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 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法家韩非
蜜月归蜜月,国事也要紧。奏简要批复,政务要处理。只是做臣子的也很有眼色,除非紧急的事务上奏,否则一律压下缓奏。
嬴政又去军情处听奏军情。寒芳独自一人坐在蕲年宫,守着烛光,倍感无聊。她顺手拿起一份奏简,看了起来。
奏简上的文言文看起来很费力,她正在细细研究文中的意思,嬴政悄悄来到她身后,抱着她轻问:“干什么呢?”
“无聊,没事做!”寒芳慵懒地把头靠在他身上。
嬴政扳过她的身体,在她的脸上轻吻:“是我不好。”
“国事重要,我明白。”寒芳无精打采地说。
嬴政淡淡一笑哄着她:“不要闷闷不乐。”
寒芳拿起铜镜,对着镜子照着:“我就是好闷呀,你看我都长皱纹了。”
“哪有?”嬴政捧起她的脸,“我看看。”
“你看你看,眼角这里。”寒芳指着自己的眼角撒娇道,“等到我变老了,变丑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嬴政仔细看了看,在她眼角轻轻吻了一下,“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寒芳不以为然地笑笑。
“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年轻的。”嬴政喝了口茶突然想起来道,“对了!我还想问你呢,你上次在巴地,用了什么法术使清姐起死回生的?”
“法术?”寒芳瞪大了眼睛,“我哪里有什么法术?我只是给她解了解心锁。”她放下铜镜,走到他后面给他揉肩,关心地问,“你今天累不累?你要注意休息,不要老是那样废寝忘食。”
“遵命!”嬴政拖着长腔道,反手把她拉进怀里,“听说觅芳园的梅花开了,我们一起去赏梅可好?”
“你不批阅奏简了吗?”寒芳听到赏梅,眼睛一亮。
嬴政拿起她的秀发在鼻子边闻了闻,“赏梅回来再批阅,也不迟。”
时值初春,梅花盛开,月下看梅,更添情致。
嬴政和寒芳披着重裘手拉着手,沐浴着月光走在梅林中。只见一轮寒月,映着花光人面,备觉清艳。
嬴政把寒芳拥进自己的皮裘,抬头望着天上的月儿,笑着说:“芳,你看,今晚的月色多美。”
寒芳幽幽叹了口气。
“你因何叹息?”
“我想起一句话,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为何如此伤感?”嬴政发现她最近变得多愁善感。
“现在你爱我,只是不知道你会爱我多久……”寒芳想起史书上君王的薄情寡义,又涌起阵阵伤感。
嬴政轻蹙眉头,拉着她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上:“芳,你听!”
“听什么?”
“我的心跳。听到了吗?”
“嗯。”寒芳认真地听着这有力的心跳。
“咚!咚!听到了吗?里面只有一个声音,芳!芳!”嬴政温柔地解释。
寒芳开心地笑了,把脸紧紧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静静听着他的心声。月光下,梅花旁,两个人紧紧拥在一起,地上的月影重合成一个人……
令人难忘的蜜月过去之后,嬴政就一头扎进堆积如山的国事中忙碌起来,每天都很晚才回来。嬴政每次回来,寒芳都已经睡下,他不愿吵醒她,在她身边轻轻躺下。
又是深夜,嬴政批阅完奏简回到寝宫。
他弯下腰看看,见她已经睡熟,不用掀开被子,只看锦被的轮廓就知道她是怎样的睡姿。
嬴政轻笑着摇摇头,轻轻拿起她伸在被子外面的手放进被子盖好,然后轻轻掀开被子在她身边缓缓躺下。
柔和的灯光下,他深情地望着她,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突然,寒芳一个翻身,一条腿重重压在了他的肚子上,压得他一皱眉。看着她懒猫一样的睡姿,他忍不住一笑,把她的腿轻轻从身上拿开,不愿意惊醒她。
她却一抬腿,又把腿放在了他身上。他又皱了皱眉,苦笑着再次把她的腿拿开,动作还是很轻很柔。
然后他看到她的脸上挂着调皮的笑。
仔细一看,她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好哇,原来你没有睡着?”嬴政轻轻抱怨。
寒芳挤着一只眼睛,俏皮地笑道:“睡着了,不过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又醒了。”
“醒了,那我们来做游戏?”嬴政满面笑意。
“做游戏?什么游戏?”寒芳好奇地问。
“做能生儿子的游戏……”他笑着抱住了她,翻身覆在她身上。
她躲在他的怀里吃吃地笑,只是不停地笑。
梅花落、桃花开。
嬴政似乎变得更为忙碌,二人除了早餐时刻几乎见不到面。
寒芳陪着嬴政一起匆匆吃了早饭,依依不舍地送他出门。看着他脚步匆匆地离去,她也紧接着出了门。
湖边桃红柳绿,春意盎然。
寒芳漫步在桃花树下,漫无目的地走着,百般无聊。由于放走了一大批宫女,整个王宫显得冷冷清清的。
她索然无味地在湖边坐下,捡了一些小石子,一颗一颗往湖里投去,看着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实在闲得无聊,寒芳轻车简从带着秦煜出了宫,在咸阳城的大街上走了一圈,不经意到了快乐豆坊门口。
寒芳站在门外迟疑片刻,迈步走了进去。
豆坊里,院子内不知道被何人种上了梅树、石榴树、桂花树;屋内不知被何人打扫得干干净净。
难道是浩然回来了吗?寒芳缓缓走着,慢慢看着,正诧异间,几个宫人走了进来。
宫人看见寒芳忙跪下行礼。
“是你们打扫的屋子?”
“是。”年长的宫人恭敬地回答。
“是大王让你做的?”
“是。大王令,照顾好屋内的一切,特别是院子内的几棵桃树。大王还令,栽上各季节开花的树木,让这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开。”
“哦!”寒芳点点头,又摆摆手,“你们回去吧,今天不用打扫了。”
宫人领命退下。
寒芳迈步进到屋内,走到墙角抱起那块写满爱的牌匾,缓缓坐下。她用手指描着牌匾上的“爱”字,笑容挂上嘴角,泪水却溢满眼角。
寒芳静静坐了好久,站起身把牌匾重新放下,慢慢踱到屋外,踱到桃树下,看着在春风中摇曳的桃花。
春风拂过,花瓣纷飞,一片片飘落。
她弯下腰捧起一捧花瓣,花瓣上还沾着星点泥土,醉人的花香甜得发腻。
太阳渐渐升至正空。
寒芳站起身对秦煜说:“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是!”秦煜躬身答道,眼神中却隐隐有着些许不满。
寒芳看见他这种眼神就来气:“喂,我说……你不要老是用这种眼神看我好不好?有话你就说!你老是这种眼神,我受不了!”
秦煜脸色一变,慌忙跪下道:“末将知罪。”
“算了!算了!起来吧!”寒芳不胜其烦。
秦煜拘谨地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寒芳打量了秦煜一眼,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取下身上的锦囊递给他道:“你帮我收着吧,我想……我以后不会再经常看它了。”
秦煜一愣,抬眼望了望寒芳,忙双手接过锦囊,躬身道:“是,末将遵命。”
寒芳把锦囊交到秦煜手里,像甩掉包袱一样转身快步走出了豆坊的大门。
秦煜急忙跟在身后,脸上似乎有了一些笑意。
咸阳城的大街上,街口围了一堆人。
寒芳叫道:“停车!”站在马车上伸着脑袋张望了一阵,从马车跳下来往人群挤去,好奇地想要看个究竟。
秦煜忙带着侍卫,跟在寒芳身边分开人群。
人群中围了几个人。看情形是几个贵族子弟围着奚落一个中年人。中年人似乎急得想反驳,可是面对几个伶牙俐齿的年轻人越是着急越说不出话来,涨得满脸通红。
“你一个臣国之民还想到这里卖弄,别想了。”一个年轻人嘲讽地说。
其他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中年人被几个公子哥儿欺负,脸色很难看,但是又无法反驳。怀里抱着一堆书简,就欲离去。
一个公子哥儿伸手一拦:“你是臣国之民,见了我们就该行人臣之礼,大家说对不对?”
“对!”众人跟着起哄,接着是一阵哄笑。
寒芳已经看出了名堂,是几个贵族子弟在欺负外乡人。
中年人气得脸色煞白,不愿理会,欲强行离开。一个贵族子弟伸手一推,另一个人伸腿一绊,中年人跌倒在地上,怀里的书简散落了一地,异常狼狈。
周围的人更是哄堂大笑。
一卷竹简滚落在寒芳脚下,她弯腰拾起来一看,是《说难》,略一思索:莫非此人是他?
“都住手!”寒芳朗声喝道。
几个贵族子弟中有人在婚典上见过寒芳,此时见了一惊,躬身退在一边,不敢出声。
众人见状,也都默不作声地看着寒芳。
“你没事吧?”寒芳走到近前蹲在中年人身边问。
中年人摇摇头,慌乱地爬起来,只顾低着头去收拾散落一地的书简。
秦煜率随从帮忙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竹简。
寒芳试探着问:“请问你可是叫韩非?”
中年人抬头看了寒芳一眼,愣住了,直直看着她,呆呆地站起身来。
“大胆,你敢这样……”一个贵族子弟刚要呵斥,看到寒芳扫过来若无其事却无可抗拒的目光,又把话咽了回去,缩头退到一边。
“请问你是韩非吗?”寒芳再次询问。
中年人茫然地点点头,侃侃道:“敝人韩国韩非。”
“韩非,你真的是韩非!”寒芳开心地笑了。她没想到能见到法家学术的代表人——大思想家韩非。
秦煜把散落的书简拾起来交到韩非手里。
韩非抬手接过书简,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寒芳。
寒芳纳闷地朝自己身上看看,没觉得有何不妥,微微一笑,大方地邀请:“久仰先生大名,十分钦佩,我们可以聊聊吗?”
韩非木然地点点头。
寒芳四下看看,旁边正好有一个酒楼:“先生请至酒楼一叙。”
韩非抱着书简略一犹豫,迈步进了酒楼。
寒芳眼角余光看到几个贵族子弟交头接耳不知道在偷偷议论些什么,她转过身走到几人面前,抱着手臂笑眯眯地问:“你们在说什么,也让我听听,好吗?”
几个人立刻闭了嘴,低着头不敢看她。
寒芳笑眯眯地说:“你们听着,韩非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朋友,要是再有人欺负他就是欺负我,要是让我听到有谁在背后胡说八道,秦煜!你就把他的舌头给我割下来!”最后一句话声音猛地提高了八度,吓得几个贵族子弟浑身一哆嗦。
“是,末将遵令。”秦煜躬身答道。
哼!只有你们会仗势欺人?我也会!寒芳一撇嘴,扔下面面相觑的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酒楼。
雅致的包间内。
寒芳再次打量韩非。
韩非四十岁许,个子不高,样貌清癯,人也清瘦,方方的脸上最醒目的是他的一字胡。看五官就知道他是一个说话不会拐弯的人。一对长目闪动着智慧的光芒。此时他细长的眼睛里全是落寞。
“我看先生似乎满腹心事?”寒芳抬手为韩非添了些酒水。
韩非忙长跪起身谢礼,待寒芳放下酒壶,叹了口气说道,“我来咸阳已月余,一直没有得到大王的召见。”
寒芳目光一闪:“大王会召见你的。”
韩非一愣,心道,为何她会如此肯定?又一想刚才那些人对她的神态,嗫嚅着问:“你是……”
寒芳微微一笑,转而道:“我看过先生的一些著作,很是佩服。”
韩非苦笑:“都是一些无人问津的言论。”
“先生的文章,都会成为后世不朽的著作。先生集法家之大成,把商鞅的‘法’,申不害的‘术’,慎到的‘势’融为一体,并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实属难得。”寒芳侃侃而谈。
韩非双目一亮,颇有遇到知音的感觉,再次认真审视寒芳,暗自猜测她究竟是何人。
寒芳端起酒杯给韩非敬酒:“我不饮酒,以茶代酒,先生见谅。”
韩非双手接过酒杯,端在手里,“敢问姑娘高姓芳名?”
“说来挺巧,我和先生同姓,我叫韩芳。”
韩非的手猛地一颤,杯子里的酒洒到几案上,溅了一身,却似未察觉。
寒芳见韩非表情异样,问道:“先生怎么了?”
韩非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看寒芳再看看身后的秦煜,忙放下酒杯,离开座位,跪地行礼:“臣韩非不知是王后驾临,请恕韩非无理。”
虽然没有举行封后大典,可是大婚之后,她已经成为众人认定的王后。寒芳尴尬地一笑,双手相搀:“先生快起。”
韩非局促地起身,恭谨地坐在席位上,谈话不似刚才自如,只是寒芳问一句答一句。
寒芳略觉扫兴,淡淡一笑道:“先生不必拘谨,这里没有王后,只有韩芳。”
韩非点头答礼,似笑非笑。
寒芳看看窗外:“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这卷《说难》就送给我吧。”说着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大王很快就会召见先生,请先生静待佳音。”言罢转身快步离去。
韩非执礼相送,他直起身望着寒芳远去的背影,目光久久没有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