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4 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听天由命
寒芳和秦煜下了山梁，绕过几块大石头，山涧里一条清澈的山泉映入眼帘。哗哗的流水声在寂静的山林间奏响了欢快的音符。
“看，前面有个小溪！”寒芳兴奋地喊。
秦煜含笑望了她一眼，扶着她下到小溪旁。
寒芳把手放进山泉里，洗净脸上手上的污垢，又捧了水连喝了几口。再回头看时，秦煜居然已经捉了好几条鱼。
幸好生火的火折子包着油布，还可以使用。生了火，烤着鱼，诱人的烤鱼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引得寒芳直咽口水，不停地问：“好了吗？好了吗？可以吃了吗？”
秦煜笑着把一条烤好的鱼递过来，寒芳接过来放在嘴边吹着，张开嘴准备咬第一口，突然又停下了。她举着树枝，把穿在上面的鱼递到秦煜嘴边：“你最辛苦，第一口给你吃！”
秦煜笑着说：“你先吃吧，这里还有。”宁静和谐的大自然中，他浑厚的声音和大自然的声音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不，第一口给你。”寒芳执意地说，“快，咬一口！”
秦煜笑着咬了一小口。
“咬一大口。”寒芳用手撕下一块鱼肉递到秦煜唇边，“快，张大嘴！”看着秦煜把鱼肉咬在嘴里，寒芳吮吸着食指和拇指笑道，“这才对嘛！”
秦煜笑着慢慢嚼着，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寒芳连吃了三条鱼，拍着饱饱的肚子，惬意地躺在水边的石头上，晒着温暖的太阳。
秦煜走开几步，把上衣脱了下来，在水边清洗伤口。他身上的伤口有大大小小十几处，有的伤口血已经结痂，他轻轻擦洗着，可是后背的伤口却无法触到。
寒芳看见，起身走了过去，从秦煜手里拿过了巾帕。
秦煜一惊，扭回头刚要说话，寒芳轻轻地说：“别动，一会儿就好。”说着用巾帕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擦洗着，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刚出生的婴儿。
后背上的血污被擦洗干净，寒芳数了数，背上一共有七条新伤口。除了这七个新伤口，还有密密麻麻的几十条旧伤痕。
这一定是那次脊杖留下的伤痕，寒芳鼻子酸酸的，轻轻问：“疼吗？”
秦煜摇了一下头，轻轻回答：“不疼！”
“对不起！”寒芳的眼泪已经挂在眼角。
秦煜转回身，讶道：“你为何哭了？”
“我一次又一次连累你……”
秦煜笑了，笑得很温暖，缓缓说：“我的生活，因为有了你，变得多姿多彩。”他的声音委婉动听，像身边潺潺的流水，听得人好像品尝了谷雨后的新茶。
这样一个古板的人嘴里能说出这么时髦的话来？寒芳扑哧一下笑了，用手指尖拭了拭眼角的眼泪，嗔道：“你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秦煜一笑也不答言，去穿划得破烂的衣服。
“衣服缝缝再穿！”寒芳抢过衣服，“今天也让我为你做些事，我给你缝。”
秦煜含笑望着她，脸上洋溢着幸福。
寒芳低下头从锦囊里拿出针线，一针一线并不老练地缝着，紧绷着嘴仿佛用了九牛二虎之力。
“还是我来吧……”秦煜想要拿过衣服。
“不！不要和我抢！”寒芳身子一侧，躲了过去，低下头继续专心地缝补。丝线用完了，她想了一下，拽了几根自己的头发继续缝补。
秦煜见状一怔，继而低下了头。
衣服缝好了，寒芳笑着递了过去：“穿上看看。”
秦煜忙双手接过，转身避开穿上衣服，低头看着衣服上秀发缝补的痕迹，用手指摸了摸，浅浅的笑又挂上嘴角。
寒芳放松地躺在大石上，看着蓝天上的朵朵白云，环顾四周青山，悠悠说道：“这里的风景真美，如果能够在这里一直住下去，该多好！”
秦煜闻言猛地一抬头，望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目光飘忽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阳照进山谷，把阴暗潮湿的山谷照得亮堂堂的，寒芳悠闲地跷着腿躺着。
秦煜在一旁默默擦拭自己的长剑。
“嬴义！”寒芳轻轻叫。
“嗯！”秦煜轻轻地回答。二人似乎都不愿意打破这山谷的宁静。
“秦煜？”寒芳俏皮地问。
“是！”秦煜微笑着回答。
寒芳侧过脸来，试探着说：“你不怨恨大王吗？他打了你，还要杀你。”
秦煜一听是关于大王，不由放下长剑，坐正了身体，清澈的眼睛望了她一眼：“我做错事，大王处罚，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你没做错事，错的是大王。”寒芳翻过身子，支起下巴看着他。
秦煜端坐着，表情肃穆：“大王没有错，大王永远是对的。”顿了一下补充说，“雷霆、雨露皆是恩典。”
大王永远是对的？这是什么理论！寒芳哭笑不得地看着秦煜，暗自感叹：唉！一个愚忠的人。只好转变了话题：“你还没有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大王为何没有杀你？”
秦煜讷讷地挠挠头：“我也不知道，那天我被押下去后，太仆说按律需要廷尉定罪，把我押入了大牢，后来大王就来了。”
“大王？”寒芳不由从石头上坐了起来，侧目看着他，“大王到牢里找你？”
秦煜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寒芳略一思索，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又忍不住问道：“大王找你做什么？”
秦煜恭敬地如实回答：“大王说嬴义已经被腰斩了，大王还说，因为您曾说我长得像您的一个故人，所以今后我的名字就叫秦煜。”
寒芳点点头，随口问道：“然后呢？”
“然后？”秦煜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大王命令我来找您，把您请回去。”
寒芳察言观色，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追问道：“还有吗？”
秦煜愣了一下，不自然地摇了摇头。
寒芳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摇摇头，确定地说：“秦煜，你不善说谎，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你还有事瞒着我。”
秦煜低下头，躲避着她的视线，手足无措地说：“不是我不讲，是……是大王令不让讲，王命不能违……”
寒芳知道对于他这样王命大如山的人，逼问是问不出来的，只好作罢，又重新躺下，看着蓝天白云，青山绵绵，悠悠说道： “秦煜，你知道吗，我不想回去。浩然死了，我已经心如止水，我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度过一生。”
“我知道！”秦煜声音低沉。
寒芳枕着双臂，叹了口气：“可是你知道吗？如果换作是别人，我死也不会跟他回去，可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来带我回去？”
秦煜目光猛地一闪，低头不语。
寒芳轻叹了口气，把头转到另一边看着溪水跳跃的水花，眼前有些模糊，她抬手擦拭了一下眼睛，说道：“我不喜欢那个地方，在那里也不快乐，这些你都知道，可是你还是要送我回去，为什么？”
秦煜眼睛已红，良久，嗫嚅着说：“您说的大王已经料到了……临行时，大王单独召见我，说是只有我才能找到您，才能带您回去……”
寒芳转过脸，疑惑地望着他。
秦煜翻身跪伏在地上道：“娘娘，大王真的很在乎您。”声音竟有些哽咽。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就随便些吧。”寒芳把身边的一块石头扔到水里，索然说道，“我不是什么娘娘！”
秦煜惶惑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起身，握紧拳头，似乎鼓了半天的勇气，才说道：“不是末将非要瞒您，临行时，大王给末将深深一揖，诚恳地对末将说：‘只有你能够找到她，请你帮寡人找到她，把她请回来。’并嘱咐末将此事不得对任何人讲。”
嬴政给秦煜作揖？他居然会这么做？寒芳愕然望着秦煜，半晌，回过神来苦笑一下，心道：怪不得秦煜非要把我带回去。嬴政，你真是知人善用，你这一招果然厉害，作一个揖，就让秦煜死心塌地地遵从王令，没有丝毫异心。嬴政，你知道我不愿意回去，还知道什么？你也真的了解我吗？
秦煜见她不语，思量着，半晌又说：“大王料事如神，还嘱咐说末将来找您一定不能声张，否则恐各国对您不利，没想到还是走漏了消息，惊动了各国，末将办事不力，回去后自当向大王请罪。”
请罪？一阵山风吹来，寒芳从心底打了个冷战，定了定神再次看向秦煜，只见他面色苍白，容颜惨淡。
寒芳淡淡一笑，心中苦涩：终于明白他为何不愿意带我走。为何一切都在嬴政的预料、掌握之中？为何我跑了这么远还没有摆脱他的手掌心？
她悲伤地看着秦煜，想对他说：你送我走，天涯海角哪里都可以！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忠诚如他，怎会背叛大王？
寒芳欲哭无泪，怔怔地呆了一阵，淡淡一笑说：“秦煜，你这样对我说明白不就好了？我知道大王对我好，我不就愿意回去了？你起来吧！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要再讲那些破礼节了。”说完长吁了一口气。
秦煜抬眼看看她，慢慢改跪为端坐，不时偷眼打量她。
寒芳微微一笑，装作毫不介意地说：“再休息一会儿吧，我们还要赶路呢。”
秦煜咧着嘴笑笑，一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稍稍倾斜身子靠在石头上养神。
寒芳没有再说话，静静看着欢快的溪水发呆，却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涩涩的。她独自思索：天下之大，为何就没有我的安身之地？或许我这次穿越就是为嬴政而穿？青是过客，浩然是过客，身边的人都是过客，或许连嬴政也是过客？到头来发现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
寒芳把手放在腰间的锦囊上，摸着锦囊、摸着竹简、摸着玉簪，心中一阵阵绞痛。
山谷又恢复了宁静。
正午的太阳晒了过来，寒芳装作兴冲冲站起身来刚要说话，只听到头顶上有人喊：“在这里，在这里！”抬头一看，十几个齐国士兵叫嚣着朝这边跑来。
秦煜也听到了声音，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拉着寒芳的手飞快跃过了小溪，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没想到，他们还是不放过我们，更没有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秦煜边跑边说。
结果会怎样，寒芳已经看得很淡了，心如止水的她已经决定默默接受命运的安排。她任凭他拉着她的手不停地跑着，眼前已经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