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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月影 (2)


第 25 章 月影 (2)

今天的康熙,不若那天见到的气势逼人,反倒有些很难察觉的无可奈何。也许,对良妃,他仍然是矛盾着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微一点头,继续沉默。这情景,仿佛有些像那次跟四阿哥同桌吃饭的情形,那一次的我也是同样拘束。

康熙会传位于四阿哥必然有他的道理吧。

他可以欣赏十三十四的真性情,但处在这高位的人,又岂能以真性情待人。十四的纵情纵性也许真的更适合那沙场点兵的气魄,而不是朝堂的勾心斗角。

这时,十三带着几个小太监过来了,我暗自松了口气,康熙仿佛察觉了我的松气,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好利害的眼睛,好敏锐的观察力,也难怪他那么多儿子一个比一个精明。

打发了下人,十三神在在的坐下,我接过酒坛子,给他们各自斟酒后,知趣的保持沉默,静坐一边。

他们俩闲聊了好一会,虽只是简单的话家常,却能感受到康熙对十三的宠爱。想必,敏妃娘娘在世的时候很是得宠。当年的良妃又是如何来面对这个同在屋檐下的女人的。

可能是不知不觉的叹息,那两个相谈甚欢的男子不约而同的停下,很有默契的相视而笑,十三笑问道:“怕是想家?一晚上心不在焉,叹息个不停?”

“怕是不待见朕才对。”康熙朗朗接口。

十三笑道:“再给她几个胆她也不敢,她也就纸老虎一个。”

我直直往他们杯里斟酒。“两位爷,这么好的日子,就请饶过奴婢吧。”

他们俩哈哈大笑。康熙举起酒杯,笑说道:“看她怪可怜的,又这么尽心服侍,我们吃人嘴软的就先不为难她了。”

还是先不为难我,天,我摸摸鼻子,居然摸到一把汗。

十三没有放过我这个小动作,取笑道:“看,紧张的直冒汗。看来,真是个纸老虎,吼老十四的那架势不知道哪儿去了。”

康熙“哦”了一声,颇有兴趣的道:“能吼老十四的人可不简单。”

我吼过十四?不被他吼就谢天谢地了。十三不知打哪听来的小道消息,我头快低到桌子底下去了。

再抬起头,我尽可能的神态自若的笑笑,继续当我的无声道具。除了斟酒,便是听到些什么开心的东西陪着康熙一起笑笑。

好大一会儿,康熙略微有些醉意了,十三忙嘱咐我去叫了人来搀扶他。我唤了人,在前面带路,康熙微眯着眼睛看着我,仿佛轻声说了个“子夕……”

他一下清醒过来,手抬了抬,略带无力的道:“李德全,扶我回去。”

他最后怕是把我看作了良妃,之前的笑语欢颜抵不过他最后呢喃时那转瞬即逝的黯然。

我忽然不再有那起初的怨。

那帝王的平静无波终究不能掩盖曾经的刻骨铭心。也许,他只是藏了起来,藏在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他的心要分给太多的人,有些人终究只是一瞬的想起。

我怔怔的望着康熙的离开,那千古一帝的背影竟也是萧索的。

他喜欢在中秋来这里,怀念的究竟是良妃还是故去的敏妃?十三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问道:“在想什么?”

我收回视线,转身回凉亭。“在想良妃。”

“心里是否在为良主子抱不平?”他紧跟着我,嘴角微带笑意的问。

我侧首看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双手环胸,轻笑道:“这不,脸上写着分明。皇阿玛也是个明白人,若不是过去的情分还在,可有你受的。”

我讪讪的道:“你又知道我出言不逊,得罪皇上了?”

“出言不逊倒是夸张,但给皇阿玛脸色是必然的。我了解你,你看来冷静,但往往沉不住气。”

我无言反驳,闷声不语。

他扑哧一笑道:“怎么?被说中了,所以变成了闷葫芦?今儿个在皇阿玛面前你比在四哥面前更紧张,平日的洒脱伶俐都不见了。”

我睨他一眼。“他是你的阿玛,可他却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我自然紧张。”我承认我只是个小人物,小人物自然有小人物的缺点,不会指望自己在康熙面前多多表现的。

他淡笑。“他是我们的阿玛,但也是我们的皇上。”

他脸上的神情格外的严肃,很多事情他是看的明白的,但也许,也是无能为力的。不知该如何劝慰他,所有的语言本身都是苍白乏力的。

微笑的给他和自己各倒杯酒,举起酒杯敬他,想让他看到的是自己的笑脸,而非忧伤的表情。

他捧起酒杯,笑道:“竟这么能喝,皇阿玛也有几分醉意,你竟面不改色。这点哪像个江南女子。”

我笑回道:“让十三爷失望了,容盈雷领个罚吧。”

他放下酒杯,凝注着我,微带一抹醉人的笑,说道:“那就罚你在我生辰时为我写首诗词如何,不拘哪一律,随意便好。”

“十三爷生辰近了吗?”我悄悄按住胸口,按耐住那心口的澎湃。

“还有一个半月。十月初一,到时我必来讨了这个罚去。”他轻笑道。

“好啊。”我应的痛快,只是心里明白,他的生日,容不下我的存在。

难得这样的日子能有他陪伴在旁,仿佛冲淡了那想家的渴望。忽然间感谢上苍,至少在这陌生的时空里,有良妃、有他,我便知足。

“皇上每年的今夜都会和你聚在这吗?”我终究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

他一阵坏笑,道:“我便知道你沉不住,终究会为你主子有此一问。”他顿了顿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皇阿玛这几年来这里怀念的是谁,我额娘还是良主子。只是隐约明白,他的心里有些东西触碰不得。所以,我从来不问。”

“也正是你的不问,便有了他的不设防。”我微笑,他是一个能让所有人放松的男子,豁达且明朗。

他微笑点头。“你也是个透彻的人,只是心中的牵念太强,且藏不住。怕这一点终是要吃亏。”

我何尝不明白。“在这皇宫里规矩太重,每个人都要谨慎的做事,只是有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心。”

倘若能管自己的心,我就该明白,即使在那最危险的时候是他用我最想要的方式来待我,我也不该让自己动了心,让自己画地为牢。

他深思着,那素来明朗的面孔在月光下总有些清幽的邑色。“吾本落拓人,无为自拘束。倜傥寄天地,樊笼非所欲。”

“纳兰性德的诗?”心中一动,容若与十三性格虽有别,可在某些地方还是共通的吧。同样的至情至性却内心隐痛。容若的樊笼是权,君权的不可违;那十三的樊笼便是情,他一生无法摆脱的情。

他点头。“一般女子读他的诗词多半是择那些情根深重的读,你倒记得这首小诗?”

“一见这诗便觉疼痛,那样一个寂寞的人,我总认为,爱情不是造就他孤独的原因。那一生的漂泊只为内心不曾有片刻的真正自由。只是自由,恰是皇城根下之人最遥不可及的东西。一个被束缚的身体,囚不得一颗至情至性的心。”不知不觉,我已不明白自己说的究竟是容若还是他。

十三的眼睛分外的明亮,亮的仿佛让我刺目。“‘长漂泊,多愁多病心情恶,心情恶,模糊一片,强分哀乐。拟将欢笑排离索,镜中无奈颜非昨。颜非昨,才华尚浅,因何福薄’。正是这句‘拟将欢笑排离索’道尽了那不可道的悲哀。颖然,你让我惊,也让我敬。得你这样的知音,胤祥有幸。”

我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知音,可贪心的太过,人也变得越来越不快乐。十三,倘若我无法快乐,又如何能快乐的面对你?

强自扯出一丝笑容,曾经他也说过,只有我看懂了他,如今,这又会是场结局不变的轮回么?

那秋风里卷入的淡淡的桂花香丝丝入沁,我缓缓闭上眼睛,只希望这一刻可以永远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