽烈的激情的人。这么说,他就不是一个和谐的人。这就是怪事了:我们希望人全面和谐地发展,然而大家都知道,对于哺育人类的历史,最可爱的却是一生专注于一种激情的人……”

  他深信,“一种,然而是一种非常炽烈的激情”会排除和谐的发展。激情妨碍人全面发展——这倒是一个令人惬意的处世秘诀。最好没有激情,这样要保险得多。什么都要有一点,似乎一切为人称道的志趣的总和就构成了和谐,似乎真的存在着没有激情的和谐一致的人。

  可能这对某些人很相宜,很符合愿望,但不知为什么作者经常想起一些伟大的作家、科学家、艺术家的范例——他们既是学识渊博的人,又是具有炽烈激情的人,有时甚至过了头。

  然而他们的激情不是狂热,而是忘我的热情,是创造性精神不可或缺的热情。

  柳比歇夫既全面发展,又具有他必不可少的、独一无二的激情。两者之间的不协调并没有妨碍他——他放弃了青年时代立下的禁欲主义的誓言,这是有道理的。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向作者阐明时间的问题。

  柳比歇夫的方法可以节约原有的时间,但不能增加额外的时间。关键甚至也不在量上:柳比歇夫的时间获得了不同的质,并且可以认为他同时间之神建立了某种私人的关系。

  对待时间的态度

  时间的奇特早就使作者感兴趣了。例如作者发现,幼小的孩子对时间的流逝感觉很迟钝。人对时间的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步强烈、逐步敏锐起来,到了老年——有生之年愈少,时间的脚步声就听得愈真。

  作者记起来,有一次飞越大洋去美国,飞机上有一个妇女坐在作者身旁织毛衣。毛衣针在她手中丁丁作响,一针一针地织着,这情景使作者愣住了。在洲际时间里流逝着我们祖母们古老的、毫无变化的时间:炉台上昏昏欲睡的小鸡不时吱吱地叫,圣像前点着小油灯,散发着面包的香味,一切都同作者童年时代在科什基诺村时的情景一模一样。但此刻波音喷气式飞机的机翼正掠过亚述尔群岛……作者也记起了战争、坦克的三合安全玻璃、瞄准镜上的十字准星以及那突然停顿的时间。时间显然同心脏同时停止不动了——射击声寂静了,坦克的马达声中断了,在白热化的战争间歇里,只有坦克瞄准镜上的十字准星在颤动,德寇的自动推进炮在迫近……

  这样,时间有时过得慢一些,有时过得快一些,有时它停了下来,呆住不动。有的时候,特别敏锐地感到时间的步伐,这时,时间飞驰而去,快得只来得及让人惊呼一声,连回顾一下都来不及。不知不觉一天又过去了,人重新又站在镜子面前刮起脸来。而有时,时间却踯躅不前,慢得像被黏住了一样,简直叫人难受。它忽然被拉长了,几分钟的时间拉成一条望不到头的线。这种种到底由什么来决定的呢?是时间挤得满满的缘故吗?真是这个原因吗?到底什么时候你觉察不到时间的流逝——在有很多工作的时候呢,还是在休息的时候?排满了工作的日子可以飞驰而去,也可以过得慢慢吞吞,慢得叫你精疲力竭。不,这里的情况千变万化,因此似乎搞不大清楚。时间的速度到底取决于什么,什么在催促它,什么在阻碍它?

  大多数人对时间都持有自己的态度,各不相同,而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柳比歇夫对时间的态度格外与众不同。他的时间不是取得成就的时间,他摆脱了赶过别人,夺取第一,超越什么,获得什么……的愿望。他热爱时间,珍惜时间,不是把它当作工具,而是把它看成是进行创造的条件。他对时间十分虔敬,同时又体贴入微,他认为时间对人们如何使用它并不是无所谓的。时间不是个物理概念,不是时针的转动,而像是个道德概念。在他看来,浪费时间就好比夺走科学研究的时间,就好比滥用和抢走自己的服务对象的时间。他坚信,时间是最宝贵的财富,不能乱用到怄气上,不能乱用到竞争角逐或满足虚荣心上。在他看来,对待时间的态度是个道德问题。

  一个人在什么地方有权使用自己一生的时间,在什么地方无权滥用。在这方面,柳比歇夫为自己定出了一些道德上的禁令,规定了使用时间的道德限度。

  能干的人和有计划的人使人感到他们是时间的主人。

  对时间的崇拜,愈来愈甚。对时间的崇拜成了精干地抓工作和善于生活的标志。时钟的指针在催促,人们向前飞奔,唯恐落后。人应当熟悉情况,达到时代的水平,与时代相适应。人牺牲自己的自由,把时间当神明来供奉。被支配的不是时间,而是人。时间在发号施令。飞奔的时间疾驰而去……

  时间之神严格地计算着成就:出版了多少著作,做了哪些答辩,获得了什么学位,得到提升了没有,到哪些地方去过……在这意义上,柳比歇夫不依附于时间,也不害怕时间。

  当作者随心所欲地支配自己的时间时,他体验到一种解放的幸福。这样的时间充满了光明和安宁。一天全部的时间都吸取着最重要和最本质的东西,如同绿叶的表层吸收阳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