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父爱如山 (2)
寒芳抬头看看如冰盘的圆月，看看侍立在一边的嬴义。人生如梦。月光总是给人以遐想。月光下的他总是给自己似曾相识的亲切感。想着想着不觉笑了。
一旁的嬴义看着夜风轻轻撩起她飘逸的长发，在身后飞扬起舞，不觉得有些痴了。
“真美。”嬴义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
“是呀，夜色真美！”寒芳笑着抬起头将目光转向着嬴义，却发现嬴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目光中是仰慕已久的爱。
嬴义和她目光对视的一瞬间，立刻垂下了头，眼神里又恢复了谨慎和恭敬。
寒芳怔住了，这似曾相识的眼神究竟是属于他？还是他？脖子上的水晶突然闪了一下，她突然间有了一阵心悸般剧烈地心跳，连吸了几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更加的心绪不宁。
“您怎么了？”嬴义眼睛里爱慕的光芒又一闪而过。
“没事！”寒芳抚着胸口，连喘了几口，说道，“我想去看看吕不韦。”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要尽快离开。
话音刚落，一个仆人走过来躬身道：“韩姑娘，我家老爷有请。”抬眼望了一眼威风凛凛的嬴义，又道，“老爷请姑娘单独过去。”
寒芳逃跑一样，躲开那让人心跳加速的眼神，再次来到花厅。
吕不韦身穿一件月白色的衣服，面带微笑坐在中央。他的衣服和月光的颜色一样柔和，虽然他已经年过五十，但看起来依旧风流倜傥。
他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帅很迷人，寒芳想着，镇定心神上前行礼：“参见……”
“韩姑娘，今天我们不讲礼节，就以朋友的身份谈谈心如何？”吕不韦抚着长髯笑着打断。
“恭敬不如从命！”寒芳爽快地一笑，在客席坐下。
厅内的从人全部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二人。一时间，厅内显得十分寂静。
吕不韦自嘲地一笑说：“为何是他？要是别人，我可以三步一计，五步一策，但却是他，也是唯一的他，无人可以取代的他。”
寒芳低下头轻轻地抿着茶水，思索不语。
花厅内又归于沉寂。
吕不韦站起身，背着手踱到窗前，推开窗子。时值阳春三月，朦胧的月光下，园中一片翠绿，各色各样的花，姹紫嫣红，争芳斗艳，那丛龙柏更是青郁宜人。他转过身对寒芳笑道：“你看，这就是我留给他的财富。”
“啊？”寒芳被吕不韦突兀的一句话，搞得云天雾地，压根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留给……他的财富远比金钱要有意义。”吕不韦硬是把嘴里的政儿给咽了回去，心中却有一番忧伤、怅惘。
“是的，远比金钱有意义。”寒芳站起身也望向窗外迷人的夜色，突然发现这花厅能够浏览到园中各个分院不同的美景，禁不住说道，“原来在大自然里，美比比皆是！”
美比比皆是？吕不韦蓦地一惊，目中波光一闪，好奇地望向寒芳，独自思量：原来我太过于追求身外物，而忘记了身边的美好？停了片刻，吕不韦充满遐想地说道：“春天总是给人以希望，他就是我的希望。”
寒芳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嬴政，但寒芳还是想知道答案，便问道：“你确定，他是你的孩子？”
吕不韦嘴角带着笑意，回忆着说：“你看他的鬓角，他的眉毛，他的眼神多像我。简直和我一模一样，他不是我的孩子，会是谁的孩子？”
寒芳颓然望向吕不韦：这可能就是他的追求。为何人都活在虚幻中？还是他宁可相信嬴政就是他的孩子，来给自己心灵上的慰藉？
“我没有实现的愿望将由他来实现。”吕不韦目光中闪动着激情和兴奋。
“他会的，他会征服六国，统一天下。”寒芳淡淡地接道。
吕不韦目光一跳，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呆呆看着她，喃喃说道：“所以我选择成全他。我老了，只有过去和现在，而他，就像这盎然的春日正年轻，有的是无尽的将来，我要让他实现我的梦想——统一天下，我要让我的子子孙孙做天下的共主。”他的嘴角有了高傲而满足的笑容。
寒芳这才明白不是吕不韦斗不过嬴政，而是他压根就没想斗。她突然发现，吕不韦和嬴政立在窗边的姿势很像很像。
吕不韦怅怅地看着窗外，凄凉中又带着几分理解地说：“他可以不承认我这个父亲，但是我却不能不承认他这个孩子。”
“你为何不和他相认？”寒芳说，“这个传言早已传遍天下，他也已经知道。”
“不可以！不可以！”吕不韦连连摆手，“传言归传言，但是一旦证实，这连他的地位都会动摇！不要告诉他我是他的父亲，我要让他完美无缺。”
寒芳心里一颤，说道：“可是，太后已经告诉他，你就是他的父亲。”
吕不韦浑身一震，呆呆地看着寒芳，又回头看了一眼几案上措辞严厉的书信，心底涌起一阵酸涩，叹了口气，苦笑道：“她不该告诉他，别人说始终只是猜测，而她告诉他就等于证实。”
寒芳张了张嘴，却无言可对，一时厅内又归于沉寂。
二人望着窗外迷人的夜色都没有说话。
良久，吕不韦似乎下定了决心，长舒一口气道：“我该走了。”
寒芳细品吕不韦的话，似乎察觉出了不祥，心里一惊，脱口道：“你要去哪里？”
吕不韦镇定自若，处之泰然地一笑：“永远地离开。”
寒芳张皇四顾，见到几案上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杯，玉杯旁边放着一个陶瓶，她觉得眼睛发涩，鼻子发酸：“你可以到蜀地去，隐居一辈子。”
吕不韦淡然地一笑：“阿政是我的儿子，他的个性我了解——我要让他专心忙于政事，让他完成他的霸业。”阿政这个名字是他第一次叫出口，却觉得如此亲切，如此贴心。
“他不会再难为你，他亲口对我说的。”寒芳欲哭无泪。
吕不韦摇摇头：“我在这里，各国的人络绎不绝，这里几乎成了政治的中心，试问他会作何感想？六国要请我去做丞相，要联合抗秦，试问将他处于何境？”他叹了口气，淡淡笑道，“我要让他放心，彻底放心，不要因为我分心，让他放手去成就那千秋的伟业。”
吕不韦脸上露出骄傲满足的笑容：“来到秦国十余载，我殚精竭虑，唯一的目标是一旦我的儿子登基，秦国除了足食足兵，有天下最精良善战的军队外，还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和物资，以作统一天下的本钱。”他张开双臂，充满骄傲自豪地说，“我要让政儿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我已经做到了，已经没有任何遗憾！”
寒芳知道吕不韦死意已决，劝已无益，他要用他的死来成全他的儿子，原来父爱如此伟大？模糊中她看到的是一个伟大的父亲，这身影越来越高大……
吕不韦回到几案边，神不守舍地坐下，凄然说：“我这辈子，亏欠最多的就是玉儿，我对不起她。”眼中闪烁着泪花，他转身拿出一个锦盒又道，“老夫请你把这个交给一个人。”
寒芳接过来，在吕不韦的示意下打开一看，是一只翠玉的镯子。
吕不韦甜蜜而凄然地说：“这只玉镯你帮我交给太后，这是当年在邯郸我为她订制的一对玉镯，当时我们两个一人一只，她说上面刻的字念不通，你把这只也给她，她合在一起就能念通了。”
寒芳回想起太后提起吕不韦这个名字时少女般娇羞的神情，暗想他二人有怎样迤逦甜蜜的过去，思索了一下，说道：“太后曾经对我说过，她最欣赏的男人就是你。”
吕不韦听后，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也许他回想起二人月下泛舟、甜蜜销魂的时刻，恍若如梦。
寒芳五内俱裂，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吕不韦端起酒杯，缓缓踱到窗前，举起酒杯，喃喃向天祈祷，凝视着皎洁的明月，由衷地赞叹道：“今晚的月色真美！”言罢将毒酒一饮而尽，一抹猩红从他挂着沉醉笑容的嘴角缓缓流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