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定隆城中全然不费力气，展夕轩骑着马，双臂环绕着我，打马迤逦而行。
我终于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就连睫毛都半晌不再颤动一下。
青原王萧影洛穿了墨青色的华服，迎了上来，见了我，脸色分毫未变，仿若从来没有见过我一样地淡淡寒暄道，“这位……就是明澈公主罢？”
他换了称呼，不再用“太子侍妾”四字讽我，只是这“明澈公主”四字听起来，也未必就比原来的有多好听。
展夕轩仍是箍着我的胳膊，温雅的轻笑在我耳边绽放，“不错不错，王爷好眼力。”
萧影洛不置可否地笑，潋滟重彩的眸子睨我一眼，秀美妖艳的嘴角笑容分明深了，“公主乃是人中龙凤，姿仪自非凡人所能比的，也由不得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姿仪非凡？我在心底忍不住轻嗤，我这副女扮男装、浑身浮尘的样子，居然也称得上是姿仪非凡？
展夕轩轻笑着下马，言笑晏晏地向萧影洛见礼。
我这才恍惚忆起，萧炫似乎曾经提过，展夕轩与青原王萧影洛的私交不错。
我故作镇定，实则如同处于云里雾里一样——究竟是怎么回事？萧影洛明明是天成帝萧御的亲生儿子，他为什么要倒戈来帮我哥哥萧瑟？
我哥哥……
我的大师兄萧瑟，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大师兄，而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
手里捧着一盏清茶，我出神地望着窗外皑皑的白雪，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了爷爷说过的一些话。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曾嘱咐过我，说是若有一日遇到危难，大师兄萧瑟的话，与我亲哥哥的无异。
如今想来，果真无异。——他，本就是我的哥哥。
原来，早在许久之前，爷爷对我说过的话里，已经蕴含着我的至今才领悟明白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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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夕轩领着我往房间走时，我拽住他的衣角，站定不走了。
“我……我明明不是什么公主，如今……怕更是连郡主都称不上了吧？”
展夕轩沉吟了几秒，双手握住我柔弱的肩，“你是……既然所有人都说你是，那么……你就是。”
他深深地看进我的眼底，玄墨色的瞳孔上，满满地充斥着我恍惚而又漠然的影子，“澈儿，你是。你值得拥有更多、更好的……如今，不过是一个公主而已。”
展夕轩的神色诚恳而郑重，在那双水晶般澄澈的眸子里，我再一次看到了无与伦比的自信与霸气。
“……好。”我缓缓地笑了起来，笑容虚弱，却坚定无比，“为了程家的仇，别说公主……就是侍妾和婢女，我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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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影洛对我彬彬有礼，有礼到仿佛我当真是先皇与其盛宠的梅妃娘娘所诞下的女儿。
我平静有礼地应对着，他送来的美酒、送来的佳肴、送来的罗服、送来的珠宝，我一概受之不拒。
我们都心照不宣。
却也不遗余力地合演着一场欺瞒天下苍生的假戏。
我隐隐明白了什么，如今我所得到的，大约……都是拜薛闻景所赐。
他用定隆城做赌注，正值功高卓著权势炙手可热的时候骤然隐身而退，只是为了，给我一个光环耀眼的皇室公主名分。
我终于明白了，为何我第一次到定隆城中时，只是云淡风轻甚至敷衍地叫了他一声叔父，他居然会激动到手足无措。
我也终于明白了……爷爷为何会说，薛闻景薛大将军可托可信。
他确实可托——因为，他欠程家的。
他那么放心地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托付给了程氏，让她成为了程家的二小姐，成为了长公主之女。
程家对我有养育之情，对他，则有代养之恩。
所以，他宁肯舍了自己兢兢业业创造起来的战绩，舍了他固守已久的定隆城池，作为为程氏复仇的根据地。
只是，我仍是看他不起。
如今程氏复仇终于有望，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男子汉，能做的、该做的，绝对不是丢下这堆烂摊子，一个人逍遥自在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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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无恙地在定隆城中住了两日后，我实在忍不住了，城外哪有什么兵临城下的紧急战况，分明连半个士兵的影子都没有！
“萧炫呢，萧炫跑到哪里去了？”
我扯着曳地的裙裾，到了萧影洛面前，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我并不觉得我的语气怎样奇异，萧影洛那双狭长妖媚的眸子却是盯着我看了好久好久。我被他看得很不自然，鼓着腮帮子与他对视片刻后，最终还是很没志气地错开了眼。
萧影洛就笑得愈发妖媚了，狭长的凤眼细细打量着我，“怎么，前朝的明澈公主，居然要见如今的皇太子殿下？”
他把“前朝”二字咬得精准，我置若罔闻，眯着眼，尤不放弃地追问道，“萧炫在哪里？不是说已经率领十五万羽林军来定隆了么，他人呢？”
萧影洛秀美的嘴角微微抿起，手里捏着一枝腊梅，笑得邪肆，“这么想见他？本王可是听说……你恨他恨得几乎入骨呢！”
“不关你的事。”我面色一冷，一字一顿，“我只问你……他人在哪里？”
萧影洛低头，深深地嗅了嗅梅香，很是陶醉的模样。他的手指弹了弹身边的梅树，立刻有细碎的积雪从枝桠上哗啦啦落下。
他的声音，听到我的耳朵里，也像是落雪一样飘渺了，“他啊……太难伺候了，本王侍奉不了，只好……只好请专人供养了。”
我拧着眉，盯着他的脸，一语点破重点，“你把他……囚禁起来了？”
萧影洛勾着唇笑，狭长的凤眼瞟过来，嗔怪一样地瞪我一眼，“囚禁？说得这么难听啊……本王不过是想让他过得好一点罢了，他那副样子啊……你是没见到。”
我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不自然地抿紧了嘴，好半晌，才问出了一句，“哪里……你把他关到了哪里？”
“雪若阁。”萧影洛毫不迟疑地答，秀眉微挑，“你最好去看看……那里有你，最想看到的……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