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哑口无言，张口结舌。
“够了。”终于有人出声，熟悉的清雅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恼怒与厌倦。
我从心神恍惚中回过神来——展夕轩。
展夕轩缓缓起身，修长精美的手指揉了揉额头，语气罕见地不耐烦起来，他清雅如流水的声音，从指缝间幽幽地逸了出来。
“萧神医，你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多了么？”
他侧头看我一眼，脸上疼惜满溢，“你这么苦苦逼着澈儿，难道就是一个做哥哥的该做的？”
这一秒，眼前的展夕轩，我几乎从不认识。
他的浑身充满了怒气，还有戾气。
萧瑟也怔住了，他被问得哑口无言，张口结舌了半晌，俊朗的脸上神色几经变幻，有着掩不住的恍惚与羞怒。
我喟叹一声，不着痕迹地按了按展夕轩的手，站起身来，走近萧瑟。
“哥哥。”我唤道，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出一句，“我答应你，我会……尽量好好的。除了不能不杀萧御之外，其他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回头看了展夕轩一眼，再回过头来，抿了抿嘴，坦荡荡地开口说道，“至于萧炫，如果可以……你就把他救活了吧。我不想，欠他任何东西。”
我紧紧攥住手心里的兵符，垂下眼睫，对着萧瑟，也对着身后的展夕轩说，“明天，我就去宁奕……把兵符送到我哥哥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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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刚刚转身，展夕轩就在我身后笑着开了口，“不如……咱们今夜就启程吧？”
我微愕，俯身去抱貂儿的动作一窒，“咱们？我……”
展夕轩踱过来，随手把貂儿抱了过去，一脸的云淡风轻，“不就是去送个兵符么？送完了，我们好接着办正事。”
我眨了眨眼，仍是没太明白，“正、正事？”
展夕轩玄墨色的眸子淡淡朝我睨过来一眼，嘴角往下弯了弯，掩不住地有些不满，“装什么……我都听见了。”
我面色尴尬起来，摸了摸鼻子，“我……”
“你又要扔下我？”
“不是……”
“就是。”
“不是。”
“就是！”
我吸了一口气，此时此刻的展夕轩，无理取闹的模样简直像一个小孩子，我叹了口气，开始谆谆教导，“我不想你去……是因为危险。”
他答得理直气壮，“我陪着你去，也是因为危险。”
我恼得皱眉，“你以为行刺皇帝是那么简单的事，会……会死人的！”
他漫不经心地朝我看过来一眼，淡淡“哦”了一声，又低下头去逗弄貂儿小小的耳朵了，“说过了，要死一起死。”
“我不想跟你一起死。”
他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玄墨色的眸子里古井无波，“好啊——那我们就不死，那就……一起活着回来。”
我突然间觉得很无力，直勾勾与展夕轩对视半晌，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我轻轻扶住自己的额头，咬牙切齿的声音，也从我的指缝里幽幽地飘了出来。
“展夕轩，我家漪儿在我面前都不敢这么放肆！”
“哦！”他随口应道，俄而，忽地抬起头来，清澈好看的眼睛眨了眨，“你是要表达……你娇惯着我的意思？”
我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展夕轩这个混蛋，他媚眼如丝起来，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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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出定隆城时，我才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抓住马缰，展夕轩在另一匹马上抓住我的胳膊，看似温柔亲昵的举措，实际上却是怕我跑了。
我淡淡睨他一眼，“在你手底下，我还能跑了不成？”
“那可未必。”展夕轩挑了挑眉，瞥了一眼我们紧紧相握的手掌，会心地笑了，“哦——难不成你是在……害羞？”
他噙着玩味的笑，说出来的话越来越没了正经，“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这话是没错，只是……去见公婆的，好像是我吧？”
我气恼地瞪他一眼，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掉头去给萧瑟说话，不再理他。
想起我这几日来的所作所为，确实有些赧然，如今再想起萧瑟那句“见到了我，你要说的就只有你们程家和你哥哥？”时，我更是不由地有些愧疚起来。
我欲言又止，斟酌着即将出口的字句，“哥……哥，你的蛊毒……都好了么？”
离开落城时，大师兄萧瑟中了蛊毒，我把他一个人扔在客栈里，先是去了青原王府，之后更是千里疾奔远在边塞的定隆宁奕。
如今终于再见，也许是他骤然以前朝皇太子的身份面众，让我以为他果真如外表那样光鲜，竟不由自主地忽略了他身中蛊毒这样的大事。
我觑着他的脸色，面色莹润，看起来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果然听他笑着开了口，“莫忘了你哥哥我可是神医，岂能让病恙欺负了去？”
他上前，拍了拍我的肩，又温柔细致地为我理了理衣领，“放心去吧，哥哥答应你的事……也一定会做到。”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会呆呆地点头，“……哥哥保重。”
他轻笑着颔首，眉眼里，终于出现了我早已习惯了的温柔，再不是先前那么浓烈的忧伤与担忧了。
他瞥了紧紧抓着我手的展夕轩一眼，嘴角微微动了动，勾出一个凉凉的笑容，“等到你们回来时……他……可差不多就能好了。”
萧瑟把话截断了，只说到这里，意思却也已经是足够清楚明了了，我不免有些不自然，神色讪讪地错开眼去，就见展夕轩从怀里的貂儿身上抬起眼，用一种可以说是无比愉悦的口吻开了口。
“那可最好不过了……我堂堂展三少爷，要争也该是和一个风雅倜傥的人争，若是他再不好起来，没的让人以为我欺他病弱了！”
展夕轩捏紧我的手指，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又慢慢松开，“若是真心怕澈儿被我夺回来……我若是他，宁可拼了命……也要好起来。”
我如坐针毡，哪里还敢再多作盘桓，悄悄地拉展夕轩的衣袖，示意他别再说下去，却看到一旁的萧瑟，看展夕轩的眼神分明有些变了。
我知道萧瑟不喜欢展夕轩，他似乎认定了我和萧炫是注定了的一对，自然看展夕轩不惯。可是此刻，他的眸子里那种若隐若现的光彩，我看得分明。
大约是……赞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