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5 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母子连心 (1)
嬴政黑着脸坐着马车一言不发地回到王宫，撇下寒芳一个人独自下了马车，气冲冲地回到大殿。
蒙武担心地望了一眼寒芳。寒芳微微笑笑：“蒙骑射不必为我担心，请回吧。”
蒙武深深施了一礼离去。
寒芳迈步进了大殿，屏退了殿内所有的侍从。
嬴政孤寂地坐在床榻上，目光注视着地面，一动不动。
寒芳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倒了杯茶递了过去，蹲在他的身边。
嬴政木然抬手接过茶杯，眼睛依旧望着地面，喃喃地说：“小时候，我和母亲在赵国相依为命，从我三岁记事起和母亲过了六年的逃亡生活，受尽欺凌，历经磨难。我记得，我喜欢看着母亲的眼睛，她有一双百花园一样的眼睛，那里面仿佛有桃花，梅花，荷花，梨花……每当我看到母亲眼睛的时候，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嘴角边带着沉醉的笑。
寒芳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嬴政喝了口茶，极力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停了片刻，缓缓说：“我记得，小时候我喜欢抚摩母亲柔软的长发，母亲的头发像瀑布流水，能荡涤我心灵上的尘埃，哪怕是再细小的尘埃也会洗刷得干干净净……”说时，他眼睛里噙满了泪花。
“我记得，小时候我喜欢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听母亲唱歌，母亲身上的温暖足够我抵挡世间一切寒冷，母亲甜甜的歌声可以使我的苦变得比蜜还甜。母亲的微笑可以酥软一切，但是一离开母亲，一切就重新凝聚……”嬴政似喜似悲地说着，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寒芳轻轻替嬴政擦去脸庞的泪水，此时他深邃的眼睛里清澈如水。
嬴政的手紧紧握着茶杯，微微颤抖着说：“母亲是如此美丽，温柔多情，可是如今她却变得如此陌生，她的眼里现在只有冷漠，叫人心痛。”
寒芳轻声问：“那你呢？你看她的眼神呢？”
嬴政茫然地看着她。
寒芳斟酌着说：“你看她时，眼睛里同样只有冷漠。你在赵国，这一切苦难都因为有了母亲的共同患难而值得纪念，可是你心中曾经最真实的温暖已经不复存在。”她说完轻叹了口气。
嬴政抬起泪眼看了寒芳一眼，用手蹭了下眼泪，别过脸去。
寒芳注视着他，微笑着说：“你投下一颗爱的种子，它结出的才是爱的果实。可是你自己心里只有一颗仇恨的种子，结出来的自然全是仇恨。 曾拥有过的母子情深，曾拥有过的温柔怀抱，这些全因为你的仇恨都已悄然失去。”
“是她先抛弃了我！”嬴政委屈地说，泪水又汩汩地流下。
寒芳轻摇着头：“是你，是你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用你大王的权力，用你帝王的威严，将她拒之于心门之外，甚至向她高高举起了佩剑……”
嬴政争辩道：“是她，是她将我一步步逼向绝望，她与吕不韦的私情，父王的突然驾崩，让我一次次怀疑自己的身世，一次次对深爱的她产生疑问，她和吕不韦一起把我当成傀儡，最后她还协助嫪毐谋反，要将我置于死地！”他不服气地望着寒芳。
寒芳不和他争辩，娓娓说道：“你深爱着你的母亲，你是恨由爱生。你的残忍，你的无情也是由这至深而无法得到的爱而生的！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内心是否还渴求她的爱？”
嬴政闭口不语，似在深思。
寒芳轻道：“我不要你回答，如果你爱你的母亲，也渴望得到她的爱，你就点一下头，如果不爱你就摇一下头。”
嬴政深邃的眼睛望着寒芳，愣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寒芳笑了：“经历了这么多事，你依然爱你的母亲，所谓母子连心，我相信你的母亲一定也还爱着你。”
嬴政怀疑地目光望着寒芳，点点头又摇摇头，把如水的目光投向殿外遥远的天空。
寒芳柔柔的话语在大殿内响起：“所以，你该接你的母亲回来，不为别的，只因她是你的母亲。”
嬴政目光茫然，呆望了片刻，缓缓闭上了眼睛。
寒芳进一步说道：“尽管你不爱听，我也要说。你刚愎自用，不能博采众议，这是因为你怕面对别人，不敢听到别人的反对意见，所以干脆闭上眼睛自行其是。”
嬴政睁开了眼睛，一脸的不服气。
寒芳直率地说：“你杀了直言进谏的大臣，成就了他们的美名，而你呢？你得到的是什么？我记得我对你说过，有些事情要勇敢地去面对，不能逃避，你还记得吗？”
嬴政目中波光一闪，似在自省。
“好了。”寒芳站起身来，微笑着说，“我就说这么多，怎么办，你自己决定吧。”
嬴政犹豫了半晌，咬着嘴唇道：“我已说过今生今世再不见她，作为君王岂能食言？”
寒芳淡淡一笑：“你忘了郑庄公黄泉见母的典故了？你也可以效仿他，走过黄泉路去见你的母亲。走过黄泉路你就是重生，已不再是今生。”
嬴政眼睛一亮，若有所思。
有些事情要勇敢地去面对，不能逃避。寒芳怅然想，而我呢？我是否在逃避？不觉又把目光投向缀满繁星的夜空。
经过几天几夜的赶工，下穿黄泉的地道挖好。
嬴政脱去庄严的王袍，摘下王冠，换上百姓的装束，来到“黄泉路”的入口。
嬴政伸头看看黑漆漆的洞口，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他踌躇了一下，胆怯地拉着寒芳低声说：“芳，你同我一起好不好？”
寒芳迟疑了一下，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目光，微笑着点点头。
“黄泉路”是按照想象中黄泉路的艰难而修，洞口很小，需要躬着腰才能进去。
嬴政拉着寒芳的手躬着腰进到入口，进到深处。脚下是一条向下倾斜的道路。
为了模仿阴间黄泉，地道两头进出口都是采曲折式，所以地道内没有一丝的光亮，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虽然是夏天，但是随着离地面越来越远，洞内变得十分阴冷。寒芳冷得浑身瑟瑟发抖，不觉抱紧了双肩。黑暗中嬴政抬起手臂紧紧搂住了她。
寒芳可以感觉到嬴政握她的手握得很紧，而且也在发抖，好像他浑身也都在颤抖。
“黄泉路”很窄，二人也不能完全站直身子。二人哈着腰，摸着黑，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走。
地道内静得可怕，像与世隔绝的阴间地狱，黑暗、压抑、恐惧从四面八方涌来。
脚下的路一直向下倾斜，终于到了平陆，周围似乎宽敞了一些，嬴政和寒芳二人摸索着站直身体。
嬴政和寒芳二人摸索地走在漆黑的地道里，脚下是泥泞不堪的道路，坑坑洼洼，泥水流动，深及足踝，头顶上滴着水，滴到身上冰凉冰凉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听到洞顶的水滴到地上水坑里的丁冬声在洞内回荡。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缓缓前行，寒芳可以感觉到嬴政浑身抖得厉害，是因为冰冷的水滴，还是他发热狂跳的心？
嬴政喘息声渐渐变粗，似乎快要窒息，突然，他放开了寒芳，然后寒芳耳边听到嬴政的步伐有所加快，而且越走越快，好像跑了起来，紧接着听到“咚”的一声巨响。
“蚊子！”寒芳试探着喊，可是只有回音，没有嬴政的回答。
漆黑的洞内，没有一点方向感，寒芳只好自己伸着双手摸索，脚步慢慢向前挪动。
黑暗中，又是一声闷响，似乎是嬴政跌倒的声音。
寒芳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前面不断有撞击到墙壁上的声音，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使人听得惊心动魄，突然一切又归于沉寂。
“蚊子！蚊子！”黑暗中，寒芳忍不住再次呼叫，还是没有人回答。
寒芳停下脚步屏住呼吸细一听，除了滴水声似乎听到有人在低声抽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