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夕轩静静看了我好久，看到我浑身不自在起来之后，才垂下了他长长的睫毛，低低咕哝了一句什么。
我没听清，凑近了，让他再说一遍。
他抬起眼睫，玄墨色的眸子里一片清明，深深看进我的眼底，一字一顿地说出一句，“要死，我们一起死。”
我嘴角的笑容一僵，慢慢变淡，变淡，直到消失不见。
我咽了一口唾沫，“展夕轩，你听我说……”
“不用了。”他果断地摇头，决绝至极，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我慌了，抓紧他的衣袖，嘴上分秒不敢耽搁，慌乱失措地说道，“不是的，不是的……你和我不一样的！我本来就活不了多久，而且、而且我欠程家的！”
我攥紧他的胳膊，“你还有大好的时光，还有明媚的未来，这些……这些我都给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程家报仇，然后眼睁睁地等死！我不要你陪我，我不能让你陪着我……”
“如果我说不呢？”
“那你就是傻子！”我气急败坏地吼道，“我大师……我哥哥治得了寒毒，你不用死，你根本不用死！我不过是个短命鬼，还是……还是个残花败柳，你为了我殉情的话，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子！”
展夕轩攥紧了我的手，他的指骨硌得我生疼，“我们说好了的，我们明明说好了的……你又要这样，你又要扔下我一个人走！”
他的手气得颤抖个不停，伸进怀里，哆哆嗦嗦着拿出了一样什么东西，恼怒地掷到我眼前，“什么寒毒，什么短命，如果你决意如此，我那寒毒索性也由着它滋长，不治也罢！”
我被他罕见的激烈语气吓坏了，也被他扔出来的那个东西，怔住了。
发钗……
住在暖园时，他送给我的那支发钗。
式样简约，通体莹润，呈碧色，尾端坠了一小绺璎珞。
我忽地心神恍惚起来，隐隐记得，仍在暖园时，他送给我这只发钗，我随手插到发间，抬起眼，调笑着问他是不是想要金屋藏娇。
后来入了皇宫，我成了萧炫的侍妾，一场宫宴之后，展夕轩成了皇宫内的侍卫统领，我把这支发钗丢到地上，冷冷地告诉他我们再无丝毫关系。
如今，他把这支发钗丢到我的眼前，眉眼里全是被刺痛的忧伤与恼怒。
我张了张嘴，未出口的话语却被强行堵了回去，展夕轩倾过来身子，衔住了我的唇，痴迷地辗转流连了许久之后，居然开始狠狠地啃噬。
他用手拖住我的后脑勺，我避无可避，就连低低的呜咽声都尽数被他含进了嘴里。
“程澈！”他唤我，声音居然像是咬牙切齿，“我说过不会再把你推开，你也……休想扔了我一个人去自在！”
自在？
我苦笑，我是要去死……
我是要用我的命，去为程家洗清冤屈。
展夕轩他……当真是疯了。
而且，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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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把薛闻景的兵符给我送来时，展夕轩枕在我的腿上，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我的指腹轻柔地摩挲着他的额头，抬起眼，对着我昔日的大师兄、如今的哥哥甜甜笑，“多谢哥哥。”
萧瑟的眸子里有千言万语，他分明是不甚赞同我的想法的，犹豫了良久，最终却也没有说什么。
我笑道，“若是澈儿深仇得报，让我洌哥哥把皇位抢回来，送给哥哥你坐！”
他苦笑，“澈儿，你知道的……我只希望你好，只希望，你能永远都好好的。”
“嗯。”我点头，认认真真地说道，“哥哥答应让我复仇，哪怕不帮我其他的，也是对我好了。我心里明白，感激着哥哥呢！”
他的笑容更加苦涩，“我哪里是为你好，我明明是……是让你去送死。”
这话，我却不爱听了。
我咬着唇，“哥哥觉得……我杀不了那个狗皇帝？”
我扳着指头数，头头是道，“不是说萧御染了奇痒病体沉疴了么，太后也要驾鹤西去了吧？而且皇宫里如今守卫空虚，羽林军又多数被萧炫带到了这里，哥哥还觉得我没有胜算么？”
萧瑟缓缓阖上了眼，“他……终归是我们的叔父。”
我瞪着眼，“错了，是你的，可不是我的！”
“萧炫呢？倘若萧炫醒过来了，知道是你亲手杀了他的父皇，你……又如何与他相处？”萧瑟的眸子里，分明含了几分惊喜般的光彩，他大约是以为，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服我的契机。
我的心脏漏跳一拍，忙笑道，“哥哥开玩笑呢？我恨死萧炫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杀了萧御之后我自己是死是活都不得而知，怎么还会和他朝夕相处？”
“那你为何要求我救他？”
萧瑟步步紧逼，眸子盯紧我的脸，不容我有分毫的失神与狡辩。
我愕住。
是啊，我为什么要求萧瑟救他，让他死了不是恰恰如了我的意？
“嗯……”我耐心地解释，言语居然有些捉襟见肘，“因为……因为把他救活了，我才能更好更彻底地报仇呀！”
萧瑟紧紧盯着我的脸，显然不信，他摇摇头，用一种可以说是同情，又可以说是哀悯的眼神看着我的脸，“澈儿，你没那么恨他，你根本……没有那么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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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我怒不可遏地叫道，双手不忘捂住展夕轩的耳朵，不想把他吵醒了，“恨不恨他，我自己还不清楚么？”
我锁紧萧瑟的眼睛，“就是他们毁了我们程家，就是他们毁了我一辈子，我不恨他……我不恨他，难道还要感恩戴德地感激他么？！”
萧瑟没有看我，反倒是淡淡睨了被我用双手死死捂着耳朵的展夕轩一眼，“那他呢？既然恨死了萧炫，你又为什么……拼了命一样不想让他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