洌哥哥并没有一举挥师南下。
他占领了宁奕城池后，突然敛去了战场上的锋芒，开始休养生息起来。
林辰帆的书信到了，先告诉我溆哥哥同洌哥哥一起在宁奕城内，安全无虞，之后，就是追问我怎么会到了萧影洛的手里。
还有，言辞灼灼对薛闻景的口诛笔伐与激烈怒斥。
我抱着貂儿快步向萧影洛的住处走，洌哥哥他们必然不知道定隆城内状况，其实，就连我自己都不是完全明了清晰。
见到萧影洛时，我怔了一下。他正在临案写字，穿了一身天水一色的家居袍服，看似散淡，却又是说不出的倜傥俊逸。
他的左手边，淡笑着不断颔首的，却是我原来的大师兄、如今的哥哥，萧瑟。
我禁不住微微恍惚，他瞧见了我，眉眼间掩不住地一喜，绕过桌案，急急迎了上来，“醒了？刚刚去看你，说是还没醒……”
他觑着我的脸，细细审视，低叹道，“又瘦了……怎么，萧影洛给你委屈受了？”
他自顾自转头去瞪停了笔的青原王萧影洛，“我们可就这么一个妹子，你堂堂王爷，竟连些好点儿的衣服和饭食都不舍得么？”
萧影洛笑着叫屈，修长的手指隔着桌案遥遥指点着我的脸，“你问她，你问她……我送她的东西没有几车，少说也有一屋子！”
我没有笑，抿了抿嘴，一把拽过萧瑟的胳膊，往外退了退，“大……哥。”好容易叫出了这么一句，接下来的话也就如同行云流水一样顺畅了。
我皱着眉，开门见山地问道，“哥哥究竟是哪一边的？你……帮萧氏，还是帮我哥哥他们？”
萧瑟俊朗的脸上，笑意慢慢就淡了，他漫不经心扫我一眼，“澈儿见了哥哥，就只剩下这一句话可说的了？”
我嘴角微微一动，沉默几秒，“萧炫已经成了那个样子，哥哥你……一定是帮我们程家的吧？那我可以让我哥哥挥师南下了吧？”
萧瑟忽地就恼了，一张俊朗的脸微微涨红，气愤之色溢于言表，“你哥哥？你们程家？你张口闭口，只剩下这几个字了！”
我微愕，“……那你让我说什么？”
说我转眼之间成了一个私生女，说我转眼之间居然成了萧氏的公主，说我转眼之间就得面对着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联谊与对敌？
萧瑟仍是气恼着，却沉默了下去。
我不着痕迹地松开扯他衣袖的手，垂下眼睫，嗓音很低，“哥哥也许有心情说些闲杂事……我却没这心情。”
我没敢再看他的脸色，嗫嚅道，“我只想知道……萧家和程家，哥哥究竟是要帮谁。”
他几乎是脱口反问，“你希望我帮谁？”
我想也不想地开口答道，“自然是帮我……”说到这里，觑见他骤然不豫的脸色，我瞬间失去了理直气壮的底气。
“我希望哥哥……帮程家。”我咽了一口唾沫，换了言辞。
萧瑟静静看着我的脸，神色不动，无怒无喜，“好——只是，你不妨顺便告诉我……怎么帮？”
他的语气很慢，很奇异，似乎带了浓浓的怒气，却又像根本没有任何情绪。
他优雅地坐下，修长手指敲打着椅子的扶手，一下一下又一下，“你真的要告诉我，怎么去帮程家……怎么去帮着程家，来对付我们萧氏。”
我突然激动起来，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阴阳怪气的语调对我说话，我受不了了，皱着眉叫道，“是你们萧氏，是你们，不是我的！你要帮就帮，不帮就把我放出定隆城，谁稀罕做你们名存实亡的鬼公主！”
萧瑟的话，分明是不愿意了。他说的字字清晰，他们萧氏。
我宁肯出城与洌哥哥他们一起杀敌，哪怕灰头土面哪怕身首异处，也要好过在这里仰他人鼻息！
我丢下一句话，拧身就走，“你要护卫萧氏，尽管去护卫就是，我不是你们萧家的人，别拉着我一起！”
我的一只脚跨过门槛，萧瑟无可奈何的笑声在身后响起。
“想要救萧炫的人是你，想要灭了萧氏的人也是你，你说……你告诉哥哥，我到底该怎么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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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原地站了很久，愣愣的，一句话不说，一动也不动。
萧瑟在我身后也寂然无声，好半晌，他显然吓坏了，我听见椅子跌倒的声音，他肯定是冲过来想看看我有没有怎样。
我面无表情，内心却是控制不住的波涛翻涌，在他伸手拉我那一秒，我飞一样地跑开，让他的手落了空。
凛冽的寒风刮过我的脸，我脚下不停，满脑子都是萧瑟含了叹息的那句——想要救萧炫的人是你，想要灭了萧氏的人也是你，你告诉哥哥，我到底要怎样帮你？
这句话充斥在我的脑子里，时而低缓，时而尖厉，时而喑哑，时而跳跃。它们叫嚣着告诉我，所有的事，都怪我自己。
是我自己莫名其妙，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我害得自己最亲最近的人不知所措，我害得他们要因为我而踟蹰不已。
我……居然丧心病狂地想要救萧炫，我居然狠不下心让他去死？！
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的肌肤，那朵清雅的素色莲花，被我揉皱了，揉烂了，染上了血的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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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雪若阁的门口，房门大开，凛冽的寒风吹进来，吹到那个俊颜白发的男子身上。
银丝缭乱翻飞的凄美场景，满满地充斥在我的瞳孔上面，我居然看到了那个明黄锦袍的男子，俯低身子，揉了揉我的额发，对我温和低沉地叫了一声“乖。”
他暧昧地把我扯进他的怀里，俊美的面容上秀美的眉眼如丝，“公子，我这爱妾，可还入得你的眼？”
他邪肆地把我丢到床上，颀长的身子俯压过来，嗓音磁性魅惑，“给我……生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儿吧！”
他眉眼忧伤地紧紧攥着我的手，一字一字，宛若起誓，“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我一定把你接回来，倾月阁里……太冷，太冷了。”
怔怔盯着他那张苍白若雪、再无丝毫生机的脸，我突然想要冲过去，狠狠地把他摇晃醒，只是问一句。
问一句……
你后不后悔，因为我，成了这个样子。
